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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谁听到这话,估计都得吓一跳。 若是心有情愫,估计得癫狂欣喜。可这心有芥蒂,听到这话难免会心中微颤,带着几分探究与防备。
能让赵无忧感兴趣,似乎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成为赵无忧的猎物。面对赵无忧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太过聪慧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一种很危险的存在。
廉明思虑了片刻,始终没有言语,只是极为安静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
“心里头在盘算着,我到底想做什么?你想给予我信任,却又不敢放手一搏。你觉得我这厢骗了沐瑶,才会得到郡主的信任?可是廉公子难道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不管是你还是郡主,以及我这尚书府,但凡有一方受损,其余的就是唇亡齿寒。”赵无忧一声轻叹。
廉明俯,“在下愿意相信赵大人,也愿意把东西交出来。”
赵无忧瞧着他,没有吭声。
“其实那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少人为了这东西粉身碎骨,挤破脑袋想要成为那人上人。”廉明眸色微沉,“昔年先帝在世,齐攸王和当今圣上都颇得皇宠,是萧容退出了皇位之争,扶持了当今圣上,这才有了今日的大邺之局。”
“然则这世上的人恐怕都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先帝属意皇位之人,并非当今圣上,而是齐攸王萧容。可那一道遗诏却被人换过了,以至于将天下人都蒙在了鼓里。”
赵无忧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在告诉赵大人,一个有关于很多年前的宫廷秘辛。赵大人那么聪明,我这么一说,想必能联想到的就更多了。”廉明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也许赵大人会想着,萧容野心勃勃,既然手头上有这样一个东西,怎么还能安于室呢?”
闻言,赵无忧敛眸,轻笑两声,“要么时机未到,要么这东西压根就不在萧容手里。”
“都不是。”廉明长长吐出一口气,“今儿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不妨说个痛快,反正横也一刀竖也一刀,终究是难免的。”
“这东西就在萧容的手上,而且被保存得好好的。但是很可惜,萧容不敢拿出来,也没办法拿出来。他手握兵权之后,不是没想过要争夺皇位,但是他没办法,他压根打不开那精铁铸就的盒子。”
“没有钥匙,一旦强行打开,这里头的机关就会把遗诏一道焚毁。萧容觊觎皇位,却又束手无策。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却一直找不到钥匙,开不了盒子,拿不到遗诏,上不了皇位。”
赵无忧嗤笑两声,“你别告诉我,钥匙在你手上。”
“遗诏,我随时能取出来。”廉明眸色凉薄。
赵无忧蹙眉看他,“钥匙在你手上?你到底是谁?明镜楼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听说里头曾经住着一个女子,乃是齐攸王的挚爱,那是你什么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报仇的。”廉明冷笑两声,“你可知道身负血海深仇,是什么滋味吗?”
赵无忧怎么可能不知道,穆百里也是身负血海深仇,那种被仇恨折磨的滋味,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再加上自己——左不过所有的仇恨,都得建立在保全自身的基础上。
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报仇雪恨?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也没有仇恨,我只知道活着是人这一辈子唯一需要坚持的事情。”赵无忧起身,面上无悲无喜,“你跟萧容有仇,可看你的年岁,应该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结下的仇怨。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是明镜楼?”
“你不必再试探我,我不想多说什么。的确,我跟明镜楼有关,但至于其他的,我没必要告诉。”廉明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瑶儿说,你这个人给予他人的信任是很公平的。别人给你多少信任,你会还给对方多少。”
赵无忧笑了笑,“毕竟要当同盟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昔年张仪合纵六国为何没有成功,还不是因为起内讧吗?若没有相互扶持的决心,大可不必趟这浑水。”
廉明点点头,“我做好准备了。”
“遗诏依旧留你保管,这是我给你的信任。”赵无忧道,“可否跟我说说你跟齐攸王的恩怨?免得到时候,你报错了仇,会惹出乱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廉明不解。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萧容为人处事很奇怪。早前放弃皇位把这遗诏都给锁了,可为何现在却要争夺皇位?吃饱了撑的,也不必这么折腾吧?至少用常人的想法来看,这是自相矛盾的事情。”赵无忧挑眉看他,笑得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廉明顿了顿,不语。
二人围桌而坐,赵无忧不紧不慢的倒上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廉明跟前,“很多事情讲求一个逻辑性,难道廉公子就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廉明眯起危险的眸子盯着眼前的赵无忧,“你——到底知道什么?”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廉公子方才说了,郡主说我这个人呢?很公平。”赵无忧抿一口水,“你给予我多少信任,我就还你多少。可是很显然,廉公子食言而肥,拿话诓我,那我也只好跟你较较劲。毕竟我知道的东西,远远过你所能想象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她一听便知。而廉明在很大的程度上,有了欺瞒与诓骗。
廉明握紧手中杯盏,不动声色的饮茶。
“看样子,我们之间的信任也只能仅限于此。”赵无忧放下手中杯盏,“奚墨,送客。”
外头,奚墨在门口行了礼,“廉公子,这边请。”
廉明面色微变,松开手放开了杯盏,“赵大人?”
