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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形一转,师宣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压在墙上,迫近的唇猛然压来。
以狂风骤雨之态。
粗暴撞击的唇齿,抵死交缠的舌,当狂风歇骤雨止,些微缠绵的余韵中还蕴藏着难以掩饰的烦躁,仿佛风雨过后的满地泥泞,有些膈应——并不是一个全然愉悦的吻。目光滑过垂落在肩上的银发,路过男人动情时仍克制绷紧的下巴,师宣感到有些无趣,错开唇,故意笑道,“怎么这么不经逗了?”
鸢的眼神有些恍惚。
当师宣注意到时,男人已阖上双眼,好似整理情绪般。
仍牢牢握在师宣肩膀的手,骨节泛白,从额头到脖颈,突起的青筋里仿佛能听到血液沸腾涌动的声音。
吸血鬼的极限感官使其于情爱中往往难以自控,在《人类保护法》出台前,曾发生不少起吸血鬼因粗暴的□□致人类死亡事件。鸢一向清心寡欲,对此没有多大感触,但自少年舌尖品尝到自己的血液,天赋能力失控,属于江夜的记忆不由自主被掏出,江夜的生平记忆走马灯花闪过,与来自江夜的情绪交融,汇入鸢——鸢的眸中波涛变化。
翻涌的血液散发十分诱人的能量波动。师宣忍不住再次埋头,扎入男人颈部,曾经寡淡如水的血被时光酝酿成美酒,他贪婪地大口吮|吸,没留意到男人开合的唇瓣,无声念着很久前的誓言:
‘若有来世……’
‘要化作他的盾、他的刀、他的剑,护佑他,为他披荆斩棘,扫平所有威胁。’
鸢流露出几近叹息的情绪。可惜,盾已腐锈,刀剑断柄,横在两人之间,若再想靠近,只会被铁盾阻隔,被锋刃割伤。
少年人总是诚实许多,江夜为了保护他的少年虽死不悔,鸢终究老了,数百年光阴消磨掉他的锐气,使他感到恐惧。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敢多想数百年前少年在他臂弯中瞬间苍老的画面,修西对他造成的巨大影响让他恐惧到隐隐排斥。
一个面目可憎的耶狄斯不是他想要的,也不会令少年欣赏。从决定易名那刻,他就把那些充满杀戮血腥的久远记忆埋葬。
时间一晃临近中午,蒸腾的热浪让鸢哪怕处于建筑物的阴影中,依然被晒得浑身发软,少年终于停止了掠夺。
师宣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满肚子的血,而此时太阳渐渐升到正中,想让大量失血、身体虚弱的鸢穿越花田有点强人所难,师宣想了想,把男人带回自己宿舍。
四人间,另外三个已经睡下。
师宣躺在里侧分了一半床给男人,闭上眼消化力量。
一日过后。
第一只早起的夜猫子一翻身啪得一下摔到地上,他迷迷糊糊坐起,抬眼不经意看到对面床上有一长一少两个鬼。
黑暗中,吸血鬼夜视能力极佳。
睡颜恬静的少年是他室友,另一个年长的男人有点眼熟……看着看着,突然间,夜猫子想起什么,翻箱倒柜找出训练营守则,抖着手翻到讲阶级尊卑的一页,金字塔般一串帝国重量级领导的大头头像,众公爵大人头顶上最高的位置,印着一张端正而严肃的脸。
帝国的精神领袖无冕之王,鸢大人。
与眼前男人一般无二的脸。夜猫子嘴张成鸡蛋大,一个惊嚎刚出个头,男人的目光轻轻转来,长眉一压,有些喝止意味。
夜猫子瞟了眼似乎被他惊扰的少年,瞬间噤声,老老实实合上守则,恭恭敬敬行礼,同手同脚走进卫生间。
