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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姚小时候吃过好几家的喜酒。
那时她不懂什么是嫁娶,只知道哥哥姐姐穿着喜庆的红衣服,一会儿拜天地,一会儿拜爹娘,好像最后还互相对拜。
她记得有些姐姐平日里并不美,可出嫁的那天,却美的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时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夺目的一天?那么,和自己一样穿着红衣服的那个哥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儿时的幻想终究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真,今天的久姚,成为有施氏最夺目的女子。
红色的嫁衣用了珍贵的纨布,寸寸提花都精致的摸不到针脚,袖口和领口的纹饰是工女手织的,织的是一双双栩栩如生的鸾凤,相戏在十几朵瑰丽的海棠花之间。
还有朵海棠花,是直接绣在左侧胸口的,娇艳柔美的绽开,随着右侧的衣衽穿过腋下延展到身后,更显得腰身纤细旖旎。
久姚笑着,笑容如海棠花缓缓的绽开,眼里是喜袍加身的虞期,心里亦是他。忽然忆起儿时的那些遐思,方觉得自己的命中人是这样完美。
久姚沉浸在幸福里,与他拜过堂,被家奴们欢庆着送到洞房去。
这洞房就是她的闺房,被布置得焕然一新,所有有布的地方全换成大红色的布,床褥和被子更是绣了鸳鸯戏水的。
家奴们精心准备了饭菜,铺满小桌。久姚坐在床头,翘首等着正接受宾客敬酒的虞期。
真想不到,她就这样嫁人了,仿佛还在梦里呢,甜蜜的不可思议。
待成婚后,他们定要在府里住上一阵子的,那之后要去哪儿呢?肯定要见师父和女苑,要见阿筝,说不定还要去见青女、帝女那些朋友。然后,他们大概会回岷山好好的布置下他们的家,过上几个月的日子。凡尘里的事,或许能暂时忘掉了,那样的两人世界,想想就觉得憧憬。
想着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久姚的心立刻雀跃起来,忙起身向门口走去,想去迎接她的夫君。
门被推开了,她已走到近处,满脸沉醉的笑。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来者是谁,当看清他的脸时,笑容瞬间飞散。
泗水河神!怎会是他!
他想做什么!
久姚的心被一阵恶寒占领,脚步不禁退却。
泗水河神冷冷看着她,踏入洞房,眼底风雪冷冽,恨恨的目光剜在久姚脸上:“施久姚,你害犬子成了废人,本神来和你讨债了。”
“你、你想怎样?”久姚在袖子下握拳,将一道掌-心-雷聚集在掌心,准备出击。
可泗水河神到底不是他儿子那种货色可比,论修为,久姚差了他太多,电光火石间就被泗水河神捏住脖颈,用蛮力拖到房外。
久姚大叫:“放开我!来人啊!虞期!虞期!”
这声音划破夜色,很快就召来姚府的许多家奴。前厅的虞期脸色骤变,一个幻影移形就赶了过来。一时间姚府后院围满几十人,将泗水河神围住。泗水河神挟久姚看着他们,目光落在虞期脸上时,瞬如利刃闪着寒光。
“岷山君,小神有礼了。”
虞期眸中带煞,吼道:“放了久久!”
“放了她,为什么?”
“打伤你儿子的人是我,想报仇就冲着我来,为难她一个凡间女子算什么。”
泗水河神哼道:“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凡间女子,她是你的无价珍宝,不是吗?”
“河神大人,还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岷山君,你莫不是忘了小神好歹是一方神祗?又岂能怕你的威胁。”
虞期眼神再冷:“原来河神大人还知道自己是一方神祗,可你眼下做的事,又有哪件是身为神祗该做的!当初在泗水我便与你说过,不管是谁,只要敢打久久的主意,我都不会手下留情。放了她!”
“呵呵,也可以。”泗水河神幽幽道:“那就请你拿‘无赦’来换了。”
“无赦”二字宛如晴天霹雳,虞期心中大惊。
看来,泗水河神果然是知道他镇守无赦之事了,那之前泗水河神改编出“祈愿神石”的时候,也定是在试探他是否拥有无赦。
虞期面不改色道:“我听不懂河神大人在说什么,放了久久,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别忘了你已违背仙神之道,天帝必会降罪于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天帝?”泗水河神冷笑:“小神效忠天帝几千年,到头来竟还是个小小河神,犬子还修为尽丧沦为废人,这就是天帝给小神的回报?”