“你能在齐攸王府行动自如,可见你对齐攸王府很熟悉。连王府都如此熟悉,我不信你对萧容会陌生。既然是故人,想必你也该知道,今日的萧容未必就是昔日的萧容。”赵无忧慢条斯理的开口。
此言一出,廉明骇然,“你如何知道?”
“我如何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早就知道了。”赵无忧扯了唇,笑得何其邪魅无双,“能识得萧容的真面目,能在齐攸王府行动自如,你若说你跟萧容没有半点关系,我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廉明抿唇,低头敛眸。
“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吧!”赵无忧有些不耐烦。
“我——”廉明犹豫了很久,“我并非不愿说,只不过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如今的萧容,可能并非真的萧容。”
“这话我已经说过了。”赵无忧懒洋洋的望着他,“重复我的答案,不觉得无趣吗?我要知道的是这答案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隐情。这明镜楼里藏着的女子,莫不是你的亲人?那金镶玉的锁扣,很显然是属于幼童的。”
她嗤笑,“该不会,就是你的吧?从齐攸王府出来的,深得萧容喜爱,自然会对萧容以及这府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而且这明镜楼的女子必定位份低微,否则以萧容的身份,足以明媒正娶。可萧容却没有这样,反倒是放弃了皇位。”
“身为皇子,放弃皇位就等于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多少人觊觎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说放弃就放弃,想必是有不得不放弃的苦衷。到手的皇位,就为了一个女子……”
廉明的面色微变,赵无忧适可而止,“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这萧容有什么理由要放弃到手的东西。那可是皇位,是天下之主的位置。不如廉公子来告诉我,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恨离愁?”
“明镜楼里的确住过一个女子,的确位份卑微,这并不是主要的。身为王爷,即便是个青楼女子,也可以纳为妾室,也可以名正言顺。”廉明苦笑,“奈何这青楼女子却不仅仅只是个青楼女子,她来自不该来的地方,是北疆女子。”
赵无忧的眼皮一跳,“你可别告诉我,她是提兰国的。”
廉明一怔,“你何以知晓?”
“我说是猜的,你信吗?”赵无忧笑得淡淡的,不知道的人还当真以为她不过开个玩笑。廉明不知底细,着实猜不透这赵无忧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廉明这一反应,倒是让赵无忧相信了明镜楼里的女子,的确是提兰人无疑。
因为当时萧容是代表大邺,与荒澜大殷等合作,一心要夺取这提兰的瑰宝蝴蝶蛊,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明镜楼里住着一个提兰女子的事实。一旦被人所知道,萧容就会有通敌的嫌疑。
想必当时萧容也不希望开战,并不愿意跟提兰作战,可又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前线。上前线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回来之后性情大变?
早前不知为何,如今却料定,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取代了真正的萧容。
廉明自然是不信的,这点鬼话说给谁听呢?可在赵无忧这里,是需要等价交换的,你若不说点真材实料的,她就会一直跟你绕圈子,真真假假、实实虚虚的跟你闹着玩。
“那的确是个提兰女子,只不过早年做错过一些事情,而被迫流落大邺,沦为风尘女子。不过她已经知道悔改,是故在得知大邺要对提兰出兵之时,也曾拦阻过萧容。萧容当时答应过她,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不会亲手覆灭提兰,至少要保留提兰皇族。”廉明轻叹。
赵无忧瞥了廉明一眼,心头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事情知道得那么详细,还敢说跟明镜楼里的女子没关系?按照年岁推断,这廉明应该不过二十,这个年纪,当时应该刚出生没多久,又或者还没出生。
那女子是他母亲,还是他的亲眷?又或者是萧容曾经的心腹之后?
