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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书说主仆生隙残殿中,大难之下百态生。如今接续上文,接着分说。
且说岱雪因邵家落难而心生怨怼,可终究是做丫头的出身、奴性使然。遂子期这通言论一出,倒是将她堵了个哑口无言,不自觉的败下阵来。
子期也知岱雪心气甚高,说话做事自认高人一等,一心一意的想为自己挣个前程出来。若是在往日里,倒也算不得什么痴心妄想。但今朝邵家遭了难,这番小心思自也成了那水中月、镜中花,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亦是因着此番缘故,子期虽然因岱雪这通夹枪带棒的抢白而心生不满,也终是息了心中怒火,不温不火的将她未尽之言尽数斩灭。
正当众人相对无言之时,突闻殿门“吱嘎”一声闷响,一丝烛火自殿外隐隐的透了进来。子期借着晦暗不明的灯火,警觉的打量着殿外来人。只见几个宫装嬷嬷冷面立于殿外,一个粗眉嬷嬷当先打头,后面两溜嬷嬷雁翅立于此人身后,当中两个嬷嬷手持雕花提灯替众人照着进殿的门槛。
这群久居深宫女人的到来,恍若幽灵一般,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子期深知此刻本应押解入狱的她们,却被悄然送至此处,这其间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遂自那粗眉嬷嬷抬脚入殿之后,子期便暗自提了心神,戒备的盯着眼前这几位不请自来之人。
那当先打头的粗眉嬷嬷一身深色宫装,头上梳着中规中矩的宫髻,两鬓碎发紧紧的抿于耳后,未见一丝凌乱。未及开口便挂着一副冷面示人,两只利眼恍若鹰目一般直直地盯着殿内四人。
子期强撑着身子,忍下腹间的阵阵刺痛,竭力使自己语调平缓道:“几位嬷嬷有礼了,不知尊上移步此处,有何见教?”
那粗眉嬷嬷眉尾一挑,冷声说道:“姑娘倒是知礼,不愧是出自高门大户之家。经此一祸还能这般宠辱不惊,倒叫老奴敬佩。”
子期微眯了双眸,紧盯着那粗眉嬷嬷,却未有半分松懈之意。常言道雪中送炭者少、火上浇油者多。今邵家落魄至此,明眼人皆知自家已是翻身无望,不趁此时明火打劫者,已是念在往日情分上。可现今这粗眉嬷嬷却引了一帮从众将她们四人堵于此处,只怕是来者不善。
子期见这粗眉嬷嬷面上半分情绪不露,一时也摸不准她来此究竟是何用意。加之她年纪尚小,经事不多,此番景况之下也有些发憷,遂面上强挤了一丝笑意,语调恭谨道:“嬷嬷抬爱了,罪臣之女当不得嬷嬷这声赞。”
那粗眉嬷嬷冷笑一声,昂首越过子期,径直向沈辛夷走去。
“嬷嬷!”子期忍不得惊呼一声,却呛得自己连声咳嗽起来。
那粗眉嬷嬷脚下不停,缓步行至沈辛夷于秋玉跟前,微微俯下身子瞧着跪坐于地的沈辛夷,唇角露出一抹讥讽之意。
秋玉护主心切,双臂一展便护在了沈辛夷跟前,紧紧地盯着那粗眉嬷嬷,坚定说道:“嬷嬷有什么事冲着奴婢来便是,我家夫人身子弱,再也经不得别的打击。”
“好一个忠仆,倒是条好狗。只可惜跟错了主子,这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
秋玉被那粗眉嬷嬷一呛,面色越发红胀起来,可挡于沈辛夷身前的瘦弱身姿却未有一丝松动。
“可惜了。”那浓眉嬷嬷轻咳一声,便有两人上前,将秋玉从沈辛夷身前拖走。
“娘亲!”子期见状便欲上前,不料却被身后两人扯住手脚,动弹不得。岱雪一见此景,早便躲到了旁处,浑身瑟瑟发抖,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那粗眉嬷嬷慢慢蹲下身来,直视着沈辛夷的双眸,面无表情道:“夫人大殿之中痴怜亡夫,状似失魂疯癫,倒是唱了好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主子们的身份娇贵,不便来此。夫人的一位旧时好友特差老奴过来瞧瞧,夫人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沈辛夷唇角裂出一丝笑意,满头乱发尽数铺散在地,痴痴说道:“真疯如何?假疯又如何?自他身死,我早已穷途末路。我不似她独为巨树可撑天,我即已失了攀援的峭壁,叶落花枯便在瞬间。我只求她念在旧日情分,留我一枚叶下小果,我此生便再无所求。”
那粗眉嬷嬷轻轻颔首,出口之言却冷如冰霜道:“老奴只为传话,当不得自家主子的主。夫人的话,老奴记下了。”
“有劳了。”沈辛夷垂首阖目,轻声相谢道。
那粗眉嬷嬷见话已传到,便不再荒废工夫,她缓缓立起身来,冷冷说道:“老奴今日奉旨来此,倒是委屈各位了。诸位,动手罢,可别误了出宫的时辰。”
这嬷嬷话音将落,那两溜雁翅摆开的嬷嬷便疾步上前,搭手便在邵子期等人的身上下摩挲起来。那枯树梨皮一般的双手好似鹰爪一般,一旦缠上便难挣脱出来。
子期自幼便是娇生惯养长大,又那里受过这般侮辱,她竭力想挣开那嬷嬷的黑手,却被她反手一掌扇了个七荤八素,右脸瞬时便肿胀起来。
立于子期跟前的嬷嬷甩了甩殷红的手掌,啐道:“真当自己还是什么大家小姐呢,想装清高,下辈子再借个好胎。这辈子,泥沟里的臭虫都比你高贵。”
“可不是。”旁侧钳制子期双手的嬷嬷亦从旁讥笑一声,又叮嘱那搜身嬷嬷道:“你可摸干净喽,可别落下什么好物件。”
“落不下,这宫里的贵人,经我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哪个不是干干净净出去的,准保比她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还干净。”那嬷嬷一面说着,一边伸手去解子期身上的衣服。
子期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嬷嬷,却没有半分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她们侮辱。
就这般连拉待扯,不多时,邵子期与沈辛夷等人身上只余了一件了以遮身的雪白中衣。发间、颈间、腕间的所有首饰已被尽数除去,通身上下再无一件值钱的物件。
方才那粗眉嬷嬷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中规中矩道:“这犯事的规矩便是如此,诸位多担待着些。”
言罢,老手一抬,便有一人上前将几身粗布麻衣扔于地下,尖声说道:“诸位且换上罢,这牢门可不能误了时辰!”
邵子期盯着地上沾满灰尘的粗衣,缓缓蹲下身来。不多时,便有一驾马车自宫内疾驰而去。欲知此后有何故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