虞期心中一惊:“你已经背叛天道、投奔魔道了?”
泗水河神道:“是又怎样?他们早早就给了小神所想要的,那这个主子小神就换定了!”
虞期冷冷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把无赦交出来。”
“河神大人的意思我听不懂。”
泗水河神道:“岷山君,小神奉劝你还是别装傻了,替天帝卖命你都得来了什么?他把你当棋子用,你又为何不能多为自己考虑?”
“不愧是河神大人,竟能把自甘堕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在世的时间虽不及河神大人久,却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虞期眼神一沉,“放了久久!如果你不想我和你拼命的话。”
泗水河神脸上浮现一抹阴险的笑,这笑容让虞期感受到涔涔的凉意,他掩饰住心中的焦躁担忧,看着久姚。
她朝他眨眨眼,用眼神告诉他,她也在寻找机会,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和他配合,以逃出泗水河神的钳制。
前厅那些女眷这会儿纷纷跑来了,久姚的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一见久姚被人架着脖子,脸上变了颜色。
“阿久!”
“娘!”久姚忙喊:“我没事,娘你别担心我。”
久姚的娘哪能不担心,忙问泗水河神:“尊驾来我们姚府是要做什么?求你放开我们家阿久,有话好说。”
泗水河神森凉一笑:“这位夫人放心,小神此来只是想讨得岷山君的无赦,只要岷山君将无赦交出来,久姚姑娘自然无恙。”
久姚的娘不知无赦是什么,当即求道:“岷山君,快救救阿久,那无赦是什么?你有没有?”
久姚忙说:“娘,你别焦急,是河神大人搞错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无赦!河神大人,你就别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了,哪怕你杀了我,虞期也没法给你弄什么无赦出来。”
“哦?是吗?”泗水河神咧开了嘴角。
这一笑显得莫测而危险,似乎在警告久姚他有的是手段。而当下一刻,久姚的娘忽然被一道术法摄到屋顶时,久姚倒抽一口气,明白了泗水河神那目光的意思。
“娘!”久姚和虞期齐声唤道。
只一个眨眼间,久姚的娘就落入一人的钳制。那人居然是夕儿,月白色的手掐在久姚娘的锁-骨上,五指的指甲落上了月色的冷光。
她的一张脸很白,嘴唇很红,眼神很冷,吟然笑道:“岷山君,要是再不交出无赦,死的可就不单单是你的新婚妻子了,还有你的丈母娘呢。”
“你、你是谁……”久姚的娘颤抖。
虞期暴怒:“放了她们!”
夕儿眼神一厉:“拿无赦来换!”
虞期的手在袖子下团起,陷进掌心的指甲戳得掌心隐隐作痛,一如他的心也像是被粗糙坚硬的绳子紧紧绞住,从外向里的挤压,仿佛要挤出血,压出汁来。
今晚本是他和久久能长相厮守的开端,却不料意外来的这样突然,敌人藏在暗处,一个又一个在他稍微不查之际杀出来,用他在乎的人要挟他。
无赦,不能给他们。
但久久和娘亲,更不能有一点的闪失。
他沉默着,教眼底的怒色慢慢平息,说道:“放了她们,有什么事和我单独说,纵然我听不懂你们所说的无赦是什么,但为了我重要的人,我愿意想办法帮你们寻找那东西。”
夕儿咯咯直笑,指甲在久姚娘的脖子上狠狠的一划,一道细细的鲜血渗出来,久姚的娘疼的闷哼了一声。
“别伤她!”虞期喝道,袖子下的手在强烈的颤抖。
夕儿道:“岷山君,无赦是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们都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呢。赶紧交出来吧,可不要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虞期银牙紧咬。
夕儿似不耐烦了,冷笑道:“你不肯交我们也有办法的,人质再多一点,你看怎么样?”
虞期以为夕儿是要以这姚府里所有人的性命所要挟,他当即施法,将周遭所有人保护在术法结界下。
却不料,夕儿忽然取出一支风铃,轻轻一摇,四周陡然天地色变,黑压压的人影从漆黑中漫出来,很快就把姚府的四角天空全都挤满。
虞期认出这些人影,全都是怨鬼,有此前他和久姚见过的怨鬼,也有没见过的,铺天盖地的在上空盘旋,将月光遮盖的荡然无存。
虞期顿时生了道极致不祥的预感。
夕儿摇着风铃道:“岷山君,要是不交出无赦,我就让这些怨鬼杀光整个有施氏,你想让全城的人因你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