“你娘是提兰皇族?”赵无忧问。
廉明犹豫了一下,蓦地,他骇然盯着眼前的赵无忧。
赵无忧依旧保持浅笑,一副天塌不惊的模样,可对于廉明,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出口成快会成为一种潜意识。尤其是在被人干扰的情况下,便成了一种无意识的默认。
“你——”廉明有些切齿,却没有半点法子。
“因为她是萧容的枕边人,所以回来的那个萧容是真是假,你娘自然是最清楚的。”赵无忧笑得凉凉的,“自己的丈夫去时和回来时,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再者——回来的这个萧容身上,带着你娘略显熟识的东西。”
廉明一怔。
赵无忧压低了声音,“蛊!”
这一瞬,廉明彻底没了话语。在他眼里,赵无忧似乎什么都知道,不管他提及什么,赵无忧总能把话接下去说。那些在他眼里所谓的秘密,到了赵无忧这里,却成了早已知道的事实。
“该说的,都说完了?”赵无忧问。
廉明一声叹息,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极是无奈的笑了笑,“赵大人什么都知道了,还让我说什么?”
“只有这些了?”赵无忧徐徐起身,眸色微恙的望着廉明。
“该说的都说了,该吐的也都吐干净了。”廉明苦笑两声。
赵无忧道,“可否请廉公子告知一件事。”
“什么事?”廉明问。
“那盒子早前是放在哪的?”赵无忧问。
廉明蹙眉,心想着不该隐瞒,便道,“在明镜楼。”
“那廉公子是不是该告诉我,这齐攸王府的地底下藏着什么吗?”赵无忧笑了笑,“打从你入府,素兮就仔细观察过你,你虽然有些手脚功夫,但绝对不足以避开齐攸王府的暗卫、在齐攸王府内行动自如。若是如此,那就说明这齐攸王府底下有秘密。”
廉明唇线紧抿,“有时候跟太聪明的人合作,想必是在自寻烦恼。齐攸王府底下确实有秘密,当年是为了方便出入,能让我母亲在底下能活动自如,进出齐攸王府的所有房间。如此也方便他们相会,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在先帝时期,这底下就有一些暗道,后来继续扩展,便成了当下的规模。也许是年代久远,齐攸王是在无意之间现了这个秘密。”
说到这儿,廉明又是一声轻叹,“密道的暗口,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如果赵大人需要,我可以给你画出来。”
“这么说来,当年你娘就是从地道里逃出去的,并非所谓的私奔,而是带着你逃命去了。”赵无忧揉着眉心,“她还活着吗?”
“若她还活着,我必定不会离开她,也不必再来京城圆她这一场梦。”廉明神色暗淡,“你当知道,我并不愿杀人染血,可是……”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丧母之痛,岂能了了。”赵无忧接过话茬,“大致情况我都清楚了,我也信你。烦劳廉公子把地道图画出来,也许有朝一日,真的能派上用场。”
廉明蹙眉看她,“你要进齐攸王府?”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请廉公子只管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的人不会轻易踏入密道。否则一旦泄露了密道,萧容就知道你回来了。”赵无忧笑得凉凉的,“还望廉公子能收好遗诏,不管生什么事,都别拿出来。”
“那是自然,我绝对不会让萧容有机会,为祸天下。”廉明切齿,“这样的乱臣贼子,当人人得而诛之。”
“你当知道,虽然我们都觉得这个萧容并非真的齐攸王,可你我没有证据。你敢去掀他的脸吗?若是出了岔子,谁都担待不起。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兄弟,是齐攸王,执掌兵权多年。何况就凭他的武功,恐怕也是罕有敌手。谁都冒不起这风险,懂吗?”赵无忧意味深长。
廉明嗤笑两声,“你当我是傻的吗?我不会轻易触他霉头,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我不会动他一分一毫。但这份遗诏是先帝留下的,我必须亲自取回,这是我娘的遗命。”
赵无忧点点头,“那便这样吧!”
四目相对,多少真假唯有自己心里清楚。
素兮不太明白,“公子为何不取回遗诏,既然知道了遗诏的存在,留在自己的手里不是更安全吗?”
