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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从未想过,在自己亲自扶灵将老皇帝的棺柩送去皇陵之后,自己竟然还会有再见到他的一天——活生生的,依旧那样不怒自威的老皇帝。
“陛下,奴才将皇女殿下带来了。”张岱首先躬身行礼,言语动作之间的恭敬和谨慎与之前对楚翊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一声也算是拉回了楚翊游走的神思。她看了张岱一眼,想了想便学着他的动作行了一礼,低眉顺眼的对老皇帝道:“儿臣拜见父皇。”
老皇帝眉梢一挑,倒也没有怪罪楚翊的礼仪不对,只随意的抬了抬手道:“行了,都平身吧。”
楚翊听了这话便知道,老皇帝并没有不满,于是放心的放下手挺直了脊背。
还记得前世时的她刚从冷宫出来,根本不懂宫中的礼仪,见着老皇帝那一身的威势,便老老实实的跪下了。子跪父,臣跪君,这本没什么不对,可有了张岱在旁做对比,她这一跪,倒像是低人一等般,也使得老皇帝第一次见着她便皱了眉。
这一次楚翊的反应还算是机变,老皇帝的脸上少了些许不满,然而也仅是如此了。他对于这个刚刚知道存在的女儿显然没什么感情,神色淡淡的一挥手,便见着一个穿着太医服饰的人端着个小碗走了出来,手上还拿了根银针。
“殿下,请将手伸出来。”太医端着碗,举着银针站在了楚翊面前。
楚翊抿了抿唇,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伸出了枯瘦的右手。随即便觉得指尖一疼,一滴殷红的血冒了出来,“滴答”一声,落在了太医手里那乘着半碗水的小碗中。
太医收起了银针,姿态恭敬又小心的将碗呈到了老皇帝面前。老皇帝看了一眼,从身旁的案几上拿起个针筒,也取出一枚银针来,在指尖扎了一下。
一滴血堪堪落下,旁边的总管太监刘喜便忙递上了一方雪白的手帕。老皇帝接了,不甚在意的擦了擦伤口,便捏着手帕探头去看碗中的情形。
毫无疑问,血融合了,楚翊的确是老皇帝亲子。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老皇帝的神色才又缓和了几分。他抬眼看了楚翊一眼,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这一眼看去,却发现楚翊脸色苍白,满头的冷汗,连唇上都没了血色,只是兀自紧咬着下唇,似在强撑。
恍然间终于想起楚翊似乎是病着的,老皇帝忙冲着身边的刘喜道:“还不快给皇女赐座。”说完又对着那帮忙验血的太医挥了挥手道:“陈爱卿快去看看。”
当今陛下子嗣艰难,不算那些尚未入碟就夭折的小皇子小公主,轮上序的不过七位。然而这四位皇子三位公主也多体弱,活过五岁的便只剩下三位了,长至成人的,不过当今太子一人而已。而如今陛下已过天命,后宫里更是久无消息了。
见了那两滴血相容,在场的人又如何能不明白其中关系?刘喜忙指挥着人搬了凳子上来,张岱亲自扶着楚翊坐下,陈太医也再次来到了楚翊面前,请她伸手。
尘埃落定,楚翊坐在了小太监搬来的锦凳上,但感觉却并不怎么好。她今日本是虚弱,一整天没吃东西不说,又站得太久了,这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冷汗也是一阵阵的冒。如果不是错觉,那么她宽大冬衣下的里衣都该汗湿透了,贴在身上还有些冷,
陈太医站在楚翊面前,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着楚翊伸手,便只好再次开口道:“殿下,请伸出手,容臣为您把脉。”
楚翊这时候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她听见有人在和她说话,但却听不清这人在说些什么。于是她虚弱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也没等陈太医再说些什么,便身子一歪,失去了意识。
离得最近的张岱一把抱住了楚翊,没让她跌倒在地。但这番变故,却是将龙腾殿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已经失去太多皇子皇女的老皇帝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陈太医连忙上前捏起了楚翊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
“陈爱卿,皇儿怎样了?”老皇帝开口问道。
陈太医把了会儿脉,放下楚翊手腕的时候面色有些古怪,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陛下放心,殿下并无大碍,早先的风寒已经发出来了,如今只是体弱,休养些时日便好。便是汤药之类,也是可有可无的。”
老皇帝听了放心不少,但想了想还是问道:“既无大碍,皇儿怎的就昏过去了?”
