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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裴元先是朝着长乐磕了几次头,而后欲言又止的抬起头。
面对他,长乐有无数的问题,却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她不敢多耽误,下意识的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可疑的人,便对裴元道:“先进去再说。”
他们三人于是来到无极宫中。
才刚跨过大殿的门槛,裴元就“噗通”一下又跪倒在地。
这次他的脸上充满了悲怆与悔恨。
“都怪末将识人不清,虽说查出赵将军之事后曾将军中所有人都清理了一遭,也处置了一批细作,却万万没有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末将竟被最信任的人给算计了,都是末将的错,才使得长公主陷入险境……”堂堂一个武将,竟用几乎声泪俱下的语调说着这些话。
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长乐也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长乐早对赵毅产生怀疑,于是立刻于暗中传信给裴元,让他彻查军中有无奸细。
然而当他找到赵毅勾结司徒氏的证据之后,她却已经因为赵毅的供词被关押进刑部大牢。
那时天子也被司徒显控制,裴元则毅然率兵前往长安,打算围魏救赵。
长乐得知后,让浅冬将虎符带出宫,通过线人递到裴元手中,并用密信指示他与诸侯们联系。
那些诸侯们,她其实早已通过书信对他们进行过游说。
原本是约定好要共同对抗司徒氏的,以免他们谋逆篡位,撼动李氏江山,怎料到了最后关头,那些诸侯却迟迟不肯出兵,显然纷纷都持着观望的态度。
偏生在此时,裴元因为亲信的背叛,不慎将大军后续扳倒司徒氏的计划泄露出去。
就这样,裴元的大军在半路遭遇埋伏,一部分被司徒氏所俘,剩下军队则有不少被冲散。
诸侯们见他们反击不成,更加没了动静,这时裴元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然而一切都太迟,他已然成为了敌军追击的对象,不得不藏身于山林里才得以暂时自保。
“末将那时身陷绝境,以为再没有侥幸的可能,本打算和司徒氏拼死一搏的,千钧一发之时,幸而瑞王的援兵及时赶来,才总算保住了大军的主力。”提到瑞王时,裴元满是感激,对其颇加赞赏一番,随即又伏下身对长乐道:“无论如何,这次都是末将的错,末将今日前来,就是向长公主请罪的,请长公主责罚!”
裴元斩钉截铁的说着,周身带着股慷慨就义的凛然。
长乐却陷入沉吟,片刻后只是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眼下还不是责罚你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军队重新整顿集结起来。”
裴元忙点了点头,应道:“末将遵命,目前大部分被冲散的队伍已经重新规整,只是还停留在嘉禾郡,等候长公主的差遣。”
得知军队已经重新集结,长乐受用的颔首,对裴元道:“如此,你也莫要在长安耽搁了,以免落人把柄,嘉禾郡那里再让人钻了空子。”
说罢,她转头看向顾渊。
然而不等她开口,顾渊便自然而然的说道:“请长公主放心,不会有人知道裴将军今日曾出现在宫里。”
仅仅一个眼神,他就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而听到他的这句话,长乐也莫名觉得心安。
见过裴元之后,夜愈发的深了。
回到熟悉的环境当中,因为紧张和忧虑而暂且被遗忘的疲乏格外清晰起来。
原本还有关于瑞王的事情想要向顾渊问个清楚,可阵阵倦意侵袭而来,却让她只顾着打哈欠,别的倒先放下了。
顾渊见她如此,便指使宫人们赶紧伺候她梳洗。
长乐真是累极了,沐浴出来后,倚着床头才与他说了两句话,那脑袋就搁在了他的肩头,睡着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已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昨日经历的那一切恍惚只是一场纷乱的梦。
长乐揉着惺忪的眼睛,撑着床榻稍稍支起身子。
下意识的往身边摸了摸,才发现顾渊早已不在。
这时,浅冬和灼夏正好进了屋,见她已经睡醒便连忙唤了宫人们端来梳洗之物。
长乐携着慵懒起身,问她们道:“顾大人呢?”
