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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你还在等什么?难道是想等林将军来救你?”定王见皇帝迟迟不愿动,忽然满面笑意的问。
皇帝表情一变,“林戗已经被你杀了?”
定王摇了摇头,“林将军可不是我杀的,也用不着我亲自动手。”说完他摸了摸身下的马头,语气凉凉的说:“行了,就算再拖延时间,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现在整个宫中都在我的控制之下,父皇,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赶紧写了传位诏书,说不定儿子还能好好送你养老。”
皇帝气的浑身颤抖,怒目圆睁,忽然猛地一抓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定王眉头一挑,抓着马鞭从马上跳下,大步靠近皇帝。拦在皇帝身前的那二十几个卫兵都是精锐,面对着这么多的敌人虎视眈眈,也顽强的没有退后一步。
定王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就想让身后的手下上前来把这些统统杀了,可他还没动手,皇帝就断断续续的说:“朕……朕答应你。”
然后他扭过头,要往殿里走。季和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皇帝往延庆宫内走,他的手臂被皇帝重重的攥着,能清晰的感觉到皇帝此刻的愤怒。
忽然,皇帝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对他说:“季和,朕床边暗格里,有留下的诏谕,第三格那个写着传位平王。如果你这次能逃出去,告诉丞相,让他寻机会将东西拿出来,昭告天下,务必不能让定王这狼子野心的东西夺了朕这皇位!”
季和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他察觉到扶着皇帝的那只手中,被塞进来一把钥匙似的硬物。只不过一瞬间,他就让自己平静起来,将钥匙一转塞进了袖中,若无其事的垂着头将脚步沉重的皇帝搀扶着往前走。
定王也跟着走了进来,只不过中间还隔着那二十几个忠心耿耿的卫兵。定王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像是在看着什么垂死挣扎的东西,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他没注意到皇帝和季和的小动作,一边往延庆宫里面走,一边背着手打量这个最高统治者拥有的居所,眼中对于权力的渴望清楚明白的表现出来。
很快,这里就将是他的了,他再也不用被这个日渐苍老多疑的皇帝所掌控,唯一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只有他自己。
季和将皇帝搀扶到书案前,拿来了圣旨铺到了皇帝面前,自己则在一旁磨墨。皇帝提着笔,青筋暴突的手颤抖的厉害,才落下一个字,黑色的墨团就晕染了纸张绢帛。
定王这时候又不急了,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被卫兵包围保护起来的皇帝,看着皇帝那不协调的动作,脸上竟然露出了可以称为愉悦的笑容,他似乎是因为见到曾经高高在上的父皇露出这种弱态,感到有趣。
一转眼,他又看到站在皇帝身前的季和,便开口说:“季司公,你说,仗人势的那条狗,要是失去了主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定王自己说完呵呵呵的笑了起来,“所有让本王不痛快的,本王最后都得清算,你区区一条阉狗,算不上什么像样的东西,本来也不能劳动本王亲自动手,不过本王最讨厌有人跟本王抢东西,所以本王会亲自告诉你,敢跟本王抢东西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他又瞟了一眼被人捡起放在一边的太子头颅。眼里满是高傲和不屑。
季和却是默默松了一口气,听定王的语气,找他算账那也得等到今夜过去,既然这样,他就更不用担心檀绣了,定王现在肯定是没空去找檀绣麻烦。只要不遇上定王把控宫中的叛军,檀绣就没事。
等到明天……定王也没法再猖狂了,平王已经布置好,等到定王逼宫已成定局,让皇帝寒了心,平王就会出现来坐收这渔翁之利。原本平王还想着要打算好让皇帝彻底对定王失望,最后才好松口传位给他,可现在,季和清楚皇帝已经不必要了,因为他已经留下了传位平王的诏谕,这无疑为他们省了许多事。
见季和弯着腰站在那一句都说不出来,定王觉得他是被自己的话吓成那样,不由得嘲讽的嗤了一声,随即不再理会这么一个小人物。
他站在那鎏金的瑞兽香炉前,瞧着皇帝磕磕绊绊差不多写完了一张圣旨,忽然出声故意为难道,“给父皇换一张重写,这可是传位诏书,必须好好写才行,对吧父皇?”
