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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邬铃又睡着了,给她覆好被子,贺连走到院子里散散筋骨。
“这位可是崇乐坊的新东家施老板?”来人着一双厚底靴,微一打量,贺连便知此人来自官家。
“正是,不知这位官爷有何事?”贺连礼貌道。
“不敢,只是我家主人差小的来打听一下,现在的崇乐坊与从前的崇乐坊做的可是一样的生意?”
贺连刚想说话,辜敬尘推门走了进来。自从崇乐坊建好,辜敬尘就不见了,贺连和邬铃都知道,他每日只在雷峰塔周围盘踞,可惜佛印重重容不下他妖身走近半步,即便如此他依旧在能靠近雷峰塔最大限度的区域里待着,一个人喝酒,自言自语,醉了就变成狐狸倒在草丛里,醒了变成人坐在树下,寒冬伊伊仍旧衣衫单薄。
官家小差听见有人进来,回头去看。
几乎是在一瞬间,贺连看到辜敬尘脸色顿白,眼中凶光四射。挥手!贺连的手比辜敬尘的快,一道无形的结界已蔽在二人之间。
“刚才明明听见有人推门,怎么不见人?”小差纳闷地摇了摇头。
“想是相邻得近,是别家的门开了也未可知。刚才官爷所问,回去答复大人便是,施华开的是乐坊,天下乐坊皆是一样的生意,只是做生意的人不同罢了,对待客人绝是没有什么不同。”贺连面色波澜不惊,并没有因为所谓官家起什么变化,此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不再留这位差官。
这个动作不算礼貌!但是就有人偏好这种冷冰冰哑谜一样的腔调,比如这位小差的主人——那个姓陈的大人。贺连想,大概其差不多陈大人听到这番话,胃口就已经被调起来了。
果然,小差一双精明的鼠眼一眯,看起来很是合胃口,转身告辞。
拦住辜敬尘去追,贺连迅速出手:“还不是时候。”正如灵萨所言,辜敬尘慧根不浅,虽然不过三百年修行,道行竟是一点不俗眼中血红,辜敬尘一张出尘的脸因为痛苦有些扭曲:“放开我。”
贺连叹了口气,眸中泛起魅色蓝光,一抹精彩散出……辜敬尘心下已清明,知自己不是收魂一族的对手,却仍旧无法释怀,哪怕是一刻。只是现在似乎除了等待,自己无能为力……贺连拍了拍辜敬尘的肩膀,走开了。
这日,来了一个人。
不用去厨房帮忙了,白天崇乐坊也关门不做生意,邬铃在院子里转悠,想着下一步自己的定位这个大问题,抬头间看见来人——一个姑娘,小小的身子,秀秀气气的。
“这位姐姐可是这里的老板?”姑娘的声音俏声俏气的,很好听。
邬铃觉得这个称谓不错!可是不行,师傅才是老板:“嗯……算是吧,副老板。”
姑娘笑了:“看来崇乐坊真是名不虚传,连不是老板的老板都有这样的精气。”
邬铃知道,这个姑娘是个小妖,身上冒着蓝光,就像个蓝精灵一样,而且她看得出自己不是凡人:“那是必须的,你有事吗?”邬铃喜欢这个姑娘,圆圆的眼睛稚气未脱,还是个小小的妖精。
小妖看着邬铃:“聘聘想在这里学歌舞,姐姐能教给我吗?”
邬铃想……能教吗?答案是不能!跳舞这种事情和自己就没什么缘分,李澄的高中体育选修课学的是——太极剑!
“姐姐收下我吧。”叫聘聘的小妖跑过来跪下了。
“干嘛跪啊?快起来。”邬铃伸手来扶她。
一道白光闪过,邬铃看到聘聘红色的眼眸忽而一亮。如果是在以前邬铃肯定着了这个妖精的道了,但是现在不会。不过斗转的一个照面,邬铃心中默念:“定住。”
聘聘不动了,眼中都是惊恐。
躲开聘聘伸过来的手指,邬铃站在离她一尺不到的距离看着她:“你是谁?来干什么的?小妖怪,和我动手啊?!”
聘聘不说话,脸小得连“倔强”两个字都写不开。
伸手从聘聘的怀里掏出一张兔皮,邬铃把它举到聘聘面前:“因为这个,是吗?”
聘聘不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兔皮,好像生怕邬铃一不小心弄坏了它一样。
“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要用它做个毛领子了,冻得要命,颈椎都要犯了。”邬铃把皮毛一体的兔兔围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你敢?!”聘聘急了,眼睛里都是眼泪。
“为什么不敢?我不止用它做毛领子,你要是再不言语,我就拿你做个兔毛半身裙,说不定能引领了钱塘今冬皮毛风。到时候,你的家人可就要遭殃了。”邬铃其实是猜的,因为她看见聘聘攻击她时眼睛变红了,很红,所以邬铃猜她是个兔子精。于是,她又猜对了……
聘聘的脸红得跟眼睛差不多了:“你要杀要剐随便,总之我是打不过你这狐狸精的,就算我打得过你,我也打不过辜敬尘那只狐狸。”
“等等!”邬铃打断了她,“你想多了小兔子,没有‘就算’,你就是没打过我。而且我也不是臭狐狸,辜敬尘臭不臭我不知道,但是me不是臭狐狸。”
聘聘显然不知道me是什么:“你……你叫蜜?”
