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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深山老林里一个被屠尽了的北戎村落当中,几十个活人与一个不知死活的怪物对峙着,双方都在等对方一刹那间露出的破绽。周围的毡房还没烧尽,偶尔哔啵一声,火光映出的人影投在地上扭曲着跳动,这是一种微妙而诡异的平衡。
打破这平衡的,是一个举着石头从背后袭来的人。这人烧得看不清面目,身上带着很重的刀伤,就要死透了,居然还有力气举起一块石头,一步一踉跄地挪向那东西的背后,似乎打算一石头砸死它,报血海深仇。然而还没挪到足够近,那东西就发觉了,反手一刀,要把这半路杀出来碍事的破成两截,陆弘景在它前方,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在它后方,两边离得不近,要救是万万来不及了!
他把两枚二踢脚往身上一擦,擦着了扔出去,碰的一声,那东西动作凝滞一瞬。
就等这刻了!
他飞身迎向它的刀锋,险险在刀刃招呼到那人后腰上的当口,把人扯开,抛到一边。他自己却垫在了那把镰刀下面,险些被一刀两段!
这时候当真顾不上什么好看难看了,他逆着它的刀锋,在地上转着圈地打滚,期间有好几次几乎让那镰刀一刀切掉头颅,周围观战的兵士一颗颗心都别在嗓子眼上,嚎又不敢嚎,救又不好救,都怕弄砸锅,害了头儿一条性命。
那东西果然刀法纯熟力气过人,那样一把硕大的镰刀,在它手里就跟小玩意似的,舞弄得相当漂亮,如今情势,怎么看都是它占了上风,然而它却没有抓住最好时机一击毙命,反而像是要逗弄谁似的,那把刀净往陆弘景脸上的覆面招呼,刀刃挥舞时带着的杀气割断了陆弘景脸上的覆面,那东西一个泰山压顶压下来,他提枪抵挡,两边脸对脸眼对眼,这下谁把谁都瞧透了!
那东西似乎有一瞬的愕然,愕然到连陆弘景都发现了。
怎么,难道它认得我?
两个实力差不多的人相杀,最怕分神,那东西愕然一瞬,劲道松了一些,陆弘景立马出尽全身力气朝上一顶,格开那把压在他头顶的镰刀,跃到一边站定,两边再度变成对峙状态。
这一番折腾,陆弘景整面后背都湿透了,经过这次交手,他知道对面站着的东西十分棘手,这个吸血屠村的案子,一定不是个小案。他还有好几重顾虑,不知道这东西数量到底有多少,在这村子附近的又有多少?杀人作案,得手后本该尽数撤走,怎的又杀个回马枪?
怕还有没死透的,转回来补刀?
回来的只有这一个,还是有一群,若是有一群,他们在这儿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陆弘景掂量一番,心道:好歹弄到一个活口,把人带回去养好了,说不定也是一条线索。
他打定主意,示意众人即刻退走,王七把那个伤重的活口往背上一背,拿绊马索绑好了,随时准备随大流撤。王一矮胖敦实,钻天拱地特别灵活,换防时就地休息,他闲不住四处钻,这一带的山路没有他不熟的,他来打头,王七背着伤号,走中间,其余兵士各自跟上,陆弘景断后。
那东西见他们要撤,一声唿哨,村子尽边上,大概数百步开外,树木枝叶隐隐摇动,有东西从那边过来了。
果然不止一个!
“别往山上去,往山脚下的林子里走!”
陆弘景知道这群东西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他们有马,真跑起来双腿跑不过四蹄,只能往林子里钻,论地形,这些人不如他们熟,进了林子,到处都可以打埋伏,它们跟进来之前多少要掂量掂量。熬到天亮就好了,这些东西只是引路的,必定不能久留。留久了,万一大批援兵杀到,它们不好收场。
他们一队人往林子里撤,撤之前还放了一枚告急焰火。王一走在前头,专挑那刁钻的地儿走,基本没路可走,又是藤又是山蚂蟥的,走着走着,一不小心还给糊一脸蜘蛛网!
那群东西若是骑马进来,有得它们好受的!