浅冬于是应道:“顾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好似去见皇上还有瑞王了。”
“顾大人还说要去取一样东西来给长公主。”灼夏对于顾渊所说的话一向字字句句皆奉若要义,见浅冬未说全,就连忙补充道。
“取一样东西?”长乐诧然的抬头看向她,双眸之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恩。”灼夏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顾大人还吩咐了,说长公主昨日受了累,让我们务必伺候着长公主好生歇息。”
“顾大人还特意让膳房炖了补气的当归乌鸡汤,一会儿公主殿下趁热用一碗。”灼夏从踏进这间屋子起就是三句话不离顾大人,一提到他,更是毫不掩饰满眼的仰慕。
得知顾渊周到的为她将一切都准备妥帖,长乐倒也受用,梳妆过后十分配合的饮了鸡汤,此后懒了半日,待到近午时又觉困倦,便倚在榻上小憩。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恍惚感觉到有人影在近前晃动,接着身边的软榻微陷,一阵淡淡的琴木香气萦绕在了呼吸间。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的朝来人靠近,继而展开双臂将他环住,顺势偎进了那个令她眷恋的怀中。
顾渊也没有闪躲,任由她如同撒娇一般将他缠住。
她尚不曾清醒,闭着双眼,稠密的睫羽不时似蝶瓣般扑闪,用携着惺忪的声音喃喃:“你回来了……”
“恩。”顾渊应得很轻,仿佛不忍将她自梦中惊醒。
长乐往他怀里蹭了蹭,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掀起密睫看向他。
只见他还将一身官袍穿得齐整,乌发一丝不苟的笼进了冠帽中,衬得清俊的面容更似无暇的美玉一般。
长乐边欣赏着,边懒懒的道:“听说你去取东西给我,不知是何物?”
顾渊垂下眼帘,从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一个卷轴,置于她面前道:“便是此物。”
方才还睡意朦胧着的长乐,蓦地睁大了双眼,彻底的清醒过来。
这明黄镶金边的卷轴可是只有圣旨才会有的形制。
她连忙接过卷轴打开来看,读罢里面的内容后先是一怔,而后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看向顾渊。
如今她不仅仅只是当朝唯一一个有封地且掌管兵权的公主,还是第一个休夫的公主。
诚然,这卷轴正是一纸圣谕,里面的内容,则是以天子之名,赋予她休夫的权力。
觉察到她的诧然,顾渊于是解释道:“这样一来,长公主和司徒翎再无瓜葛,司徒翎谋逆之事也再不会牵扯到公主身上。”
长乐握着圣旨,朱唇微弯道:“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想得这样周到,想必是顾大人……”
“臣不过只是略提醒了一句。”他语调平静的说着,下颌却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声音里似携着几分沉迷。
感觉到他的纵容,怀里的人便愈发得寸进尺起来。
她往他近前又挪了挪,索性整个人都偎进他的怀里,耳侧贴着他的胸膛,聆听规律的跳动。
那一只柔荑更是不知不觉移到了他的衣襟处,而后顺着唯一的突破口摸了进去。
她十分自然的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同于过往的刻意戏弄,此时的她倒像是带着娇憨,似一个撒娇的孩子,在向他汲取温暖。
只是想要再多一些的占有他的气悉,长乐并没有意识到被他触碰的那人身子明显的一滞。
她倒是忽然想起圣旨上的内容,在褫夺司徒翎的驸马头衔时,所提及的罪行不仅只有参与司徒氏族的谋反,还有秽乱后宫四个字。
“秽乱后宫?”长乐于是诧然的默念。
怎料顾渊却道:“长公主不也一直从此处着手,暗中对司徒翎进行调查,如何会不知?”
对于顾渊用如此泰然的语调说出自己暗中进行之事,长乐感到些许惊诧,却又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道:“虽是如此,可……”
顾渊竟接过她的话道:“裴将军虽未能当着众人揭穿此事,可小产之后,婉妃就神志不清了,竟一口咬定那死去的孩子并非龙种,皇上得知此事竟也不曾对她定罪,只是将她暂时幽禁在灵犀宫里。”
顾渊素来不是个喜欢谈论流言蜚语之人,可提起此事竟也似有所叹。
长乐则陷入了沉吟,片刻之后仰起头凝视顾渊的双眸。
她唇畔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对他道:“害你失去了一颗重要的棋子,抱歉。”
顾渊的双眸隐含着晦涩的阴沉,却只是端着恭敬的语调道:“能够为长公主所用,也算是自得其所了。”
明明说着这般疏离的话,彼此间的情状却是如此亲密。
长乐半垂眼帘,浅笑之中隐约有贪恋也有苦涩。
她故作委屈道:“这下好了,以后更加没有人敢娶我了。”
那无形的距离忽远忽近,话语中仿佛只是调笑。
许久的静默之后,一个温存的声音却贴着耳边传来:“若是如此,臣会一直陪着公主。”
长乐彻底愕然,仰起头却跌入两汪幽潭般的眼眸。
短暂的话语转瞬即逝,以至于她以为方才只是一时失神的幻听,然而那双眼眸却又让她彻底的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