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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武林中人、尤其是内家高手而言,“走火入魔”绝对是谈之色变的事情!
所谓“走火入魔”,其实就是修炼者对丹田内的真气失去控制,以致真气在体内各经脉、窍穴中交相攻伐。轻者经脉错乱、神志不清;重者或全身僵硬、无法言行;或状若疯魔、力大如牛。若未即使加以救治,轻则全身瘫痪、武功大废;重则筋脉寸断、剧痛而死!
当把过方凌云的脉搏之后,谷长风已经可以断定:方凌云确系“走火入魔”,而且属于情况很严重的类型。一般情况下,对此救治的办法有两种:一是由精于医道之人,施以“金针度穴”之法;二是由内家高手,运用真气进行“疏经导脉”。
谷长风不过粗通医术,如果要救也只能采用“疏经导脉”的方法。此法对施救者的内功要求极高,谷长风不禁有点犹豫起来。一方面担心自己的内力还不够深厚,难于胜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发现方凌云体内的真气极为古怪和霸道,担心自己无法驾驭。
武学经历千百年来的发展,光是内功心法一项,恐怕就已是汗牛充栋,五花八门。但归根结底,绝大多数修炼之法都讲究“阴中有阳,阳中含阴,阴阳并济,循序渐进”。此心法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少林派的“达摩易筋功”。当然,也有一些在阴阳之道上有所侧重的,例如:峨眉派的“少阳功”,重阴而轻阳;华山派的“紫霞功”,则重阳而轻阴。更有专攻其一者,如“寒冰指”只练寒阴之劲、“赤阳掌”只练火阳之劲。这些功法因前期专攻一道,所以收效更快。但当修炼者功力累积道一定程度之后,往往就停滞不前,甚至不进反退;如继续强行修炼,不仅极易走火入魔,而且对阳寿亦有折损,因而被很多人视为“旁门左道”。
但方凌云的内功心法却似乎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他体内的真气竟是阴阳分离,阴是阴,阳是阳,泾渭分明。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而他却是二虎并存,相互平衡。在真气可控的情况下,这就相当于同时拥有了两大高手的内力,自然威力巨大。但一旦失控,则二虎相争,功力尽废。
谷长风搜尽枯肠,也想不出有哪门哪派是这种修炼之法?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谷长风知道留给自己和方凌云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最终,谷长风决定还是冒险一试。既是出于侠义之道,也是出于查清案情的考虑。他担心,如果方凌云就这样死了,那“快马堂案”很可能最后就成了“无头公案”,再也无法让案情真正大白于天下。
谷长风按照师门所传授的行功之法,先将丹田内的真气暂时逼入腹下窍穴之中,从而让自己的丹田变得一片虚空。接着运用“吸”字诀,将方凌云失控的真气缓缓导向自己的丹田。起初,一切进展都如此前预料。但随着丹田内被注入的真气越来越多,尤其是方凌云的真气极为诡异,冷时如寒冰,热时又如烈火,痛的谷长风几欲大声呼喊。无奈之下,谷长风只好放慢真气的导入速度,以减缓经脉的不适之感。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真气无法在腹下窍穴藏匿太久。时间一到,那些真气必将重新回归丹田,到时候两股真气火星撞地球,后果将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但方凌云的真气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谷长风不由着急起来。要知武当派作为玄门正宗,修炼之法最讲究清静自然。这一着急,局面顿时变得更加糟糕起来。谷长风只觉腹下窍****的真气如同地鼠般往丹田内跳窜。再要凝神控制已是不及。之前方凌云的真气尽管寒热各异,但却还勉强能维持在一种平衡的状态。如今随着谷长风的真气加入,这种平衡顿时被彻底打破了。随着窜入的真气越来越多,它们把谷长风的丹田当成了战场,互相追逐、攻杀。
谷长风顿觉丹田如同被炸开的油锅一般翻滚起来,再也无法忍受这炸裂般的疼痛,“噗”的一大口鲜血喷洒在方凌云的头、颈、背上,也将逐渐恢复意识的方凌云彻底浇醒了过来。意识到危险之后,方凌云连忙也跟着运气行功。但此时他体内的真气早已被吸的空空如也。没有谷长风的帮助,根本无法驱动真气“导本归元”。但谷长风此时浑身剧痛欲裂,自顾不暇,哪有精力顾及于此?