夜猫子脑中被各种信息量刷爆了,险些转不动。早上从欢迎会回来,训练营私下传出各种绯闻,类似于《八一八神秘未成年吸血鬼的惊人后台》《鸢大人违法初拥未成年是闹怎样》《初拥父子当众私奔等不得不说的故事》,当时没有亲眼所见的吸血鬼们大部分都保持着“谁信谁傻逼”的态度,包括夜猫子。
原以为谁胆大破天敢污蔑鸢大人脑补了各种阴谋论,结果现实还真就这么跌宕离奇。夜猫子躲在门缝后,瞄着少年的床位。
这个角度看不太清里侧的少年,却直面侧身坐在床边的鸢大人。
窗帘大开,月色射入室内,撒落男人脚边,亦给他满头银发铺满光华。
男人优雅架起修长笔直的腿,倚在床头,垂首静静凝视沉睡的少年,目光如水,几乎让人产生温柔的错觉,然而那张过分端正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月光打在脸上如高光,勾勒额头、颧骨、鼻梁与下巴,让男人五官更显深邃,而这深邃中又有股沉着,几近凝固般的。
男人久久坐在床侧,凝视着少年的睡颜。
一动不动。
陆续又有人醒来,经历着怔愣讶异→惊悟行礼→悄无声息躲进厕所的行为。一二三颗脑袋在门缝排成一列,望着半垂眼帘的男人,陪着鸢大人守着少年,互相用眼神交流着暧昧的信息。
月上柳梢。
快到训练时间,四人宿舍一直没人出来,舍管怒气冲冲赶来,啪得一下推开门按开灯,室内骤然一亮,床上的少年嘤|咛一声缓缓醒来,厕所里的三颗脑袋同床上的男人齐齐望向门口。
舍管盯着男人的脸瞪圆了眼睛,准备出口的训斥咽回嘴里,激动到浑身哆嗦,语无伦次,“您、您怎么来了?对了,听说他是您的后裔,您、您……”
“——唔,怎么了?”师宣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坐起,张望一圈,目光落回被当成熊猫一样观看的男人,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
嫌弃男人不识趣的意味跃然而出,四吸血鬼眼皮一跳,怎么跟鸢大人说话的?!
少年看了下时间,“我等会就要训练了,没时间陪你,我先送你回去吧。”
嘴里说着送,其实只有几步路。
少年披着床单打开门,抬抬下巴赶小狗一样“送”鸢大人离开。围观者心惊肉跳,更不提走廊里一个个新吸血鬼骤然望见鸢大人从隔壁宿舍出来的惊慌,一个个猝不及防,惊得人仰马翻,丑态百出。
偏偏师宣像个没事人一样,倚着门边懒洋洋冲男人挥手,睡脸晕红透着薄艳,香肩半露,像极了风俗区送客的职业工作者,然而,少年口中确是嫖客的台词,“乖乖等在古堡,我有空再去找你。”
乖乖!
少年没大没小目无尊卑才是吓死一票吸血鬼,舍管都恨不得一个大嘴巴抽过去时,走远几步的男人折返。
终于要惩治小妖精了?!
众吸血鬼瞪圆眼睛等得心情澎湃,鸢大人携着满身“迫人的威压”走到了小妖精面前!鸢大人垂下眼目光“冷厉”,高高抬起手!要——嗯,男人只是……掀起床单,盖住少年裸|露的肌肤,掖了掖,遮得严严实实。
众吸血鬼望着男人一丝不苟的严肃脸,有些幻灭。
男人收手时指尖撩过少年过耳的金发,丝滑的触感让手指顿了下,垂眸又看了一眼少年,沉默片刻,一个瞬移离开。
自此,训练营里流言更烈,众人望着屡屡撩虎须都安然无恙的师宣,目露敬仰。
师宣常常出入古堡的行为传到地下城。
这日,一位吸血鬼造访古堡,腕部的宝石戒指是能横穿结界的钥匙。他直入古堡,寻找一圈来到书房前,推门进去,瞄见男人坐在书桌后用钢笔写信,非常不时髦的老古董作派,来者不经意瞥了眼内容。
“你用古语写,他看得懂吗?”
