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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踏出杨府的那一刻,心境豁然开朗。抛却与杨家的婚事后,自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谢云从安业坊往东走出,终于踏入传说中的朱雀大街。朱雀大街是帝都长安的中轴线大道,因其直通皇城正门的朱雀门,所以被称为“朱雀大街”。此外,因其直贯太极宫承天门,所以朱雀大街又有“天街”的美誉。
当谢云踏入朱雀大街的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这盛世大唐的巍巍雄风,亦亲身体会到身为大唐百姓的尊贵与骄傲。只见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朱雀大道,在眼前笔直得延伸开去。自南目极望北,一眼看不到尽头。
事实上朱雀大道有五千米之长,路边的排水沟也非常阔气,街旁遍植榆、柳、槐等各种树木。此时虽值冬春之交,但朱雀大道依旧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大道两旁,里坊之间,各辟道路。路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由于唐代制定右侧通行的交通规则,故而行人入城往左,出城由右,宽敞的道路上显得十分井然有序。
在朱雀大道上行走的,不仅有大唐本国百姓,还有来自天竺、曰本、新罗、渤海、波斯、大食、昭武九胡以及塞北诸胡商贾。人群里抬头可见黑发黑眼的东方人种,也有色目彩发的西域胡人,甚至连金发碧眼的大秦商人亦是屡见不鲜。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朱雀大道既不是水泥路面,也没有想象中砌好的青石板。一眼望去,尽是黄沙泥土。
这里行人多,却满是泥地,自然尘土飞扬。每到下雨之时,长安顿时化为泥壤之乡。
谢云这才想起唐代京官下雨时可不去公门履职,恐怕也是因为雨天很难出行的缘故吧。
“这么说来……水泥倒也是一道商机……”谢云想到这一点,却是哑然失笑。自己想的似乎有点多了,发明折扇一事还未见着手,却又把心思放到这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上。
就在谢云默然之际,通往南城的方向却隐隐掀起了一阵骚乱。一辆马车自明德门隆隆疾驰而来,冲撞了天街行走的匆匆人群。
只见马车追风逐电似的往皇城方向冲刺而来,马车夫疯了似的赶车,毫无顾忌道路两旁的行人路客。
马车周围有两批随从骑马护卫,前面几个执鞭开路的壮汉更是肆意驰骋,见人不躲就打。大道上的百姓吓得向路两边躲跑。有些稍微跑得慢的,便被壮汉皮鞭毫不留情的抽中。
谢云眉头大皱,他忽然感觉这一幕与后世许多场景何其相似,顿时问旁边一位路人道:“这些车辆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如此豪横跋扈?”
“看车主的身份,应该是哪位四品以上的公卿贵人吧?”路人笑了笑,告诉道:“周礼规定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我皇唐车承周制,也只有四品以上的达官显贵放有资格驾驶驷马。”
那辂车外表装金饰银,驾车的四牡騑马也是颇为神骏,整辆马车看起来十分高档。谢云点头,大以为然道:“老丈说的是,这家人马车如此华丽,想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话未说完,便看到这辆辂车朝着天街尽头继续肆无忌惮驰骋而去。只是这个时候,恰好前面有一辆黑色马车从朱雀门方向驰来。
黑色马车的车夫见对方疾驰而来,大惊变色之下想要刹马停车。但由于这辆辂车的速度实在太快,猝不及防之下,两辆车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这惊心骇眼的一幕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旋即两辆车的车厢里头都传来“椌”的一声,显然厢内车主都受到极大撞击。
谢云忍不住闭起眼睛,啧啧道:“这两辆车里的人估计得被撞得够呛吧……”
“痛死我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车厢里传来一位女人的破骂声,她一手掀开车厢帷幕,不由分说便恶狠狠地给了身边侍从一个爆栗道:“给我把对面车里的人拉下来。先给我卸掉两只胳膊再说。”
谢云眼睛一眯,这女人未免太过飞扬跋扈。自己撞人在前不说,竟然还想因此对他人逞恶行凶。
那男子的随从纷纷露出凶狠的恶相,举鞭就把对方驾前的赶车夫给打了下来。
那名马夫“哎呦”一声,痛得哭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施恶。”
话未说完,“嘶”的一声脆响,这马夫的身上便多了几道血痕,他惨叫一声捂住身子,看起来痛得厉害。
谢云脸色一片黑沉。他向来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的恶性。
“住手——”黑色马车的厢门缓缓开启,车里露出一位瘦小的中年男子。他眉头一皱,扶着车栏从车上走下来,脸色阴晴不定。
中年男子看了看车夫的伤势,见那车夫身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顿时怒火中烧道:“明明是你们在大街上不顾行人横冲乱撞,这才导致两车相碰。你们有错在先,竟还敢如此肆意行凶,当真以为大唐没有律法吗?”