“我并不觉得放在我的手里,这遗诏便是安全的。我目标太大,你觉得这齐攸王丢了东西,会把视线落在何处呢?”赵无忧笑得凉凉的。
素兮敛眸,“尚书府,丞相府,还有东厂。”
“那不就成了,你都已经想到了,那齐攸王岂能忽略?我在萧容的黑名单上,尚书府的风吹草动都会招致萧容的怀疑。”赵无忧轻叹,“所以这东西在我手里反倒不安全,落在廉明的手中,还能成为他的护身符,也算是我们之间给予的信任。”
“公子就不担心吗?”素兮道,“万一这廉明带着遗诏干出点事儿来。”
“去找皇帝说,这皇位是皇爷爷留给我的,请皇伯伯退位让贤?”赵无忧轻笑,“你以为廉明是傻子吗?隐忍至今,需要多少耐力,你可知道?他如今即便有心皇位,也不敢去跟萧容合作。与我合作,就当等于跟丞相府联手,这才是最周全的法子。”
素兮颔,“就算他觊觎皇位,恐怕也得在此之后了。”
“没错。”赵无忧道,“就算他想当皇帝,先第一件事,就是攀附权贵,揽权在身。即便来日想要杯酒释兵权,那也得有权可释才行。空口白牙就像登基,你当所有人都是软蛋吗?”
外头,奚墨低低的喊了一句,“公子,温大夫回来了。”
素兮凝眉,却见赵无忧依旧不为所动,好像彼时说着“心头肉”的那个人,并非赵无忧本人似的。
但见赵无忧放下手中杯盏,淡淡然道一句,“进来吧!”
素兮识趣的退到一旁,见着温故面色微恙的进门,心道:这温故一去那么久,如此方回来,估计——千岁爷伤得不轻。
很奇怪的是,在此期间,赵无忧并没有让人过去询问。顾自担心得彻夜难眠,也不曾问过半句有关于穆百里的伤势。
“公子!”温故喊了一声。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回来就好。”
温故一愣,“公子就不问一问吗?千岁爷的伤……”
“你都回来了,我还有什么可问的?”赵无忧苦笑两声,“若真当有事,你早该回来了。既然都没事了,我又何必多问?”
“公子不是说,千岁爷是你的心头肉吗?”温故不太明白。
“可我这心头肉不愿叫我难受,我又何必驳了他的好意呢?他不愿我知道,我便是知道了,也只当是不知道。”她握紧手中杯盏,“这件事,都不必再提了。”
温故原本还想着跟赵无忧汇报穆百里的伤势,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一声长叹,温故点点头,“你是对的。”
“且不论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习惯,我既欢喜,自然得尊重。”赵无忧苦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可这心里却还是暖的,倒也是极好。
“原本命悬一线,如今已缓过劲儿来,左不过这段日子都不可能过来了。”温故道,“也亏得你让我过去了一趟,否则就该是东厂大丧。”
“不好意思,误了你的复仇,否则这个时候正当时你报仇的好时机。”赵无忧无奈的笑了笑,“反倒让你去救人,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之苦,都白受了。”
温故张了张嘴,这丫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如果不是在她身边这么久,他估计又得上套。好在脑子里快敲响了警钟,一旦靠近那方面,他会马上醒过神来。
俯身道,“如今已不再颠沛流离,冤冤相报何时了,终究是要免去仇恨的。现下倒也不错,用这种方式免去了彼此的恩怨纠葛,也是极好的。”
赵无忧点点头,“但愿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温故直起身来,默然不语。
他心里怎么想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既然如此珍视穆百里,他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保全穆百里的性命。即便这几日不眠不休的为穆百里诊治,也是值得的。
他不是为了穆百里,只是为了她。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赵无忧便道,“对了素兮,最近有赵无极的下落吗?”
素兮摇头,“暂时没有,连放出去的鸽子都没有回来一只。不过丞相府那头也没闲着,咱们不敢明着找,他们也是。”
“丞相府?”温故蹙眉望着赵无忧。
抿一口杯中水,这才惊觉水已凉。赵无忧觉得有些烦躁,放下杯盏敛眸道,“仔细盯着,我爹已经安静了太久太久,安静得让我觉得太不踏实了。”
素兮不解,“公子的意思是……丞相府估计在预谋什么?”
“估计是在等时机。”赵无忧蹙眉,“他明里摆明了态度,不想让我搀和太多有关于齐攸王府和丞相府的事情,可暗地里却希望我能跟萧容两败俱伤。如果我现下跟东厂不睦,还在明争暗斗,你觉得我会怎样?是输是赢?还是被人拆骨入腹呢?”
