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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藏毒花灯乃大殿下授意临时赶制?并非纯粹外邦进贡?
公堂上下一齐惊呆了,纷纷望向大皇子,震惊狐疑。
“大胆!你们居然敢污蔑本殿下?”大皇子脸色铁青,涵养再好也端不住了。
“没有污蔑。”
“我们说的是实话。”
“制作花灯的材料全是您提供的呀,还吩咐尽量做得精致小巧些,方便幼童玩耍。”先褐国使者委屈怨恨,人在异国势单力薄,心知在劫难逃,从茫然恐惧中清醒后,索性不管不顾,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认。
庆王屏息凝视,目不转睛观察外邦使者的神态,谨慎断定对方所言应属实,他着实感觉棘手,沉吟不语。
“什么?藏毒花灯是大哥命令制作的?”二皇子惊诧高呼,满脸不敢置信,临场表情无可挑剔。
“不会吧?”赵泽武睁大眼睛,其胞兄错愕问:
“这事儿奇了,大哥,你刚才怎么不说?”
五皇子眼珠子定住,垂首,冥思苦想。
“我——你们什么意思?都看着我做什么?”大皇子扼腕咬牙,深感倒霉透顶,铿锵有力辩解道:
“蛮夷奸贼一派胡言,我何曾命令他们制作花灯了?年前年后忙得脚不沾地,哪儿有空理睬海外不知哪个偏僻小国的使者!烦请诸位动动脑子,如果连制作元宵花灯也要亲自监督,那我还要不要做其它事了?”
嗯,听着也有道理。
宫廷一应物品要么内造、要么进贡,均有专署专人专管,不可能劳动皇长子。
然而,下一瞬,堂外忽然传来禀报:
“诸位殿下,奉命前去使者殿调查的大人们返回求见复命。”
“传。”大皇子强按捺盛怒,在场属他序齿最尊。
庆王抬眼望去,只见刑部的两名郎中、几位推官等手捧若干证物上堂。
“你们发现线索了?快报给几位殿下啊!”主审官江勇催促,在亲王皇子跟前,他的尚书架子一低再低。
“是。”刑部郎中硬着头皮,拱手道:“下官禀告诸位殿下、大人:涉案花灯乃先褐国使者所制,在其住所搜出残破的一盏,经仵作查验,花灯内蜡烛亦藏毒,确凿无误。并且,据使者殿管事和杂役供认,先褐国使者制作花灯的一切材料皆由、由……”他犹豫忐忑,尾音逐渐消失。
“实话实说便是,干脆点儿,陛下等着看口供呢。”赵泽文心急如焚,一心想揪出伤害儿子的凶手。
“是。”郎中咽了口唾沫,目视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告知:“据初步调查,先褐国使者制作花灯所用的材料皆由大、大殿下府上的管事年珥提供。”
此言一出,刑部公堂鸦雀无声。
翌日
正月十六,年刚过,辰时末,风停雪止,太阳在薄云后迸射万千光芒,照得乾明宫亮堂堂。
然而,承天帝心里却阴沉沉。
他从去岁万寿节后开始上朝,重新接过国务,早朝结束后回寝宫,匆匆用了早膳,先探望皇孙们,随后听取皇子们的禀报。
“父皇,儿臣冤枉!”
跪地的大皇子哽咽,双目红肿道:“儿臣全不知情,一切都是底下管事年珥隐瞒干的,求父皇明察。”
“年珥呢?”承天帝语调平平。
“畏罪自杀了。”大皇子恨得咬牙切齿,怒形于色道:“父皇,他居心叵测,令儿臣百口莫辩,您请想,儿臣至于那般糊涂愚蠢吗?毫无理由啊!”
承天帝伸手抻抻领口,又问:“涉事的外邦使者呢?”
“在押刑部地牢,负隅抵赖。”
承天帝颔首,并未表态,冷静吩咐:“元宵夜发生的事儿,百官皆知,让刑部的人继续查,彻查到底,不得延误。”
“是。”
承天帝挥挥手:“你下去忙吧。”
“父皇——”
“去吧。”承天帝闭目养神。
“是,儿臣告退。”大皇子忐忑至极,灰头土脸,行至殿外廊下时,其生母韩贵妃正跪地请罪,一袭藕色襦裙,简单挽髻,素面朝天,熬得眼下两片青黑。
“母妃——”大皇子刚开腔即被打断,韩贵妃镇定从容,轻声催促:“殿下,你快办正事去吧,我候着面圣。”
“是。”大皇子无可奈何,悲愤躬身告退,步伐沉重,勉强维持表面平静。
乾明宫内
承天帝长叹息,缓缓倒向躺椅,眉间拧出一道深刻的“川”字,淡淡说:“雍儿?”
“儿臣在。”庆王从屏风隔间内踏出,处变不惊,一向面容沉稳,通身气度令人信赖。
“你听着认为如何?”
