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1 最后一站

墙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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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一月十三号, 敦克村迎来了他们那里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一下便是三天, 连接小村和城镇的道路被完完全全的覆盖,大雪像是闷住了整个世界, 且意图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生命压的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渐渐地, 嘈杂声响起, 道路上的三个人表情各异地走着,他们前面站着一个东方面孔的小孩,小孩的脸蛋被冻得通红, 但更红的却是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不过即使如此,也依旧可以让人一眼看出他的可爱, 就像是商店里的漂亮的东方娃娃, 同时也含着西方审美偏爱的特征。

    走在身边的几个人偶尔推一把脚趾被冻僵的小男孩, 接着咒骂几句,有骂这鬼天气的, 也有骂小孩的。

    “这是第几次逃跑?”一个蓄着胡子虎背熊腰的男人带着口音问道。

    个头稍小的男人本来想伸出手指摆个数,但是手一从袖子里掏出来就被冷的不行,于是就又缩了回去。

    “这是第三次了, 一次比一次远, 如果这次值班的不是帕克,估计真的就找不到这小子了。”

    “……”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 时不时来了情绪, 就将男孩往前面狠推一把, 待男孩栽倒雪地里,他们再在旁边让他快点站起来别耽误时间。

    男孩,也就是沈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白色看的有些眼花,就望望旁边几人带花的衣服,等到隐隐有白烟在前面冒出的时候,沈白知道他们快到目的地了。

    那个时候沈白看着远处的一片平房,还没有意识到,今天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天。

    敦克小村对于这个镇而言,嗯,或许是对于这个乡而言,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一大半的人认为它是一块必须铲除但又让人束手无策的毒瘤,而剩下的一小半人又仰仗着它生活。不过不管怎样,小村就占着这片土地最偏僻的地方,那里的人如同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但是也不能完全的说是那里的人,因为敦克村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员都是由来自外地的孩子构成,再有三分之一是一部分已经长大成人的外地男人女人们构成,最后的三分之一,才是真正掌握着这片土地的本地居民。

    按照一般的自然规律,本地的比外地的多一层优势,成人比小孩又多一层优势,所以很不幸,沈白就成了这些人员结构中最为底层的老百姓。

    沈白:为了让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穿成了被拐卖的小孩系统也是够煞费苦心。

    就如同刚刚那些男人讨论的,这已经是沈白的第三次逃跑,第一次逃跑沈白因为镇上准备某个庆典,那一身敦克小村的典型装扮让他被拦在了外面,顺手交给了追过来的几个男人。

    毕竟从敦克村来的,就算是个小孩也足够让人心生警惕,那里的人可什么都干!

    这次沈白认栽,败在了自己的自信上面,本以为只要眨巴眨巴眼睛就可以顺利通过,结果低估了敦克村的影响力。

    第二次已经是入冬,沈白的伤好了,眼神也老实了,看守小孩的男人也放松了,于是夜里沈白直接跑去找到了镇里的治安官,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治安官的下属们上下打量了一圈沈白就让自己坐着,坐着坐着,就被赶上来的人带回去了。

    毕竟在这穷乡僻壤,镇里的收入中,来自敦克村的灰色收入就占了一大半,仰仗这小村生活的人中,就有治安官们的身影。

    这次沈白目瞪口呆,败在了自己的天真上面,他发现,尽管有了之前的一次铺垫,但他依旧没有准确估量出敦克村的影响力。

    这是第三次了,这么多天来,沈白就好像扮演一个自闭的聋哑孩童,没跟别人说一句话,成天就蹲在地上用手指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么认真的规划着路线,沈白跟着驴车马车垃圾车,一口气跑到了乡里,找到了穿着蓝绿制服的男人,沈白扒住了他的裤脚,势必要通过这次逃脱行动将那个小村端掉,只是当他张开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做出个敦克的口形还没能发出音后,男人的脸色就变了。

    这个脸色似曾相识,沈白之前在镇里的治安官下属们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于是松开了手,一步两步地慢慢后退,但是依旧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被扔进小黑屋的沈白:我发誓,这次我真的学乖了。

    但是这一次他已经完全触碰到了敦克村的底线,关了一天后,沈白被捆起来送到了小萝卜头们面前作为“典型”进行示范。

    “手和脚你可以选一个,”举着小刀的男人看着被推到在地的沈白,为了起到教育示范作用,他将手里的小刀转了转,在雪地的反光下,刀片上的光芒刷刷的闪过旁边几个小孩的脸。

    “不说话的话就是腿了,看你以后跑不跑。”

    沈白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被急的满头大汗,但是正值冬天,一阵冷风吹来他连焦急的情绪都没办法酝酿了。

    敦克村的“业务范围”一向相当广泛,皮相好的孩子培养技能,皮相不好的挑选一部分让他们看上去更加惨烈一点,然后送到各个地方去乞讨。

    嗯,沈白之前肯定是被分到了前面一类,为了保证沈白的未来“发展道路”不被设限,连受罚大人们也不让他皮开肉绽,只是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宠了。

    不敢想象自己的腿脚被扭曲甚至消失的画面,沈白将自己的后背压进雪地里,然后被绑在身后的手试图解开那个复杂的绳结。

    手指被动的僵硬缺乏知觉,沈白忽略掉侧面一堆盯着自己的小萝卜头和前方嚷嚷的男人,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指尖上,慢慢的,手指的温度好像回升,绳结上那粗糙的颗粒都可以在沈白脑海中化出形状,他将手腕不停扭转,腾出最大的空间给手指活动,在男人走上前的那一刻,沈白感受到了第一个绳结被解开,待男人走到沈白面前准备下刀,他猛地从地上扑起跃到男人身上,如同一匹恶狼咬住了男人肩膀上的一块肉。