皇帝忍无可忍,一把将手中的笔砸向定王,他这辈子还未曾被人这么逼迫过。定王歪头躲闪那砸过来的毛笔,只是最终还是被两点墨水洒在了脸上。他感觉脸上一凉,眼中凶光一盛,一把抽出腰间的剑就往身前的桌子上砍了下去,厚重的檀木书桌被他砍出了一个深深的痕迹。
“父皇,你最好现在别惹怒我。”定王的表情十分狰狞,连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季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定王莫不是被人用药物影响了神智?会做这种事,有理由这么做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平王。
那无害闲人般的平王,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季和这几年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虽然心中有猜测,但他准备将这猜测藏在心里,藏到烂进土里。许多事,他不清楚不明白,才是最好的。
皇帝被定王这模样吓得不轻,骇然的又吐出了一口血来。不过他到底是皇帝,很快心里就出现了和季和一样的怀疑,于是眼带疑惑的问:“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定王扯了扯嘴角,眼睛发红的盯着他,语气不耐烦,“别废话,赶紧写!”
皇帝吸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扶着颤抖的手,重写了一张。这不过这回,还没等他盖上印,外头忽然想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定王表情一变,怒声对皇帝说:“快盖上印!”
被二十几个卫兵护卫在后的皇帝一听外头似乎出了什么变故,哪里还肯乖乖听定王威胁,那手里的印就是不盖下去。
定王也不费话了,举着剑刺死了拦在面前的一个卫兵,他这一下就仿佛一个讯号,跟随他一同进来的叛军和那二十几个卫兵一时之间打在了一处。毕竟是人少,这二十几个卫兵没能支撑多久,眼看着他们步步后退,几声惨叫又死了几个,皇帝被季和拖着往后退去。
鲜血的腥味弥漫在殿中,定王红着眼睛举着剑,不再管手下的叛军和那十几个拖延时间的卫兵,径自朝着皇帝和季和追去。
除了皇帝和季和,与他们一起退的还有两个卫兵,那两个卫兵见到定王追了上来,互看一眼,举刀迎了上去。
季和搀着皇帝从前殿跑向后殿,皇帝急促的喘息着,刚才已经吐了两口血,这会儿脸色灰败下去,脚步也越来越慢。
呼呼的冷风从猩红的门窗缝隙吹进来,从一扇开着的窗户,季和看到外头下雪了。这场酝酿了许久的大雪,悄然的从铅灰色厚重云层中落了下来。前殿喊杀的嘈杂声响渐渐散去,只有追击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季和心底不断往下沉,定王追上来了。
皇帝已经跑不动了,他们也已经无处可逃,可这个快要死掉的皇帝是那么畏惧着眼前的死亡,他忽然变得疯狂起来,死死拉着季和,“季和,你快去拦住定王!拦住这要弑父的畜生,你快去!”
季和手无寸铁,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拦在了皇帝面前。
定王大步走过来,剑尖朝下,新鲜的血液顺着剑身滑下,滴落在地。
“反正就剩一个印没盖,本王自己盖也没什么,父皇你说对吧。”定王面无表情举起了剑,毫不犹豫的对着两人刺下。
季和眼前看到的,是那闪动的雪亮剑光,随即他胸口一凉,剑尖被拉扯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那撕裂的痛感。
倒在地上的时候,季和见到定王又是一剑,刺进了皇帝的胸口,随后他拿出了皇帝怀中的印章,哈哈大笑起来。
“父亲啊父亲,我想要的你不肯给我,最后呢?还不是被我自己抢到了!”
平王姗姗来迟,带着一群盔甲染血的护城卫赶到,将这里重重包围。定王手中还拿着皇帝的私印,见到来人是平王,他微微睁大了一下眼睛,然后突然又笑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二哥你平时表现的那么淡泊名利的,原来也想要父皇这位置,藏得可真是深,这么多年,我与太子,竟然都被你骗过了。”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包围住自己的士兵,“你早就知道我要逼宫?故意等到这个时候,你一定有个厉害的内应,是谁?”