邬铃想了想:“不是,我叫洛世奇。”
“你……你不是狐狸精?”聘聘从进门来一直就在看邬铃的精气,浅浅的湖蓝色。
“你到底说不说?”邬铃揣着手。
“什么事?”走出来的是贺连和辜敬尘。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了”邬铃看到辜敬尘,忙走过去问。
“早上,你还在睡觉的时候。“辜敬尘淡淡一笑。
聘聘的脸红了,接着刚才的着急继续红。
盯着聘聘的脸红,邬铃看出聘聘脸红是因为辜敬尘:“难道你没觉得他比他更帅吗?”先指了一下贺连又指了一下辜敬尘。
贺连觉得自己能习惯邬铃同学将她各种奇怪的想法从不隐晦地表达出来,得益于自己老了,见过得东西多了所以见怪不怪。
聘聘没说话,她的目光从辜敬尘转到了地,再没抬起来。
邬铃还想说话,发现辜敬尘眼中都是了然。
“你是来找我的吧?”辜敬尘道,“宋塘生杀了你的家人是吗?”
提到宋塘生,聘聘的眼光从地上又转回了辜敬尘的脸,这一次带着仇恨:“你是辜敬尘?”
辜敬尘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脸上竟是闪过了一丝愧疚。
聘聘扑捉到了这个细节,语气轻蔑:“辜敬尘,亏得我姐姐如此信任你,你竟然不去救她,眼睁睁看着它被宋塘生剥皮削骨,毁了百年道行!就因为你!就因为姐姐痴心于你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在这人魔混杂的地界待下来,不肯随我回山!我今天要杀了你……为姐姐报仇!”
聘聘激动得浑身颤抖,但是她被邬铃定住了,动不了:“你还不把我放开,没有看到我要报仇吗?”聘聘冲着邬铃喊到。
“啊?哦……哦,等下啊,我用灵力用得还不算太好。”邬铃伸出个手指头在聘聘身上戳了两下,又戳了两下,聘聘始终不能动,“怎么回事?你解不开自己的法术吗?”聘聘满眼愤恨。
“嗯……这你都看出来了啊?”邬铃坏坏一笑,“站着吧啊!等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梦到叫花鸡,心里着急要解开荷叶带子,不停在心里捣鼓‘解解解’的时候,你就被解开了。”
聘聘急哭了。
辜敬尘走了过来,白色的风雪敞轻挥,似有千片雪花飘落,聘聘被放开了。一经放开,聘聘纤手忽转,手中匕首顿现,直向辜敬尘胸前而来。
如果不是邬铃拉了辜敬尘一下,匕首就会□□他胸口了,现在匕首刺偏,插在了辜敬尘的肋下,血流如注,迅速染红了他白色的风雪敞。
贺连皱眉,邬铃吃惊,聘聘看着深没的刀柄和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辜敬尘,汗水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你……你怎么不躲啊?为什么不躲?”
“这一刀是我该受的,我对不起吴雅,对不起所有依赖我的,陪伴我的人……我也对不起我的秋蝉。”辜敬尘汗已渗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没有用任何的法术去抵挡这一刀,这一刀就真的刺入了它的肉身。
辜敬尘倒了下去。
“救救他,救救他……谁能救救他。”伏在辜敬尘身边,聘聘的眼睛都失神了。
邬铃就要伸手,贺连拉住了她:“聘聘姑娘,若是我们能救,你可有什么能作为交换,终究救一只狐狸精要比救一个寻常人难很多。”
邬铃瞪着贺连,在心里默念:“师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辞尘珠!”用眼神在贺连脸上划刀,邬铃觉得划不出血是因为她师傅脸皮太厚。
“聘聘,聘聘愿意以八十年道行交换,不,不,聘聘愿意用性命交换。”用手捂着辜敬尘不断冒血的伤口,小妖怪是真急了。
“我们要这些没有用,你可知我们是谁?”贺连道。
“哎呀,他要辞尘珠,我们是收魂师!”邬铃继续嘴比脑子快。
贺连一笑,这也不错,算是个合格的业务员吧。
聘聘有些迟疑……辜敬尘的血已经流得越来越多,殷红了白色雪敞。
“好……”伸手入怀,聘聘的脸上带着决绝。
贺连的笑容是暖的:“好了,不用了。”
不过挥手之间,一片光彩四散……辜敬尘的衣服上半点血都没有了,深深刺进身体里的匕首似乎被血肉挤出来一样,‘噹’地落在地上。辜敬尘的脸上已经从惨白变成了比较白。
聘聘在哭,是因为高兴……忽然伏在辜敬尘身上,放声大哭。
“师傅,师傅。”追着贺连走到后院,邬铃看着贺连像看着一个神一样,“师傅你吃错了东西吗?还是……还是你被什么咬了?快让我看看。你是谁?我是谁?咱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李澄家住几楼,我娘姓什么?”
贺连停下来,叹了口气:“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我被你咬了,我是你师父,你是邬铃,咱俩认识得很早,李澄家住二楼,你娘姓邬。”
邬铃想了想,都对,除了……:“我没咬你啊?”
贺连摇摇头,继续向里走。
后来邬铃想,师傅一边走一边说的话是究竟是真说了,还是又是自己想出来的可耻的幻象,她师傅说:“那就是我咬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