方凌云知道此时只能依靠自己,深吸一口气,冀望可以将经脉内残存的一点真气慢慢凝聚起来。
眼看,谷长风周身经脉已到了即将爆裂的边缘。就在此时,谷长风忽觉“七星静脉”内有一股温阳之气顺着窍穴不紧不慢的流入到了丹田之中。这股温阳之气非阴非阳,既不暴烈也不柔弱。但最为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在丹田内上蹿下跳、争斗不休的几股真气,遇到这股温阳之气后,却如同百官见到了巡朝的君王,纷纷安静了下来。
谷长风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自己三年前在恩师的藏书阁里曾发现过的一本无名典籍。当时自己见里面记载的内功心法颇为神奇玄奥,就忍不住照着练了几天。
此内功心法极为玄奇,修炼的时候只觉全身有股温阳之气在流动,说不出的舒坦。但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那股温阳之气却再也找不到了。谷长风开始觉得可能是自己练的时间太短的缘故。但坚持修炼了半年之后,情况却依然如此。以致谷长风不由猜测,无名典籍所记载的可能并非内功修炼之法,而是一种养气之道。
谷长风为此还特意询问过恩师紫元上人,得到的答复只有八个字:“进退由心,戒骄戒躁。”
谷长风听师父话里似乎暗藏玄机,加上此功修炼时通体舒泰,抱着“顺其自然,功到自然成”的信念,竟就这样每日坚持了下来。刚刚静脉内涌出的这股温阳之气,正是他这三年来每日习练之物。谷长风顿时福至心灵,强忍痛疼,照着此功的运气法门开始行功。一个小周天不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其他几股真气不仅不再争斗,反而如同溃散的士兵碰到增援的将军一样,纷纷整齐有序的加入了进来。
谷长风本就被这些突然爆长的真气鼓涨的周身难受,见自己重新又掌握了指挥大权,岂有不往方凌云体内引去的道理?
方凌云此时也才刚刚将那点残存的真气重新汇聚了起来,见大部队杀到,自然一马当先,主动引路。方凌云的内功心法创自一位绝代奇人,极为神奇、特异。谷长风发现,真气在由“正经十二脉”流向“奇经八脉”的时候,忽然兵分两路,而且一阴一阳。阴劲行“任脉”“阴蹻”、“带脉”、“阴维”四脉,阳劲走“督脉”、“冲脉”、“阳维”、“阳蹻”四脉,最后各自汇入了方凌云的丹田之中。
可能是由于方凌云此前的经脉受损太过严重,经脉出现了一些萎缩的情况,以致丹田内竟已无法将之前的真气全部容纳。那些真气顺着窍穴又重新返回到了谷长风体内。如此循环往复,也不知过了多少个轮回。直到天边西斜的圆月已悄然换成东升的骄阳,两人方才长吐一口气,自入定中清醒了过来。
两人默运真气,都觉周身劲气鼓涨,通体舒泰。不仅受伤的经脉得到了修复,而且还更上了一层楼。尤其是方凌云,一举突破了自身功法中最凶险、也最为关键的“冰火玄关”。从此大道可期,血仇有望,不禁百感交集!
两人对望一眼。谷长风见方凌云眼中的暖意一闪而灭,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北极冰川一般的模样,不禁暗笑。那一刹那间的表情尽管短暂,但却已足以让谷长风窥见到他真实的内心。如万载玄冰里出现的一道缝隙,
方凌云率先开口:“琅琊剑客?”语气平淡,让人察觉不到半分情意。
谷长风点了点头,确认道:““火影寒刀”方凌风?”
方凌云点头,突然问道:“你昨晚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谷长风不由一愕。见对方神色不像作假,讶然道:“你既已知我是武当弟子,却不知我为何来此?”
方凌云似乎更加惊讶:“你是武当弟子和你来这里有何干系?”