他忽然看到两个平王带来的卫兵将倒在一边的季和扶了起来,顿时明白了。
“原来你是驯服了季和这条狗。”
平王不见了平时的懒散,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剑,朗声说:“定王逼宫弑兄弑父,我今日清君侧,为父兄报仇。来人,将定王拿下。”
定王被重甲卫兵拦在中间,挣扎一刻,最终还是失手被擒。他被按在地上依旧挣扎不停,眼睛死死盯着平王那边看着,口中嘶吼道:“你与我有什么不同!一样都是乱臣贼子,你杀了我,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哈哈哈,那老东西已经被我杀了,你从哪里再去找一道圣旨!”
平王这个时候走到皇帝面前,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皇帝睁着眼睛已经没有了声息。平王脸上没有半点哀恸的表情,收回手来到季和面前。
“如何?”
季和低声将皇帝先前跟他说的话告知了平王,平王也不意外,只笑:“我就猜他一定会做好各种准备。跟我一起来吧,去看看我那父皇,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季和被搀着,与平王一同来到皇帝寝宫,从床头找到暗柜打开,里面有两封诏令,一份是传位于定王,一封是传位于平王。
平王拿着两封诏令,忽然摸了摸额头笑着感叹了一句:“果然是这样。”
他拿着传位给定王的那封诏令,来到殿中最大的那个熏炉前,让人搬开盖子,拨动里面的炭火,将手中诏令扔了下去。“父皇的遗诏,只需要一封就够了。”
他看着那诏令燃烧起来,挥了挥手驱散面前的浓烟,“太呛人了。”一转头见到季和面色惨白捂着伤口,便对他笑笑说:“这回辛苦季司公了。”
“你们把季司公好好送回去,找两个太医为他治伤。”
——
檀绣坐在廊下,心中无论如何都安定不下来,从刚才起,她心里就惴惴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可季慎知赶过来特地嘱咐她不能跑出去,檀绣也想着上辈子那意外,不敢跑出去给季和添麻烦,只能这么煎熬的坐在这里等待。
肥猫小禾趴在她膝上,喵喵的软软叫了两声,檀绣摸摸它的脑袋,“会没事的。”
季严思顶着满肩头的雪匆匆穿过中庭来到檀绣面前,见她脸白的不像话,便劝道:“干娘,这外头风这样大,您还是到屋里去等着吧,要是被这风给吹病了,干爹要责怪我们的。”
檀绣摇摇头,问他:“外面情况怎么样?”
季严思见劝不动她,只好回答,“咱们这里还好,没有什么人来拦,就是前头那里,我偷偷去看了一眼,那儿来来往往的都是卫兵,已经打起来了,我不敢多看,就赶紧回来了。”
“那有没有看到季和?”
“干爹这会儿肯定是和圣上在一起呢,圣上肯定没事,干爹也不会有事的,干娘您就放心吧。”季严思虽说这么轻松的安慰檀绣,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延庆宫那边那么乱,干爹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显然,檀绣也不会被他这一句话安慰到,脸色依旧苍白。季严思拍了拍肩上的雪花,忽然听到院外喧闹起来,不一会儿,有一群人进来了,他一眼就看到那被抬着的人,正是他干爹季和,他闭着眼睛,衣服上的血刺眼极了。
季严思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余光见到身边干娘已经跑了过去。
“季和!”
檀绣心里一片冰冷。已经改变了这么多,难道季和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是她的错吗?是她不应该改变这一切吗?如果她没有掺和这些事,本来季和还能再活几年的,真的是她错了吗?
“……檀绣?”
被抬着的季和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目光满是安抚,“你……别怕,我没事。”
檀绣提在半空中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她几乎想哭出来,然而她忍住了。不等季和说完,檀绣对抬着季和的人道:“快,把他抬进那个房间。”然后对后头提着药箱的两个太医行了一礼,“李大人宋大人,季和就拜托你们了。”
见季严思还愣愣站在那,她接着道:“季严思,你让米大尤那边打好热水,切了库里的老参片送来。还有把后头季慎知叫过来,让他去外头听听情况。”
“哦,哦好的干娘,这就去!”季严思一拍脑门赶紧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