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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 宰相宋渊见到从殿中走出来的裴舜卿,皱着眉走了过去。
“自清。”宋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帝身边的季公公笑容满面的过来对裴舜卿道:“裴大人,皇上有请。”
“宰相大人, 您看这……?”
宋渊往后退了一步, 摊了摊手。
裴舜卿掩唇, 压抑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对宋渊行过一礼,那季公公也对宋渊一笑,然后在前头带路,将裴舜卿引进了元极殿后面的延启殿。
延启殿乃是皇帝平时处理公务小憩的住所,非心腹之臣不可进, 裴舜卿是这里的常客, 进去后,见到案上正在点奏折的皇帝,他躬身行礼, 还没弯下腰去就被扶了起来。
皇帝放下笔从书案后走出来,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挥退, 然后就紧锁着眉头打量自己这个好友。
“舜卿,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不过短短半个月,瘦的如此厉害, 你的身体还要不要了?难不成应娴去了, 你就要跟着她一起去?我认识的裴舜卿可不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
口中说的严肃, 皇帝还是让他坐在了一旁,给他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盏参茶。
裴舜卿依言坐下后,又轻轻咳嗽了两声,“臣只是因着秋冬之季交替,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罢了,休养两日就好。”
皇帝坐在他身边,有点恨铁不成钢,怒道:“你当朕不知道呢?那李太医回来都跟我说了,悲极而伤內腑,你这是心病!”他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是当初朕没让你去应府便好了。”
“皇上这是什么话,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不能得到盛勇侯相助,我们只会落得个韩王如今的下场。更何况我也有私心,我思慕她良久,怎会愿意看着她嫁作他人妇,既然都是要嫁,即便是知晓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愿放手,不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裴舜卿目光平静,仿佛皇帝口中那个悲痛憔悴的男人不是他。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出现了极深的隐痛。“我初遇应娴时,被她所救,只是我心中一直记着这件事,乃至深陷进去,她大概却早已忘记了那一遭,毕竟我那时可是形容狼狈,她大约没认出我。”
“从我娶她,这三年间,我虽然煎熬难忍,可确实也是心中欢喜,如此也便足够了。时也命也,我早就知道这一日,知晓自己留不住她,早早便做了准备,如今倒也坚持得住。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不必为我费神劳心。”
太过平静的裴舜卿让皇帝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觉得这个友人并不需要劝慰,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让这伤痛慢慢平复的时间。可毕竟是生死之交的好友,又是自己一贯倚重的军师,就是对同母的穆王,皇帝也没有这么深的感情。
如今见到裴舜卿这般憔悴难过的样子,皇帝心中怒火升腾,拍着茶几就骂道:“都是那不讲道理的应老头,当初你娶应娴的时候,就不该答应应老头那些要求!哪有人娶个妻子回来,只能供着看而不能碰的,那应老头,只有他自己闺女儿金贵,就能去委屈别人了!”
“这也是我的选择,怪不了他人,盛勇侯爱女心切,其心与我,并无二致。”裴舜卿说完,似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便道:“皇上,如今边关战事胶着,粮草已着人调配,但北宁的驻军迟迟不动……”
说起这事,皇帝心中更加火大,眼中阴沉沉的,“我那个好弟弟守着北宁那块,就想着给我添堵,派去的使者传回消息,他是怕死呢,怕把驻军调走了,狼戎转头去打他,真是胆小如鼠,荒唐至极,这都什么时候了,他那个性子迟早要害死他!”
裴舜卿站起来,弯腰行礼道:“皇上,臣裴舜卿自请前去北宁调兵。”
“荒唐!”皇帝怒道:“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个身子,千里迢迢往北宁那边去一趟,你是真不想活了不成!”
裴舜卿淡定答道:“皇上也该知晓,如今唯有我去,才有可能尽快劝动穆王,拖上一日,边关境况就要险过一日,需得尽快解决后患才是。”
“朕就不信,这满朝文武就找不出一个使者能吓住我那个傻弟弟!”皇帝说完这话,忽然僵了一瞬,然后坐在凳子上摸了摸鼻子。把那些人都过一遍,还真找不到比裴舜卿更合适的人。
裴舜卿很是了解至交好友,见状也不说其他,只再次上前请命道:“臣裴舜卿自请前往北宁调兵,求皇上成全。”他顿了顿又说:“还有爱妻之死,需得我亲自告知岳丈才是。”
皇帝无奈又糟心的打量他,最后摆摆手:“罢罢,你要去便去吧,但是千万保重身体,朕还等着你长命百岁,给朕做宰相,辅佐朕,再辅佐朕的孩子呢。”
“臣定不负皇恩。”裴舜卿说完,又开始轻声咳嗽。
皇帝摇头叹气,“先来坐下吧,喝点参茶,待会儿让季公公开库房给你多拿几枝好参药材回去。要想去北宁那种地方,你也得好好养养。”
裴舜卿不与他争执,坐下喝茶。片刻后,说完了正事的皇帝神秘兮兮的道:“舜卿,朕近日心中有些烦恼。”
“哦?”听皇上这熟悉的语气,裴舜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点想走。
皇帝摸了摸自己还没蓄起来的小胡子,皱着眉仿佛难以启齿,良久才说:“朕怀疑,皇后与贵妃,似是,有磨镜之好。”(注:磨镜指女同性恋。)
裴舜卿一口参茶差点吐出来,好在经历的大事多了,立时压住,不动声色的把那口参茶咽了下去。他放下参茶,不再去动,口中问道:“皇上,为何如此怀疑?”
