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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心然和徐慧瑛各自顶着一双浮肿的眼睛,随着她们的父亲上了马车,出发去福盛祥。以前徐老夫人爱清静,所以徐老太爷特意将宅子建在了远离闹市区的地方,可店铺仍旧在闹市区,在京城最繁华的那一处,因此,乘坐马车去店铺,需要将近半个时辰。
上了马车,徐心然倒清醒了不少,因为一想到自己对父亲的承诺,一想到可能会对徐家实行报复的杨天龙,一想到在家中危难之际庶母还要兴风起浪给自己和父亲掣肘,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徐慧瑛心理素质好,一上马车就睡着了,临睡的时候,还特意将身体往远离徐心然的那一边挪了两下,并使劲儿皱着眉头,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仿佛在告诉徐心然,你不过是个比下人还不如的贱婢子,哪里有资格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哼,和你坐在一辆马车里,真是太有失我的身份了。
大约半年前,为了节约开支,徐掌柜将原先宽敞舒适的两辆大马车换成了现在的两辆简易小马车,一辆供自己每天往返于店铺和家中,另一辆供苏氏和两个女儿出门时乘坐。本来徐掌柜打算只留一辆马车的,可苏氏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和两个女儿出门没有马车怎么行,徐掌柜无奈,只好咬咬牙又花了些银子,给她们母女三个准备了马车。
现在徐家的这两辆马车,和原先的大马车相较,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现在这两辆马车,不仅外表看起来十分寒酸,而且里面的空间十分逼仄,坐垫帘子什么的也十分简陋,虽然车夫尽了最大的努力,经常清洗打扫,使这两辆马车看上去清清爽爽,可苏氏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是十分不习惯。
就像现在的徐慧瑛,带着天大的委屈在这马车里睡觉,不仅因为这马车她一直都坐不惯,而且因为这马车里居然还坐了个徐心然。
徐心然暗自好笑,也不说什么,只是掀开帘子向外面喊道:“爹,您冷不冷?”
这马车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坐两个人,所以徐掌柜和车夫一起坐在了外面。
徐掌柜扭头回答道:“爹不冷,你快坐好吧,前面有条路十分颠簸。”
徐心然心里有些温暖,毕竟,父亲还是关心自己的,哪怕,这关心来得这么晚,又是事出有因,不过现在她不想计较这些,她需要考虑得事情,太多了。
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后,缓缓停在了福盛祥的门口。
徐心然不等车夫来扶,自己跳下了马车。
徐慧瑛还在睡着,辗转反侧了一夜,她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徐掌柜掀开帘子,轻声叫道:“慧瑛!慧瑛!”
“啊?”徐慧瑛猛然惊醒,一看是自己的父亲,立刻本能地翘起嘴巴撒娇道,“爹,人家还没睡醒呢。”
“你还睡?”徐掌柜不觉摇摇头,心想苏氏的主意还真是离谱儿,慧瑛做千金大小姐做惯了,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店铺已经到了。”
“哦……”徐慧瑛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宽大舒适的铜床上,而是在马车里,又想起母亲苦口婆心的叮嘱,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在父亲的搀扶下走出马车,“这么快就到了呀!”
徐掌柜说:“这还快?都走了半个时辰了。”
徐慧瑛走进店铺,不觉将白狐皮的斗篷裹紧了一些,抱怨道:“这里怎么这么冷啊?是不是没有生火?”
店里一个年纪很大的伙计,叫做老王的,见过徐慧瑛姐妹俩好几次,知道二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于是赶紧过来,满脸堆笑地说:“是二小姐来了啊,快请里边儿坐。这店里是有些冷,因为才刚刚开门,他们正在生火呢,过一会儿就暖和了。”老王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袖子使劲儿将一把椅子擦了又擦,徐慧瑛这才皱着眉头坐了上去。
徐掌柜清了清喉咙,对店里的伙计们说:“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两年来,咱们福盛祥的生意是每况愈下,这一年,又走了很多人,连个账房也没有。所以,我带大小姐和二小姐过来,暂时代理账房一职。她们姐妹俩年纪小,对做生意又十分生疏,所以,还请各位多多帮助、多多包涵。”徐掌柜抱拳,先向众伙计表示了谢意。
徐心然紧跟着说:“我是徐心然,是徐家的大女儿,从今天起,就要与诸位在福盛祥共事,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指教。”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抱了抱拳,可又觉得十分别扭,因为女子行李应该是道万福的,这抱拳是男子的礼节。不过又一想,这不是在家里,是在外边做事,自己就不能再有小女儿态了,应该有些男子的气魄才好。
徐慧瑛自然不会向一群伙计表示客气,看见徐心然如此,不觉在心中不屑地冷笑道,爹不向着你,光是讨好这些伙计有什么用?