素兮冷笑两声,“这样的母家,还真是让人心寒。公子为丞相府所做的一切,桩桩件件,哪件不是拿命去拼的?就拿章家和夏家来说,如果不是公子筹谋得当,丞相府这个时候未必是丞相府。”
“有些人是很奇怪的,风光的时候是不记功的,只记仇。落魄的时候就反过来了,只要能苟延残喘,什么仇恨都可以放下。”赵无忧望着杯中渐冷的水,“我的风光已经过去了,已经是朝廷一品大员,还能怎样呢?”
“对于丞相府而言,已经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了。该做的我都做完了,所以也没什么更大的利用价值了。之所以还能留着,左不过是为了牵制齐攸王府和东厂罢了。只要没了这两大巨头,丞相府调转枪头,就该对付我了。”
素兮身子一怔,便是温故也僵在当场。
“你好歹也是相府公子,再怎样都不会这么绝情吧?”温故音色轻颤。
赵无忧歪着脑袋看他,勾唇笑得凉薄,“绝情?那也得有情,才能绝。你觉得我爹赵嵩,是个多情的人,还是觉得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纳妾,唯有我这一个孩子,便是专情之人?我身上生过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所谓虎毒不食子,那是因为这儿子是自己的。可如果这儿子并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呢?多一枚棋子,能让他免去后顾之忧,能让他为自己的亲生儿子铺更好的一条路,何乐而不为?”
“在动物的生存法则里,狮子在占领一个狮群的时候,会留下母狮子,那是因为得繁衍子嗣。但它得把小公狮都咬死,以绝后患。”
“其实我得感激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我也咬死,真是福大命大。其实他最大的错,不是留下我,而是没能留下我娘。我对赵家的所有亏欠,都已经用我娘的血,洗得干干净净。”
说到最后,赵无忧还是笑了,只是笑得惹人心疼。一提起母亲,她就再也无法平静。眼睛里蓄满了泪光,泛着骇人的红。
她在乎的人和物本来就不多,在丞相府的冰冷世界里,唯有杨瑾之给予她温暖,让她活得像个人,是个有血有肉需要被关爱的孩子。
轻叹一声,赵无忧抬头望着两人,“好端端的,又想起了我娘,还真是惹人伤感。不过话说起来,我回到京城这么久,却没能去见一见娘,也委实不孝。素兮,安排一下,明日启程去一趟吧!我想娘了!”
素兮眉头微蹙,然后会意的点点头,“卑职明白,马上去安排。”
赵无忧颔,本想喝口茶,到了嘴边才想起来这杯水已经凉了。许是觉得心头不快,赵无忧不悦的冷了脸,端起杯盏就往外走。
伸手便将杯中水泼了出去,谁知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饶是她想收回也来不及了,泼出去的水,悉数落在了小桑榆的脸上。
小丫头一声惊叫,许是吓着了。后来觉这是冷水,不是什么热水,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她手上的白纸黑字,这会墨汁都晕染开来。
小桑榆撇撇嘴,睁眼瞧着一脸错愕的赵无忧,“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赵无忧当下回过神来,素兮已快递上了帕子。
尴尬一笑,赵无忧俯身替小桑榆擦脸,“大哥哥没什么事,只不过吓着小桑榆了。”抬头便对着一旁的奴才道,“去给小姐拿套衣服过来。”
“我原是想着写了一幅字过来给大哥哥瞧瞧的,可是……”小桑榆撅着嘴,“坏掉了。”
“无妨,大哥哥这儿也有墨笔,你可以慢慢的重新写一幅字给大哥哥看。”赵无忧笑了笑,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什么情绪都在脸上的单纯,她满心欢喜。
早前那点阴霾,此刻在见到小桑榆之际,已然消散殆尽。
小桑榆点点头,“大哥哥真好。”
赵无忧转身将帕子递给素兮,然而后伸手去摸小桑榆的脸。可那双手还停留在半空,赵无忧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事态转得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然。
这公子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停住了?
“公子?”素兮低低的喊了一声,“怎么了?”她不解的看着小桑榆的脸,这孩子脸上的水不是都擦干净了吗?
小桑榆亦是不明白,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大哥哥怎么了?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脸上——东西?”赵无忧顾自低吟,视线死死落在小桑榆的脸上。这种眼神让小桑榆觉得很紧张,锐利的视线似乎要将人穿透,让她有些焦虑不安。
“大哥哥?”小桑榆慌张的打量自己,“怎么了?”
赵无忧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继而一声嗤笑,“我早前怎么没想到,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