作为一个臣子给皇帝解决完朝中大事后,作为友人还得为朋友排忧解难。
皇帝拍了拍大腿,看看周围,做贼一般的勾了勾手指,“来来,我跟你说啊,原来之前吧,她们两就吵个不停,从府里吵到皇宫,我看着虽然烦,可是有时候还是挺享受的,男人嘛~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心里肯定会有那么点小得意。可是呢,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她们两个竟然不吵了你说怪不怪,就她们两,唉哟,不仅不吵了,还挺亲近呢,我有一次偷偷看到她们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说话,那亲密的不得了的样子。”
皇帝说到这,表情有点扭曲,他捂住自己半张脸,仿佛牙疼一般,“前儿个晚上,你猜怎么着?我去贵妃那儿歇息,在她那儿看到一件肚兜,十天前,我还瞅见皇后在绣那肚兜呢!皇后绣的肚兜,怎么到贵妃身上去了?”
裴舜卿无言了一瞬,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友人,面对这种事,他也没法给出一个好的办法,这实在超过了他的学识范围。
“舜卿,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你说她们两个是不是日久生情,真的,真的搞到一起去了?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裴舜卿不想说话。他又咳嗽起来,接连不断的咳嗽,这回不是之前那种强压的轻声咳嗽,而是故意的咳嗽。虽然并不想咳嗽,但是这种时候除了咳嗽,仿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不是他不仗义,实在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裴大人演技惊人,咳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皇帝吓了一跳,也不逼着他拿出个办法了,好声好气让他先回去休息。
出了延启殿,咳得令人心惊的裴大人放下手,藏在袖中,没事人一般看着不远处的宫殿一角,步履从容的往前走。
提着极品老参送他的季公公:“……”在宫中,有些事就要学会当做没看见。
“裴大人,奴才就不送了,您慢走,可千万保重身体啊。”
“多谢季公公。”
没过两天,皇帝点裴舜卿做使者前往北宁调兵支援盛勇侯的旨意,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就在当天,杜府内宅的夫人们又开始长吁短叹,感慨着裴大人有情有义,前去襄助岳丈,顺便再担心一下裴大人的身体情况。
第一美男在后宅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啊。
咬着马蹄糕,脸颊胖的像个发面馒头的十岁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心道,前夫君这人还是不错的,虽然看着冷清了点,这个时候却知道帮自家老爹。前几天她还听说边关那边战事不利,心里正担心着,今天就听说这事,立马就放心了,中午可以再多吃两碗。
裴舜卿是个很厉害的男人,有他出马,老爹肯定很快就能得胜归来了。应娴拍拍手,拿小手绢仔细擦掉手里残留的糕饼渣子,跟着其他人一起从夫人那里出来,回去自己的小院子。
杜离珠小姑娘已经十岁,可是家里没人管她,所以她既不用跟着几个妹妹一起去识字,也不用跟着几个姐姐去做女红学管家,她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连负责照顾她的两个婆子,平时都不怎么管她,所以应娴只需要待在屋里,不管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应娴最大的爱好除了看美人,就是作画。这些天实在无聊,她就沾着水在桌上画画。一来这里没有笔墨,两个婆子也不肯给她,二来她也不想留下自己的画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了,她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画的那么好?
其实应娴对于书画下棋都很有天赋,自己也挺喜欢,当初跟着先生学了一段时间,就让那先生直呼可造之材,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但是应娴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钻研那些爱好,所有耗费心神的事情,在她做来,都是会损耗寿命的,所以她爹盛勇侯每次看到她提笔或是下棋都非常紧张。
盛勇侯紧张起来,就犯头疼,应娴看到亲爹紧张担心成那样,没办法只能放下自己那些费心神的爱好,每日修身养性,只偶尔身体好的时候拿笔画个花花草草之类。
要不怎么说天才就是天才,她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偶尔画一画就画出了名声,当然不是她应娴的名声,而是松鹤居士的名声。松鹤居士这名字是她爹给取的,画也是她爹给拿出去显摆的,没想到还在字画圈里成了个大师,就是没人知道松鹤居士是她。
听说现在她一张画拿出去能卖八百两银子,可值钱。一张画,她今天吃那马蹄糕,能买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