徐掌柜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二女儿有所表示,只得又道:“那么大伙儿开始做事吧。心然,慧瑛,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徐心然和徐慧瑛走了过来,徐掌柜指着一个头发花白、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说:“这位是朱先生,你们祖父年轻的时候,他就在福盛祥做管事,为福盛祥倾尽了大半辈子的精力。从今天开始,你们先跟着朱先生,学习怎样做绸布生意,怎样记录账目。”又对朱先生说,“朱先生,就有劳你了。”
朱先生爽快地说:“掌柜的太客气了。我跟着老掌柜的走南闯北二十年,是看着福盛祥一路走过来的。如今虽说咱们福盛祥大不如从前,可也不是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如今二位小姐肯为福盛祥出力,是再好不过了,我一定竭尽全力辅助二位小姐。”
“好吧,那么大家就各司其职吧。”徐掌柜点点头。
说是各司其职,其实大家也是无事可做,今天和前几天没什么么分别,店铺都敞开大门一个时辰了,可并没有卖出去一寸布料,倒是有几个顾客来瞧了几眼,不过看过就走了。
徐心然对朱先生说:“朱先生,那天我听我爹说,咱们这次进的货和程记轻罗坊的差不多,可咱们生意冷冷清清,程记却十分红火,这是为什么呢?”
朱先生黯然摇头:“这个我也一直很纳罕。按说程记那条街还不如咱们这条街热闹呢,可卖着一样的绸布,为什么差别就这么大。”
徐心然说:“今天我就不看账本了,我想去京城其他几家大型的绸布庄看看。”
朱先生说:“也好,等我派个伙计陪你一起去吧。”
徐心然点头:“找个眼生一点儿的,别叫人家认出来是咱们福盛祥的人。”
徐慧瑛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母亲一再叮嘱自己,要自己机灵着点儿,徐心然做什么,自己就得做什么,免得徐心然一个人在背后捣鬼。于是突然说:“我也要去。”
徐心然看了看她,淡淡地说:“你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徐慧瑛瞪起了双眼,“你能去,为什么我就不能去?”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那些绸布庄吗?”徐心然反问她。
“为什么呀?”徐慧瑛并不知道徐心然要去干什么,只是本能地认为,母亲的话没错儿,徐心然去哪儿,她就一定要跟着去盯着,免得徐心然一个人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是要去别的绸布庄看看咱们和人家有什么差距。”
“那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去呀。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去?”
徐心然想了想说:“你去也好,反正你也是京城各大绸布庄的常客,不会叫人怀疑的。不过,既然你也要去,那么不如咱们分头行动吧,你去城东和城北,我去城南和城西,咱们用三天时间,了解一下其他绸布庄的情况,比如他们都购进什么样的货物等等。”
“那为什么你去城南和城西,而要我去城东和城北?”徐慧瑛虽然觉得徐心然有道理,可是平素对徐心然颐指气使惯了,不顺心了还要打骂,何时轮到徐心然来对她指手画脚?因此听见徐心然给她安排活儿,心中自然不乐意,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于是只好胡搅蛮缠。
徐心然不想和她纠缠,说:“既然你不愿意去城东和城北,那么我去好了,你去城南和城西。”
徐慧瑛无话可说。
徐心然带着朱先生给她安排的伙计走了。
徐慧瑛还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昨天晚上苏氏告诉她,一定要密切监视徐心然的一举一动,绝不能让她独揽了福盛祥的财政大权,徐心然看账本,她也要看账本,徐心然学记账,她也要学记账,并且,苏氏要她和店里的老人儿多学学,最好能尽快学会珠算。
可是,徐心然并没有看账本,也没有学记账,而是要去别的绸布庄看看,还自顾自给她分派了任务。这叫徐慧瑛不明白该怎么办了。
不去吧,万一吃亏了怎么办?
去吧,万一这是徐心然在耍弄她怎么办?
朱先生看着这位二小姐四顾茫然的样子,不得不提醒道:“二小姐,大小姐走的时候,把马车给您留下了,您看您是不是现在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