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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然头回从姜府出来并没有漏出什么风声来,但第二回进姜府还请来了张老夫人,这就是明晃晃的讯号了,一时间京城百姓随口闲聊的都是这事儿。
先前姜二姑娘落崖,陆然二话不说就冲过去寻,后来两人一同失踪了好些日子才回来,这事就已经够惹人浮想联翩了。现在姜家有意于陆然,就叫人觉得理应这么回事儿。
只是到底碎了不少人的心肠。那些个闺中少女,又不少中意陆然的,最先是加重长辈觉得陆然非京城人士,不愿与这样的人家结亲,随后见这年轻人升官升得比谁都快,心思又活络起来了,可是身为女方又碍于矜持不能主动提起姻缘事,这耽搁着耽搁着,陆然已经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了。这般年轻的正二品大员,再也不是他们可以挑三拣四的人物了。
这类他们觉得谁也高攀不起的人物,总叫人时刻关注着,若哪家的姑娘得了他的青睐,再酸上几句也不迟。想着这陆相中意的姑娘已经与别人定了亲,他们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庆幸来。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若是孤独终老了,那才是个好故事。
待皇上取消了闻昭的亲事之后,这些人还暗戳戳地猜想陆然会不会介意她有过婚约。那些急吼吼上门提亲的人家也是想着或许可以趁姜家被圣旨打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来捡个漏。
而这叫人气愤的行为在陆然上姜府之后便绝迹了。
陆然那边还在商议着婚期,闻昭却在秦氏的房里。大抵是有些爹爹不便说出口的话要母亲代劳了。
闻昭做好了心理准备,硬着头皮听她说话。果不其然,秦氏一上来就问,“昭昭,你心里头是想今年嫁过去还是明年嫁过去啊?当然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想将你留到十八嘞,怕只怕你不乐意。”
闻昭被她打趣得脸红,随口应付道,“自然是听您们的。”
秦氏拉着她坐下,面色稍微严肃了些,“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着,别害羞。”
闻昭乖乖点头,心里存了一点忐忑。
听秦氏道,“你爹是怕你太早受孕对身子不好,所以想多留留你。毕竟你们俩这般年轻,正是冲动上火的时候,最容易没节制……”闻昭脸热得发晕。上辈子她定过两回亲,也有长辈与她说了些婚后的事情,但是她都没有这般难为情的感受。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她会嫁给陆然,会和他做一些最亲密的事,生几个长得像他的孩子,就觉得心里发颤,又是害羞得难以自持,又是期待兴奋得不可自抑。毕竟他们这里又不少人都是因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的亲,一生相敬如宾,而她却可以嫁给自己最最最喜欢的人。
她与陆然之间既不是彼此了解了情况之后觉得大体满意的那类,也不是见过一面之后心中怦怦认为另一半就是他了,而是一路羁绊着走过来,彼此知之甚详又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这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秦氏自然不知道闻昭是三十岁的芯子,因此见她满面通红也只觉得是人之常情,她这般大的时候也听不得这些话哩,等结了婚知了人事之后,才觉得这些事本没有什么,都是常人的一生必经的一些事、必走的一段路罢了。
“所以我也觉得该多留些时日,我们昭昭又不愁嫁。”秦氏拉过闻昭的手,面上竟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来,“就该多吊着他些,太容易得到的反而容易叫人看轻了去。”
闻昭急急辩驳,“母亲,他不是……”
秦氏轻捏了捏闻昭的手,“还没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嫁了还得了,一准儿将我们忘到天边去了。”
闻昭见秦氏板起了脸,连忙偎到她身上,直保证自己怎么都不会忘了母亲和爹爹。
秦氏有些伤感起来,与闻昭絮絮叨叨地感叹了一番,随即想起一茬,犹疑着开口,“其实你大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倒不是因为陆怀卿本身如何,而与朝堂上那些事有关。我这个后宅妇人本应该说这些,只是现在就你我二人在,说与你听也无事。”
见闻昭一副聆听的神情,秦氏道,“你大伯,最近和太子走得有些近,闻钰上头的工部尚书又对陆怀卿颇有微词,这两点加起来,就让你大伯觉得这不是一桩好婚事了。但你到底只是他的侄女而不是闺女,他也就偶尔对此事皱皱眉,却不好强硬干涉。”
闻昭晓得的,大伯一向是个实际的人,觉得这江山早晚都是太子的,现在靠向皇上而与太子一派作对实在不太明智。陆然是被皇上一手提上去的,就算现在还没有与太子作对,以后也少不了兵戎相见。因此大伯十分不愿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姜大爷日后是要接替国公爷的,不说光耀门楣,守住祖先的基业却是他必须尽到的责任。现在他也仅仅是表示了反对却没有站出来阻止,已是给二房的面子了。
闻昭也知道大伯的担心并不会发生,因为陆然的立场并不如表面所见,但她却不能解释,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这边沉默着,前厅却气氛热烈。
姜二爷再三强调要留到十六岁以后,觉得刚及笄就嫁过去太早了。及笄后嫁人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姜二爷就跟犟牛似的拉不回来,张老夫人打着圆场说,“两家既有两姓只好,自然可以随时串门,常常见面,文远不必太牵挂闺女了。”