那几名随从见对方神色严峻,且身着六品官员的深绿章袍,脸色一抖,显然不敢放肆。其中一个回头走到马车旁向那少年请示道:“夫人,对方好像是个六品官儿。”
马车中沉静片刻,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女人冷冷道:“六品官?在长安这种地方,抬头便是这些衣绯穿绿的京官。别人怕他们,我们杨家不怕。”
自己主人的脾气这些随从自然心知肚明,闻言都是冷冷一笑,纷纷扬鞭指着瘦弱男子大骂:“管你是什么官儿,惊扰裴夫人车驾,罪该万死!”
“裴夫人?”瘦小男子略一思索,盱衡厉色道:“放肆!”
谢云这才注意到这位中年男子不仅身材细瘦,似乎还有点跛足。
谢云仔细端详,却发现这位男子不仅身体瘦弱,眼睛还长得很斜;不仅腿脚短小,还是瘸腿跛足。若是以第一眼的目光看,这个人其实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他的长相,用其貌不扬来形容都算是带着褒义了。五短身材不说,最重要的是那双斜眼,给人一种非奸即盗的既视感。
这位瘦小的中年男子话音方落,身体被对方的随从一腿踢到地上。他浑身抖如筛糠,惊怒之下又憋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手指着对方气极难言。
谢云眼中闪过杀意。因为这世界上大多人都有哀怜偏向弱者的心理,眼前这位男子不仅年纪大,而且身体瘦弱。何况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一位“残疾人”。以谢云的秉性,自然不会对这种恶行置之不理。
谢云见状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用他有力的双手搀扶了那瘦弱男子一把,随即瞪了几个家奴道:“这位老丈乃是堂堂大唐命官,岂是你们这几个贱奴所能无礼的!”
随即他若有所指的瞥了“裴夫人”所在的马车一眼,冷冷笑道:“低贱的下种,我看有些人一旦鸡犬升天,也就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了吧!”
此言一出,马车车厢里顿时传来“砰”的一声脆响。不用说谢云也猜的到,定然里面的裴夫人气急败坏摔掉东西的声响。
片刻之后,车厢里才传来那位裴夫人怒哼道:“算了,不要在这种蝼蚁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走罢。”
随从带着傲慢之色瞥了谢云与那瘦男子一眼,这才重新上马离开。看着车马远去的身影,谢云顿时松了一口气。旁边瘦男子脸色红白交替,许久才喟然长叹道:“今日始知长安与安西大不同也。”
“前辈从安西来?谢云满脸惊讶。
“不错。”二人对视了片刻后,瘦小男子才拱手一礼道:“在下安西兵马判官封常清,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封常清?”谢云讶然道:“你就是封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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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行驶,不像跟方才那样肆无忌惮。裴夫人柔弱无骨地躺在车内的小榻上,忿然作色道:“暄儿,你方才为何劝我罢手?”
旁边少年淡淡道:“阿娘,这里到底是天子脚下,遇事切记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裴夫人道:“我们杨家可没有这种规矩!”
少年平心静气道:“父亲刚从剑南入京,此时官途尚未安稳,切记不可节外生枝。何况我们并非杨家嫡系,母亲想拿这个名号吓唬人,也只能自取其辱而已。”
“暄儿!”裴夫人疾言厉色道:“你这是说什么话,难道我们就不是杨家人么?”
少年摇了摇头,面不改色道:“我们与贵妃娘娘的亲缘疏远,严格来说并不算真正的外戚。你看虢国夫人她们,有把我们当作亲戚看待么?”
“就连这驷马之车,也跟我们毫无关系。”少年掀开车帘,往外瞥了一眼,微微叹息道:“我们的荣华富贵不因杨家而来,也不要仗着杨家的名义胡作非为。杨钊这个名字,又如何能跟杨銛、杨锜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