庆王正欲开口答,却见李德英领着一名宫女装扮的女子进入,那女子两手端着茶盘,举手投足端庄规矩,李德英先奉茶与承天帝:“陛下请用茶。”随后奉与庆王:“殿下请用茶。”
“老奴告退。”李德英毕恭毕敬,领宫女离去,后者全程垂首,但转身时悄悄抬眸看庆王,得到一瞬平稳回视,她是白琼英。
白琼英已被承天帝秘密召入宫月余,平时除了回话就是伺候茶水,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片刻后
承天帝疲惫道:“坐吧。”
“谢父皇。”庆王落座,开门见山说:“宫禁森严,人或物进出都必经层层盘查,花灯藏毒绝非易事。”
“你言下之意是此案凶手又——又是谁?”承天帝张着嘴,艰难地转了个弯。
“案情尚未水落石出,儿臣不敢妄言。”庆王谨慎答,唯恐刺激大病初愈的年迈父亲,宽慰道:“您别担心,儿臣问了宋慎,他表示皇孙的伤势医治及时,只要仔细调养,会恢复如初的。”
“旻裕怎么样?他伤得最重。”承天帝担忧倾身。
“已经止痒止疼,正在休养消肿。”庆王答。
“务必治好皇孙,他们是延续大成的血脉。”承天帝郑重肃穆。
“那是自然。御医正日夜贴身照料,加之宋慎医术精湛,假以时日,皇孙们将给您请安谢恩。”庆王竭尽所能地安慰父亲。
承天帝坐着,闻了闻茶香、又晃了晃茶水,眼神晦暗莫测,有感而发,慨叹道:
“茗茶茗茶,世人都要求朕‘明察’。唉,倘若朕果真公正严明、铁面铁腕,必将使得家散国危!雍儿,你明白吗?”
“儿臣愿为您分忧,无论何等危难,在所不辞。”庆王眼神清明坚毅,一字一句,低声规谏:
“父皇,世间虽有‘水至清则无鱼’之说,但倘若放任奸邪搅浑水伺机谋取私利,久而久之,水就不仅只是浑浊了,它可能变成污秽粘稠的死水,到时谁能存活呢?”
承天帝一怔,呆坐愣神,继而用力闭上眼睛,头发灰白,皱纹密布,老态龙钟。
“您一世英明宽宏,胸襟博大,儿臣却莽撞驽钝,若有失言之处,还望父皇见谅。”庆王又说。他忠正果决,而非愚忠愚孝,无法坐视不理。
乾明宫富丽堂皇,华美绝伦,无论酷暑严寒,殿内始终舒适怡人,老皇帝却寒战抖了抖。
良久
“你的性子,真像朕年轻时候。”
“好,好。”承天帝颔首,眉眼耷拉,欣慰凝视儿子,法令纹深刻,颤声道:“拖得太久,朕左思右想,可惜并无两全之策,今夜必须做个决断了。”
“求父皇保重龙体。”庆王起身,为父亲掖了掖盖住腿脚的薄毯子。
承天帝闭目沉思许久,嘱咐道:“宫里忙乱,你带小九回王府去,顺便歇会儿,酉时中到这儿来,朕有差事吩咐。”
“是。”庆王并未多问一句。
“记住!你亲自护送小九,千万别交给底下人,以免当街又冒出个疯子。”承天帝心有余悸,对皇后已故的胞妹极度不满。
“您放心。”
午时·庆王府
庆王搁筷,漱口擦嘴擦手,喝了两口茶,叮嘱弟弟:“你下午随意,明早开始照旧读书。”
“哥,父皇为什么不准我陪伴他?”赵泽安苦恼问,食不下咽。
庆王起身,语重心长地教导:“别胡思乱想,记住:父皇仁慈,一贯疼你!”
语毕,他匆匆赶去书房,刚落座,亲卫统领谢霆便奉上小纸卷,恭谨禀告:“殿下,喜州来信。”
“哦?”庆王接过,语调上扬,紧皱的眉头刹那舒展,深藏心底的悠长牵挂涌起,目若朗星,闪烁明亮。他立即展开信,定睛一看:
“赵三公子亲启——”
“咳咳!”庆王一把掩上纸卷,瞬间想笑,可又忍住了,定定神,重新打开,威严虎着脸,默默读信。
谢霆十分识趣,退避一丈远,清楚庆王此刻心情甚佳,会意一笑,正欲告退,门外却有他派去盯周家的手下求见。谢霆行至门口询问,听了几句,大惊失色,火速折返,困惑告知:
“启禀殿下:周仁霖意欲把女儿送进庵堂,周筱彤气不忿,离家出逃,进平南侯府逗留半日后,再度出逃,神态异常惊恐,在城里躲藏转了几圈,不慎冲撞了大殿下的车驾,她被大殿下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