姜二爷仍是摇头,面露难色,陆然隐约猜到姜二爷大抵是不愿闻昭太早为人母,于是保证道,“姜伯父放心,子嗣的事情并不着急,晚辈只是想早点照顾令爱,求姜伯父成全。”
这小子当真有几分揣摩人心的本领,姜二爷撇撇嘴,却直言道,“我不放心。”这不放心什么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厅里忽地安静了一瞬,陆然有些脸热,却不知该如何保证。
张老夫人张了张口想说“避子汤”,却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汤药虽可以保证不出纰漏,但到底会伤身,姜二爷这样爱女如命的性子,听了怕是要眉头大皱的。
最后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姜二爷犹自觉得早了些,陆然却是又苦又甜。他与闻昭的亲事总算尘埃落定,这一年的时间虽然煎熬了些,但到底是等得的。
陆然将张老夫人送回了张府,再一次诚心诚意地道谢,只是不知为何,先前张老夫人还将他看作一个欣赏的后生,现在看他的眼神竟然充满了慈爱。
张老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年轻宰相算是被姜家的闺女给吃得死死的。瞧瞧,他在姜文远跟前,哪里还有朝堂上智珠在握的冷静威风啊,简直就是一个正被岳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伙子。
闻昭的及笄礼越发近了,只是这日子尚未到来,先来的却是三叔的婚礼。
这继室是一个举人家的女儿,姓白,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比听兰也长不了多少。姜三爷还问过听兰听月可否会介意,听兰却微笑着说,“无事,这样也可以与她玩到一处去。”
姜三爷先是笑骂她,“要敬重母亲,不要胡闹。”心下却稍安,只要听兰她们能接受就成。说到底,姜三爷只将听兰听月当作单纯天真的小女孩,根本没有想过这句话有可能是一句嘲讽的反话。
但这已经是姜三爷能找着的比较合适的人选了,出身不显、性子又软,只有对他既有的子女好些才能在国公府立足。他自然也想找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叫他也少些尴尬。可年纪大又没有嫁人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着,那些嫁过人又和离了的,他心里又觉得膈应。
因为是娶继室且继室的娘家又没什么身份,所以这婚礼便从简办了,但该有的礼数却一点不差,国公府娶亲总不能寒碜了去。
听兰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的娘亲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总归是生了她养了她的,比那些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女子要好太多了。听兰望了望自己的裙摆,总觉得现在那上头还有个脏手印。去年登高节那天,她的娘亲衣衫褴褛着扯住了她的裙摆,也不知是在求助还是想念她了,之后却被她惊叫着一脚踹开。
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听兰就难过又心酸。
如今她也不晓得娘亲在哪里,还在不在世上,就是已经被悄悄地埋了也有可能。有时候她也觉得这个偌大的国公府森严可怕,家族的秩序和声誉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她这种没有多大话语权的闺阁女子只有装作不知,只有妥协才能安稳地生活。
现在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那些上门提亲的却没有多少是让她爹爹满意的人家,其中稍好些的大抵就是淮安伯王家了,但也就那般,虽然有些底蕴,到底只是一个伯府罢了。
有些人家还话里话外地表示,听兰没有娘亲在身边,连教养如何都是未可知。但若是当真瞧不上也不会巴巴地上门来求亲了。
纵是知道这些人这般说话是为了贬低听兰抬高自个儿,好让姜三爷松口答应这门亲事,姜三爷还是怒不可遏地冷声回道,“我们国公府的姑娘教养如何岂是你们可以置疑的?”那些人家听得面色通红,又是气恼又是尴尬,偏偏还找不着可以反驳的话。毕竟国公府这门匾掉下来,就得压死一片人。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人。
姜三爷极少这般语气强硬地说话,会这般也是被他们给逼急了。
但这也提醒了他,得早日将他相看好了的姑娘给取进来,听兰议亲的时候也能有些底气了。虽然这继室不比原配,好些规矩体面的人家也是看不上有继母的姑娘的,总觉得她们少了些什么。
这时候姜三爷倒羡慕起二房的闻昭来了,同样是生母没了,继母进门,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闻昭的亲事。二房的准女婿没有顶头的长辈,婚事都是自己做主,自然不会在意喜爱的姑娘是否生母在世。
罢了罢了,有继母总比没继母的好,姜三爷收了收神,此时正到了夫妻对拜的时候,姜三爷转过身面对着新娘。此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这喜服也是加厚了的,但白氏躬身的时候仍然可见不盈一握的腰肢,姜三爷心里头稍微热乎了些。
因着陆然已经与闻昭定下了亲事,这次婚礼虽从了简,他这半个姜家女婿仍是到了场。有中书令出席婚礼,自然是有些体面的,姜三爷在高兴的同时又觉得苦恼。他才是这婚礼的主角啊,瞧这些人敬酒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成亲的是这位中书令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