男人抬眸见还立在门边的来者,拿起一张空白信笺遮住内容,越厉害的吸血鬼五感越发达,就像他,此时能从来者嘴角微微扬起的肉眼难见的纹路,察觉出这人与平淡语气截然相反的戏谑。
“是写给你的那个后裔吧?新生儿这几日要进行封闭训练,你们就只能通过信件聊表相思了。”
来者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目光瞄过被遮住信笺露出的一角,低声念出:“……好,如常。”
来者啧叹一声,指点道,“不是我说你,讨男孩欢心这样是不行的。他是不是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一般这样问,都是问你有没有想他的意思,你怎么能写‘如常’?你肯定是‘思念成疾’‘日日难寐’,你的遣词造句再考究,内容比公文还枯燥有什么用,要我说你该这样写——”
鸢打断他的聒噪,‘你来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你非法初拥未成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按法律走。’
“好吧,你愿意受罚随你。这事放下不说,现在你有后裔的消息传遍了,大家左等右等,只见你跟你家后裔来来往往打得火热,就是没见你给出消息何时举行‘初夜’仪式,你该不会不想办吧?作为帝国的精神支柱,你的‘初夜’仪式是大事,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大家知道您老喜静,讨厌麻烦,特地让我这个老友来当说客,就是怕你糊弄过去——谁让帝国上下,除了我连个敢跟你大小声的人都没有了!”
鸢愣了下,似是完全没想过这事,静默片刻,‘不办。’
“为什么不办?!他是你初拥的第一个人,也就是嫡系,你的‘承血之子’。初夜是约定成俗的,哪怕再简陋都必须有。”
来者苦口婆心,“人类结婚也没有光领证不举办婚礼的啊?到你这还连‘证’都不给发了,您老就是再不理俗事,也该知道初夜仪式还有公证关系合法的作用,你这简直是睡了人家还不给人家名分,太埋汰人!耍流氓!不道德!外面要是一传,肯定不会说是您老的问题,只会说你那后裔是不是像人类借孕逼宫那样耍了什么小手段才成了你的后裔,让你认都不肯认他。”
鸢临到嘴边的“不办”俩字再没能吐出,纹丝不动的表情有些松动。
来者看出来,再接再厉。
“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办?一个吸血鬼与嫡系间是挚爱的伴侣,是牢不可分的父子,亦是患难与共的伙伴,是漫长生命中最深的羁绊,所以用与众不同的‘初夜’仪式区分其他后裔——别告诉我,你真像人类一样‘酒后乱性’,一不小心才初拥了一个未成年,现在‘酒醒’了开始后悔了?!”
鸢抿起唇瓣,良久。
‘我与他的情况,与你想的并不一样。’
“我想错哪儿了?”来者冷哼,“你也不先审视审视自己。你都多少年没给人写信了,还是用最华丽繁复的花体字,再闻闻你那信笺,还熏着香,不是故作严肃、假装正经就能掩藏起感情,光从你一笔一划的笔锋我就能猜出你那荡漾的心情,你敢说他对你不是特别的?”
鸢垂眸,没再说话。
“你不说,我就替你决定了。你执行初拥未成年的处罚前,先把初夜仪式早早办了,就安排在他三期培训毕业后吧。”
鸢沉默。
等到来者离开,房间再次恢复安静。
鸢取开遮挡,再次审视貌似枯燥无味的信笺。
使人心情沉静的幽香扑鼻,鸢眸色微动。往常鸢写字往往力透纸背,笔锋硬朗,不知是不是这次书写时每每都要花大量时间思索,偶尔还会走神,时不时想起少年的脸,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很慢,字里行间潜藏着涓流般的温软情绪。
他提起钢笔,夹在指间的触感刚硬,可当笔尖落于纸上,仿佛有缕缕金色发丝如流沙滑过指间,将倾泻信笺。
鸢放下钢笔,换了一只,萦绕心头的异样卷土重来,无法挥去。
两次三番依然如此后,他搁置钢笔,把原先的内容揉成一团。
望着窗外夜色中的蓝紫色花田,神思不属。
师宣在封闭训练期间,寄去一封几千字的长信,收到厚厚的信封,可笑的是,打开一摞信纸张张空无一字。
他碧眸渐暗,面色微冷,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直接展开空的信纸,在上面又回复满满的字,絮叨着训练营的点点滴滴。
三期训练一个季度。
这期间,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鸢进行了庭审,他初拥未成年的罪,需要在光之屋关十年禁闭,判半年缓刑。
举国震惊!