进了林子不一会儿,众人闻到一股烧树木的味道,起头以为是烧糊了的北戎村落那边飘过来的气味,细细一闻,又觉得不对,味道太厚了,像是近处散出来的。再一看,林子外围冒出火光浓烟——这群东西在烧山!
到底还是低估了它们的险恶程度,没工夫追进林子来,便一把火烧了山,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眼看火就要烧到跟前来了,一阵阵的热浪炙烤着,林子里的一队人不得已又往纵深里撤。
“头儿,我记得前边有个山洞,可以通到来时的一条小道上,咱们进去吧?”王一压低了嗓门问陆弘景讨主意,陆弘景“唔”了一声,一队人摸黑朝前走,摸索着找到那个山洞,闪身进去。好在林子够大够深,这处山洞也够大够深,走过一段逼仄的夹道,前方豁然开朗,再走一刻就看见他们来时行经的那条小道。一队人长出一气——从这儿开始都是相对平坦的道路,树木也少得多,要藏伏兵不容易,今日月色特好,山洞里边一眼能把外边小路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王一先摸出山洞,四处查探了一会儿,不见有异,这才一打手势让他们都出来。
一队人顺着来时路走,因为带了个重伤号,又兼撞上这群鬼怪东西,人人心里都有点儿鬼影幢幢的,走得比来时慢多了,正走着,王七忽然压低嗓门喊道:“头儿!这蛮子快不成了!”
陆弘景紧走几步上前看究竟。
这个烧掉一半的人是个中年男人,伤太重,从头到脚没几块好肉,最致命的还不是烧伤,是从左肩一直切到右腰的刀伤,这一刀要是再深一点,这人便当场了账了。
“魏老四!药拿来!”
陆弘景朝扭头招呼一声,后边过来一个瘦高条的少年人,太高太瘦,脊梁骨老也抻不直,含胸驼背,整个人跟长老了的豆芽菜似的蜷着,口齿还不利索。
“头、头、头、头儿,得赶赶赶紧、找找找块、平平平地把把把他、他放放、放下!”
少年人千难万难地说完一句话,往那北戎伤号嘴里塞进一颗丸药,探了探脉息,“不不不能再、再走了,再、再走,这这这人死死死定了!”
谁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这半死之人是唯一一个活口,能保住他一条命,就等于保住了查探的线索。
一队人就地停下,围成一圈,魏老四和陆弘景在里边,其余人在外圈警戒。
两人打配合,先给北戎伤号简单止血、包扎,几下弄好,刚准备要收尾,周围树冠顶上忽然有一阵细细的“咝咝”传来,众人本能抬头,有人举火把朝天一撩,正正撩到一道蛇影,还疑心是瞧走了眼,待到多人将火把举过头顶,望到铺天盖地、悬挂在树冠顶上吐着芯子的蛇堆时,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从大腿一直蔓延到了后背,又蔓延到了胳膊。
“我个天爷!哪来那么多的蛇!”王一嗷嗷叫,缩肩塌背的,恨不能整个人藏进衣服里不出来。
蛇太多了,树冠上挂不住,噼啪往下掉,有些直接掉在人身上,人人都忙不迭地扯拽这些不速之客,手摸上去,滑滑溜溜、冰冰凉凉,忒恶心人了!
一队人一边忍着恶心一边朝林子外头奔,都不敢细想脚底下踩着的是些什么东西。王一蹿得飞快,刚到林子边缘他又退回去了。
“……”他不敢吱声,只敢拿手指指戳戳,陆弘景顺着他的手,看到林子外边小路上的十来骑人马。马是密叶马,个头比汗血马还要大,通体乌黑,黑得发亮,这类马野性难驯,然而一旦驯服了,到死只认一个主子。人是不是人就不知道了,十来个穿黑斗篷的东西笔管条直地坐在马上,一看就是在等着蛇堆把他们撵出来,然后以逸待劳,一网打尽。
林子里的蛇有毒,虽不是致命的剧毒,但也能让人全身麻痹倒地不起,退是退不回去了,只能往前。
“王七、王一、魏老四、张天、许六、江海,你们护着伤号往北走,其余人等跟我往南去!”陆弘景分派完毕,一队人变作两队,轻车熟路地各走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