陈太医顿时就尴尬了,他轻咳了两声,低垂着眼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小声回到:“陛下,殿下她是,她是饿晕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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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安觉得,养猫果然是件玩物丧志的事……
夜色已深,程夫人跟着程子安一同从主院里出来,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安静同行然后分道扬镳。程夫人拉住了程子安的手,面上带着些许忧色:“阿捷,你今日可是身上有什么不适?”
程子安有些不自在的抽回了手,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没有,我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母亲不用担心。”
程夫人却有些不信:“以往你可从未在你祖母面前这般走神过。”
程子安闻言有些尴尬,他刚才只是一时间想起了卧房里的猫崽儿,小小的走了下神。谁知母亲和祖母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好,分分钟就被抓了个现行,这会儿被问起也是有些无言以对。
见着程子安没话说,程夫人倒是想得更多了。她想了想,便凑到程子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程夫人说了些什么,程子安的耳根顿时就红透了。他一直绷着的冷脸终于绷不住了,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开口道:“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大约是难得见到程子安这副模样,程夫人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的眼中带上了两分笑意:“娘可不是胡说。今日你院中的丫鬟来与我说,你今早没让她们进内间收拾,后来她们去收拾时,你床上的床单都换过了……”
“……”不让人进内间是怕那只还在睡懒觉的猫崽儿被人看见好吗?换床单是因为那只不爱干净还不守诺的猫崽儿脏兮兮的爬上了他的床,不换床单能睡吗?!
程子安几次张嘴,可惜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于是程夫人以为被自己说中,抬手轻轻地摸了摸程子安的头发,又道:“阿捷,长大了是好事,别这样气急败坏的。”
这一次程子安没有躲开她的手,反而沉默了许久,然后抬眼看着程夫人,低声问:“真的会是好事吗?”
程夫人的手突然僵硬在了半空中,眼中的笑意也倏而散去。
程子安没再说什么,也不管那还落在自己发梢的手,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他没有回头,却在走出几步之后自嘲似得勾了勾嘴角。
心情不佳的程子安一路沉着张脸向自己的院子走,直到在半路上遇到拎着个水囊的何伯……
何伯笑眯眯的,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小公子,从老夫人哪儿回来了?”
程子安点点头,又有些惊讶的问道:“何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何伯闻言举起那个水囊摇了摇,“哗哗”的水声似乎有些粘稠:“小公子不是说想喝牛羊乳吗,何伯这不是给你送来了。”
“这……”程子安吓了一跳:“何伯你不是说牛羊乳都是郊外庄子产的吗?你这是,你今天去庄子上了?”
何伯年纪大了,府里早不让他奔波,若是为了这点儿小事劳他跑这一趟,程子安自是不安。然而何伯本人却并不在意,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偶尔出去溜达溜达也是不错,小公子不必担心,咱这身子骨还是骑得了马的。”
说完这话,何伯还冲着程子安眨了眨眼睛,闹得程子安也是哭笑不得。他接过了水囊,认真的道:“谢谢何伯,但这一次就够了。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喜欢奶腥味儿。”
谁知何伯却是摆手笑了:“小公子不必担心我再跑来跑去的折腾。今日我从庄子里拉了只母羊回来,明儿让何勇在后院马厩旁边给搭个棚子,和马一起喂着,以后你想天天喝羊奶也不费事儿。”说完拍了拍程子安的胳膊,又笑道:“小公子长得高高的,以后才好重振程家威名。”
程子安心下一暖,点了点头道:“何伯放心,我今后一定能重振程家威名。”
何伯也笑着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时候不早了,小公子快些回去休息吧。还有,这羊乳还是交给厨房的人处置一番再喝比较好。”
程子安应下了,两人又道了别,这才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