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补亏空

须尾俱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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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个子高挑、肩宽腿长的沈晏安一比,陈放然只觉自己又短又矮,没个好形儿。很难得地,浪荡花丛的陈放然竟生了一种形惭自愧的心情——只不过这样的心情在沈晏安逼人的气场之下,一闪而过,就变成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儿的小心翼翼。

    沈晏安今儿个瞧着特别叫人生惧些——他黑夜一样的眼眸好像连最后一点温度都冰消了;雕塑般的五官透着叫陈放然小腿肚直打转的冷峻。

    陈放然提着一颗心,赔了一斤多的笑,又是忏悔、又是保证,终于在目送沈晏安的高头大马离去之后,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擦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哎,你这就回顾家一趟,我写几句话,你想办法替我交给顾五小姐。记住了,不能叫其他人发现!”

    小厮愣了愣。“啊?爷……您方才不还说那五小姐十分可怕……”

    话音未落,陈放然当头就给了他一下子,骂道:“还敢说!你没瞧见刚才是什么状况不是?我说去就去,就你废话多!”说罢管自家门房要了一杆笔,把纸铺在膝盖上,歪歪扭扭地写好了一张字条。“拿去给顾五小姐,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小厮忙唯唯诺诺地去了。

    待顾成卉接到了字条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正歪靠在酸枝木圆椅的把手上,一面拣了一颗紫皮胖葡萄放进嘴里,一边展开了手里的信——身边的半夏笑道:“……那小厮也是个笨的, 在府门口来回转圈儿,只是没有办法。若不是恰好碰上了见过他的来保叔,只怕这封信还要原样送回去呢……”

    顾成卉“唔”了一声,在她手掌里吐出了葡萄皮,漫不经意地读了起来,半夏十分乖觉地又往她嘴里放了一颗葡萄。

    没想到这颗葡萄运气不大好,才刚送进了主子嘴里,居然被“噗”地一声连着汁水给喷了出来——顾成卉被呛得直咳嗽,半夏忙端了茶来,她连灌了几大口,这才匀过了气,一双湖水似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什么?他在管谁叫大嫂啊?这人有病啊……!”顾成卉满面惊异之色,将手中字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好像在确认这不是有人在耍她。

    半夏有点迷茫了——“什么……什么大嫂?这不是那个陈公子来的信吗?”

    顾成卉喉间发出了一声哀叹,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半夏——方才的闲适心情全跑光了。

    短短一张字条看完,半夏的震惊没有比她家姑娘好多少。“这、这……”

    ——简单来说,陈放然这封信主要表达了两个内容:一、之前他不知道顾成卉竟与他深深为之敬仰、佩服、追随的沈晏安大哥“有一腿”——这的确是陈放然的原话没错——而轻率地痴缠了她一段时日,如今被沈大哥教训一番后,他深深地知错了,请求大嫂原谅;二、大嫂手段高超,他十分折服,以后甘为大嫂犬马,只要大嫂有所吩咐,他一定无有不从。

    总而言之,陈放然一直在一口一个“大嫂”就对了。

    顾成卉又看了一遍,只觉脑仁儿都在发疼,又好气又好笑,对半夏挥着手里信纸道:“你快拿去烧了罢!真是一个浑人!”半夏忙应声去了。

    一会儿工夫,半夏手指上尽是黑灰的回来了。她一面擦洗,一面笑道:“姑娘,其实想想也不赖。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只管使唤他就行了,岂不方便?”

    顾成卉白了她一眼:“你说得真轻松——若光是办个事也就罢了,谁知道他会和沈骑都尉胡龇些什么?万一沈骑都尉误会我什么,丢人可丢大了。”

    半夏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屋里静了片刻,忽然顾成卉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含着一种她此前从未听过的奇妙情绪:“……你说,沈骑都尉是同他说了什么,才叫那个浑人误会了……”

    半夏迅速地抬起头来,莫名地突然想看看自家姑娘此时的神情——不过顾成卉已挪了个地方,现在正背朝着她,手里捧着一本书,什么也没叫她看见。半夏有些犹豫地道:“想来沈骑都尉……大概是替姑娘打抱不平了罢……”

    顾成卉“噢”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好像又全神贯注地去看书了。不知道怎么地,室内似乎却弥漫起了一种微妙的气氛,叫半夏不得不闭上了嘴巴——一连瞧了她的背影好几眼。

    “姑娘在吗?我是长莺。”

    带着几分京郊口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半夏居然松了一口气——她松口气的声音被顾成卉捕捉到,果然被瞪了一眼。半夏忙躲进院子里笑道:“姑娘在屋里呢!你莫不是专挑我们有葡萄的时候才来?”一边说,一边领她进来了。

    长莺随她走进屋,给顾成卉行了一礼这才笑道:“哪儿能呢!我是给姑娘报信来的……姑娘不在老夫人身边,只怕还不知道正明居里的事儿罢?”