    毕竟是敦克村长大的人,男人痛的不行但是也没有丢掉手里的刀,他面露狠色,在痛苦中举起刀向沈白的背部插去,但是先他一步,沈白拿出了曾经在一些世界里的狠劲,将那一小块的肉咬了下来,男人痛苦的哀嚎,声音没有什么遮挡,在这片雪地里显得十分凄厉。

    两人边上那挤在一起的小孩们直愣愣地看着吐出一块人肉满嘴鲜血的沈白,觉得这个“典型”让他们受到了惊吓。

    另一边,几个男人想要冲上来帮忙,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制止了。

    “再瞧瞧。”不知男人何时站在这里,众人吃了一惊,想要向他问好,但是男人轻笑着用食指抵住自己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那笑容十分温和,不过周围的男人们都知道,这个相当于敦克村半个村长的人物绝非表面那么和善,看着他眼中带着残忍意味的笑意,几人止住了脚步。

    这边,沈白是真的想要破罐子破摔了,他觉得以这个小村的尿性看来,在自己反抗的那一刻就离死不远了,所以盘算着等会儿干脆跟系统兑换个什么把这里搅个乱七八糟最好一下子端掉再离开,就当是给这个世界免费除个害啥的。

    不过怕是自己会因为突破这个世界限制而被弹射走吧。

    嗯……感觉会像是被巨大弹弓射走吗?那样听上去有点意思啊……

    系统:不不不,你想多了,大概是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感觉。

    沈白听了后默默地减小了嘴上的力道。

    系统:大概就是身体四分五裂再厉害上那么一点点,然后即使没有任务目标但是还是得去小黑屋。

    我现在站好道歉敬个礼还来得及吗?

    不再进攻男人,沈白死死锁住他的后背限制他的双手,正在他不知道这场较量会以什么形式落下结局时,几个男人从背后将他拖下来按在了雪地里。

    “嗨,温柔点温柔点。”随后跟上来的年轻黑发男子挥散了几人,声音温柔好听,他蹲下/身,抬起了沈白埋在雪地里的小脸,帮他掸掉了脸上的雪屑。

    沈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事实上他感觉那人抬起他的脸而不是将他从地上扶起,就是不想让他站起来的意思。从沈白的视角,平视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对方不同于其他人的毛靴,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是还没等他获得更多的信息,那男人便直接自报了家门。

    “我叫克诺多维奇,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小不点。”男人笑的一脸温柔,他的手摸上沈白的脑袋轻轻地摩擦,白皙俊美的脸庞在雪地的映衬下更加好看,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于是,沈白毫发无伤的被大佬带走,掉了一块肉的男人不敢多说什么,在沈白离开后在地上抓了些雪拍到了自己的伤口上,然后也被同伴扶去了医生那里。最后剩下一个男人指着地上残留的一摊血迹和沈白离去的方向,跟傻乎乎站在一边的小孩们吼着。

    “看到吗?这就是力量,从此以后那孩子可以吃糖嚼糖果!只有力量够狠才能在这里获得更好的条件!希望你们能永远记住今天所见到的一切!”

    掉了一块肉的男人和“典型示例”沈白,虽然上演了一出和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样的戏码,不过倒也算成功地完成了教学任务,让这群孩子们种下了“力量至上”的思想种子,让日后的他们带着敦克村走向了另一个巅峰时期。

    不过现在,还正处于克诺多的黄金时期,而他也找到了自己第一次如此看重的好材料,牵着那只小手,正思考着如何打磨。

    被男人牵着的沈白低着头,不同于外表的五六岁年纪,他看得出对方的这颗糖果带着砒霜,所以也在思考着自己怎样可以逃避接下来的发展趋势。

    走过一排一排房子,房屋的构造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依旧不及乡镇里那些漂亮房子气派,但是沈白也能轻松分辨出这里与自己呆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快走到克诺多自己的那座小尖房时,跟他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干活的或是抱着孩子喂养的漂亮女人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原住民,从他们共同的毛靴就可以大致推断出来。

    在沈白偷偷打量他们的同时,大家也将奇怪的视线投在沈白身上,但是没人敢上前询问。

    克诺多毫不在意,他的脸上还是笑意满满,这笑意确实是真实的,因为他满意于大家的关注,在他看来,对于小孩子,别人的关注是他们可劲造孽的动力之一,既然要驯服这个热衷逃跑的小兽,就要给他一点伸出爪子的空间。

    克诺多在热水间前停下脚步,吩咐裹着布裙的女人去打桶热水,然后蹲下身看着沈白。

    似是不满对方带着血痕污迹脏兮兮的脸,克诺多毫不嫌弃的伸出手来帮他擦了擦。

    “等会儿我帮你洗个热水澡如何?”

    克诺多看着对方,但是没有一点儿回应,脸上的笑意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这时旁边路过的一个男人像是认出了沈白,忽略了克诺多蹲下的背影,隔了三四米远叫嚷道:“咦?那个天天逃跑的小哑巴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白望过去,可不是第二次亲自在治安官那里把他接回来的男人之一。

    所以说这人一旦留下黑历史,走到哪里都甩不干净。

    看着克诺多瞬间僵硬的脸庞和变得锋利的眼神,沈白无辜的眨了下眼。

    没错,哑巴面瘫又不服管教听不懂本地语言的外来人口,快点放弃我吧。

    没想到克诺多下一秒表情就缓和了过来,摸了摸沈白的脖子,让他忍不住缩了下头。

    “真是可爱的小孩子呀,这眼睛会说话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克诺多望向烧热水的女人,女人连忙点头称是,沈白很想摇头,但是也只是在心里,现在他还是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也没办法回答”的表情,然后任由着对方把自己拉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