光之屋是令抗光性极弱的吸血鬼闻风丧胆的地方。
待在光之屋可说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无比,关十年比普通黑棺材百年都惨。后者顶多无聊到发疯,前者却痛苦到发疯。前半截判罚如此严酷,是为了扑灭一些不好的声音,而半年缓期如果没有触法行为,将不再执行原有判罚,这是对鸢非常容情的处理方式,但作为帝国精神领袖,还是引起了史无前例的震荡。
许多忠实迷弟迷妹们认为,哪怕是走形式的处罚,给鸢大人留下如此难看的案底也太说不过去了。
在空前高涨的热烈气氛中,初夜仪式如期到来。
古堡许久没再这么热闹,许多深居简出的老古董都现了身。
黑与红的装饰布满墙与柱。
师宣再次穿上血族黑底金边绣着红色纹路的复古长袍,于万众瞩目中,走在铺满花瓣的红毯上。他肌肤如雪,唇色如血,一头金发梳理成大背头,露出饱满的显得气质高洁的额,衬着暗色调的衣服,仿佛堕落的天使,周围惊艳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怪不得鸢大人宁愿犯法也要初拥他,十六岁,多么美妙的年龄,少女般面容中透出少年般的清朗,任由他渐渐被时光埋没实在太可惜了!”
鸢的爱慕者满心妒恨,开始与话者争辩起来。
喧嚣声、私语声、惊艳声、低咒声全部从耳边抽离,师宣眼中只有红毯尽头的男人。
鸢于人群中回眸,望着渐渐走来的少年,恍惚那日他提着血剑回到古堡的画面重现,只是今日颠倒了个,他成了主人,而少年一步步走来,跪在他的脚下。
“我宣誓,自今日起,抛却过往,全心侍奉黑暗之主,侍奉鸢大人,尽我所有,及我所能,无怨无悔。谨遵四大禁律:避世、缄默、求和、自律。”
“吾名——修西,以血盟誓。”
少年咬破手指,抬起胳膊。
鸢垂眸,递到眼前的指头涌出鲜红的血珠,一滴滴从指尖滑落,散发出诱人的血香。
男人立于原地,过于久的沉默让场面有些异样,周围私语声渐大。
一个爱慕者又开始提起当初鸢大人不肯主动提初夜仪式,是地下城派了说客,鸢大人才“勉为其难”答应的事,听众半信半疑。
血味越飘越远,香气漫开。
众老资历吸血鬼都经过渴血培训,自然不会一闻到就把持不住,但这远胜处子血液的美味还是令不少吸血鬼心猿意马。
鸢直面扑鼻血香,表情寡淡,目光从少年指尖滑到他腕部的手镯,目色微深。
男人迟迟不肯下口,围观者中舔唇瓣的越来越多,其中一个两个经不住诱惑的开始吞咽口水,咕咚刚咽下一口,身上突然一冷,抬眼发现鸢大人目光扫来,一一掠过心猿意马的众吸血鬼,吓得其中几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等他们拍着胸脯缓过劲来,鸢大人已收回目光,没再犹豫,垂首含住少年涌血的指尖,并没吮|吸,而是用唾液治愈伤口。
男人侧头,抬起下巴给主持仪式的吸血鬼一个略显倨傲的眼神交待,弯腰抱起少年——师宣趴在男人怀里,在男人一个瞬移离开前,越过他的肩膀望向台上几个认出他的身份而瞪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老古董,他轻轻扇动眼睫,眸波流转中透出“稍安勿躁”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