    顾成卉放下了书,笑着道:“你说来我听听?”

    “您当时去前院了,大概不知道……哎唷,太太一听说账房先生来了,急得什么似的,直往老夫人脚下扑,一会儿说看在她为顾家操劳多年的份上,不该这样打她的脸——一会儿又哭着求老夫人网开一面……乐妈妈还在一边,拉着账房先生不肯放他继续瞧帐。您可不知道当时闹得多乱呢!” 长莺聊起这样的八卦来,简直可以说是眉飞色舞:“其实老夫人早把我们这些伺候的都给赶出去了……不过那样乱糟糟的,也没人来管我们,我趴在窗户根儿低下装作浇花,把里头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呢……”

    “好、好,干得好。”顾成卉眼见她要跑题,忙夸了一句,又问道:“然后呢?”

    长莺这丫头简直立刻像通了电一般,精神奕奕地笑道:“后来呀……老夫人发了一通脾气呗!骂了太太一顿,说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我也保不了你了’、‘最好想想什么补救的法子’!太太叫老夫人给训得脸色可不好看了……突然拦住了账房先生说:‘也不必他继续看什么了,我直说了便是,我挪了府里银子去投了那门生意,如今还欠着五六千两没有还上……’”

    “太太当真这样说了?”顾成卉眼波一转笑道。

    “可不!老夫人虽然早有了准备,可当时也被这数字给弄傻了!哎哟哟,五六千呢,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长莺好像眼睛里都在发着银光。

    “然后呢?”顾成卉不得不又提了一句。

    “啊、哦,是,然后……哎,要不外头都说二小姐深明大义呢!她当先站出来,声泪俱下地替太太求了几句情,还说自己愿意把一部分头面首饰变卖了,替太太补上亏空,只求老太太和老爷,不要因这事气着了身体。哎,当时跟我一块偷听……嗯,浇花的田螺儿,直夸二小姐孝心可嘉呢。”

    “祖母可答应了?”

    “哪能呢!老夫人说啦,这一回二小姐手头上的事,本来就需要一大笔钱,哪能再叫她替太太还亏空?也是,嫁出去的姑娘,那就是客了,可不好叫姑娘来贴补娘家的……”这回不用顾成卉,她自己就转回了话头:“闹着闹着,老爷就回来了。刚回来的时候,老爷好像还挺高兴的;可一听账上亏空了多少钱,那个生气呀,连摔了好几个杯子!最后勒令太太——不管她变卖嫁妆也好、还是怎么也好,总之得这个月内把帐平了。”

    “五六千银子的亏空,这个月就得补上?”顾成卉一下瞪大了眼睛,“太太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除了平账,一点儿处罚都没有,已经是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啦……太太当时虽说不愿意,终究还是点头了,说会卖一些嫁妆……啧啧,二小姐当时面色可差了。”

    光凭这一句,就知道这丫头不光是偷听来着,恐怕还趴了窗户缝儿。

    顾成卉此时却无意追究——她沉吟了半响,忽然双眼发亮地抬起头来,笑着对半夏道:“你去给她拿葡萄!不光是葡萄,长莺爱吃些什么,就给她拿些什么。这个可是一个好消息呢!”

    长莺兀自有些迷惑,但姑娘要赏她可是听懂了,顿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跟着半夏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还跟半夏撒娇:“……我最爱吃老君核桃了,可是因为老夫人不爱吃,我一年半载也瞧不见一个……不知姐姐这儿可有……”

    小丫头软糯的声气逐渐离得远了,顾成卉迅速地走进里间,关上门窗,从床头夹板处拿出了一只小荷包。荷包里装着写有“沈二”二字的腰牌,一份地契、还有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她拿着钥匙,打开了柜子深处藏着的一只小钱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