刚才给方凌云疗伤之前,谷长风已拆开方凌云的包袱看过,里面除了衣物、干粮和一些碎银之外,未见任何贵重之物,已不由动了疑心。如今见对方这等反应,更是心思一动,问道:“那你如何知道我是谷长风?”
“若非武当掌教弟子,如何有机会习得武当镇派之宝——“纯阳无极功”?若非此功,又怎么能助我度过“火寒玄关”?”
谷长风内心大震,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明明用的是武当嫡传的“太虚功”替你疗伤,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纯阳无极功”了?”
方凌云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不禁莫名其妙。他不知武当派有一条门规:“非武当掌门不得修习“纯阳无极功”!”谷长风自幼由其师傅“紫元真人”抚养长大,紫元真人尽管对他爱护有加,但涉及到门规方面,却对其要求极严,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可能去做违反门规的事情!何况此事更是事关他师傅的清誉,岂能不震怒、不澄清?
过了片刻,谷长风的情绪方才慢慢平静了下来。肃然道:“此事事关我师门清誉,断不可胡乱玩笑!”
方凌云暗自寻思:“经书中只是说“纯阳无极功”对突破“火寒玄关”大有助益,但并未说其他功法就一定无法办到。再说,武当派号称玄门正宗,泰山北斗。过了这么多年,又研究出新的功法也未可知!”
原来,方凌云所修炼的内功心法来自一册经卷的记载,其中有一段写道:“此功若大成,威力巨大,世少其匹。只是这“火寒玄关”一劫,最是凶险难破,一着不慎,轻则前功尽弃,重则爆体而亡。若能得武当“纯阳无极功”相助,则破关有望。只可惜这“纯阳无极功”过于玄奥,张真人死后,世上恐怕将再可练成之人。届时,此功空负“天下第一奇功”之名,憾甚!憾甚!”
谷长风见方凌云默然不语,也不好再来计较。问道:“那你藏入这深山之中,又是为何?”
方凌云听后却并未立即正面回答,反问道:“你既是武当弟子,见识应当不凡。不知可识得一位身形高瘦、擅使软剑、武功奇高的道人?”犹豫了一下,方才接着道:“实话跟你讲吧。上个月中旬,我曾孤身漠北瓦刺军营,行刺“疤面魔”鬼力跋。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忽然横空杀出一位蒙面道人,手使一把软剑,武功之高,闻所未闻。我被迫施展“禁忌之法”,方才在太原附近将其摆脱。但因妄行施法,提前触发了“火寒玄关”之劫。所以后来才备了干粮和水,躲入了这深山之中。本希望籍此熬过此劫,没想到昨夜却被狼群发现并围攻。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未等谷长风开口,方凌云又接着道:“我知道若非你相救,我已经死了!所以你有什么样的条件,尽管开口提,我方凌云一生绝不欠任何人之情!”
谷长风仍然沉浸在方凌云此前的话语当中,以致最后这段话他压根就没听进耳朵。他着实没料到,这方凌云表面看起来冷傲无情,不食人间烟火,却竟然一个人偷偷干了件如此英雄之事。
要知这“疤面魔”鬼力跋,乃蒙古第一勇士。也是“北元”太师、瓦刺部首领脱欢旗下最为得力的战将,官拜“北元”左将军。此人少年时期在一次与棕熊搏斗中,被熊爪抓破了脸,留下无数疤痕,所以蒙古人称其为“疤面将军”。但对于大明朝廷、中原百姓而言,却恨不得生啖其肉,所以都称之为“疤面魔”。
近年来,蒙古瓦刺部在首领脱欢的带领下,击败了最大的对手鞑靼部。鞑靼部首领阿鲁台被杀之后,瓦刺部获得了蒙古高原的绝对控制权。这脱欢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名义上向大明称臣,暗地里却一直在厉兵秣马、养精蓄锐,寻觅南侵中原的战机。
武英元年,脱欢欺大明新朝刚立,天子年幼,命鬼力跋将大营南移,最后驻扎在长城北境的羊肠山。兵锋直指大同、太原等边关重镇。
这鬼力跋贪婪嗜杀,经常纵容手下士兵在大明边境大肆烧杀抢掠,弄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也曾几次派兵前去清剿,但一来蒙古骑兵来去如风,极难包围歼灭;二来朝廷安享太平多年,已无擅长野战奔袭的良将。最后不仅未能诛灭敌寇,反而几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最后无奈之下,朝廷只好下令边关守将据城坚守,不可轻出。
自此,鬼力跋的气焰变得愈发嚣张。武英三年,鬼力跋甚至派轻骑绕过边关进入中原腹地抢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为诛杀鬼力跋,打击瓦刺人的嚣张气焰。朝廷曾发出明旨:“若有能诛杀疤面魔者,天子将亲授剑令,赐上将军衔,封万户侯!”
朝廷昭告发出后,中原群雄立功心切、赶赴漠北者不计其数,但最后往往连鬼力跋的人影尚未见着,就或被弓箭射成了刺猬,或被马刀砍成了肉泥,能全身而退者寥寥无几。至后来,中原武林再敢以身犯险者,已少之又少。而敢于孤身前往的,至少目前尚未听说过!
今年年初,少林和武当联手发出号令,确定于今年九月初八在黄池召开英雄大会,其首要目的就是要商讨歼灭“疤面魔”的大计。
方凌云敢于孤身潜入敌营,并差点刺杀成功,这要是传了出去,恐怕要轰动整个武林!而这样一位孤单英雄,又怎么可能做出灭人满门之事?
思及此,再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谷长风基本可以断定:方凌云并非“快马堂案”的真凶!如此的话,那裘正义、左丘明的话又该作何解释呢?还有,那位武功超凡入圣的道人既然以黑巾蒙面,那应当系中原成名人物无疑。又会是谁呢?
谷长风足足沉吟了半顿饭的功夫,方才回过神来。分析道:“武林中擅使软剑的道家门派主要包括曾经的“中原九大门派”之一的“崆峒派”、位于岭南的“南海剑派”。而其他独来独往、自成一家的高手中,恐怕只有擅使“回风舞柳剑”的巴山小顾道人,方才符合这一条件。如果再结合你所说身形特征,那勉强符合条件的,好像只有崆峒派的灵鹫子一人?但这灵鹫子已有近二十年未现江湖,而且除非另有际遇,否则其一身武功修为,恐怕还难以臻至如此高明的境界!”
方凌云来到中原的时日尚短,对成名高手的了解较少,因而更是无从判断。他心思一动,忽然伸手从树上摘下一段枝桠,道:“我跟他前后一共交手三次,有些招式大概还能记得,你看看是否识得?”
说罢,手腕一抖,那枝桠忽然如被千百条灵蛇附体般舞动起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端的是玄奥难测、诡异绝伦!
谷长风脑海灵光一闪,脱口道:“千蛇狂舞,九死七伤!”
方凌云接口道:“崆峒派?”
谷长风点了点头,寻思道:“看来灵鹫子的可能越来越大了!”
“千蛇狂舞,九死七伤”正是昔年崆峒派千蛇剑法、九死功、七伤拳三大绝技的统称。崆峒派早年本来一直属于“中原九大门派”之一。后因其投靠蒙元朝廷,为虎作伥,被中原武林所不齿。元朝覆亡后,崆峒派就被中原群雄排除在了“九大门派”之外。从此,崆峒派声势一落千丈,再无昔日景象!
尽管已基本排除方凌云的嫌疑,但有一事谷长风还是想再证实一下。他先将“快马堂案”的始末告知了方凌云,然后问道:“你能否回想一下,三月二十七日的傍晚是否有路过太原城北的天马山?”
方凌云沉吟了片刻后,语气坚定的道:“我在太原前后一共呆了两天,这两天的傍晚都是在城南的一间破庙里疗伤,根本没去过城北。”
谷长风虽然早已大概猜到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内心一禀:“裘正义和左丘明绝不至信口开河,将自己一世英名付之东流!所以,再结合那些伤口后,就只有一种合理解释:“有人在刻意扮演方凌云,并企图嫁祸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