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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湖轩,临湖而建,而并不是西子湖,这片小湖后世已没有,至少李澄没见过。湖名霁月,美若月新霁……
今天邬铃不觉得它有多好看,因为她不想看。
虾卷儿堆了满满一盘子,南杨夹了一个,雀薇夹了一个,都不敢吃,看着一直不说话,自顾自喝酒的贺连和沉默的得像空气的邬铃。
从霁月湖里翻上来的风带着水草的腥味,天然有趣,在醉湖轩吃饭的人们不免停下筷著,来汲取这样的味道。
“我以后不会了。”邬铃开口,声音有些冷,“请师傅放心,邬铃以后不会再说去洪途的事情。”
贺连倒酒的手停在半空,酒缓缓倒入酒杯之中:“这不怪你,是为师浮躁了。怜惜乃是不入三界的圣者,慢说是你,便是灵力厚重之人,亦是无法阻挡对他的向往。不怪你……”酒入喉,贺连的声音已经低沉。
邬铃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我没有……没有向往。”
“我说过了,有也正常。”贺连的声音有些紧,说罢自己也是一皱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师姐,你见过雀薇的索迹术,可见过怜惜公子的索思术?”雀薇如水的眼眸中忽地闪过一丝苦涩。
南杨尚懵懂,他没见过杨怜惜。
邬铃看着雀薇:“什么东东?”
“思而立现之术。”半晌,雀薇道也喝了一口酒,微微笑道,“洪途之主名怜惜,凡见此人者无不倾心,无论男女。三界之人,只要心中倾慕,便会有情思穿越人世直入洪途,被怜惜公子捕捉到。他若想见到,此人立现于洪途之上。”
“然后会怎样?”邬铃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这么有意思啊!
“不会怎么样。”贺连很少这么表情严肃,此时目光中全是冷然,“杨怜惜练就索思术不过是想等一个人,等有一日在扰扰三界之中,茫茫三界之外有一缕思念飘至。只是这人她一直尚未等来,却不想徒增了三界内外这许多烦恼,何必?!”
邬铃看到贺连此言一出,雀薇身形一个颤抖,盈盈低下头去。
小二儿端了偌大一坛酒……
“贺连先生,这是老板让我送给您的。”小二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贺连点头:“烦请小哥代谢宋老板。”
“贺连先生客气了。”走来之人手中折扇漫卷,风度怡然。
邬铃认识这个人……面包狂魔!
面包狂魔看到邬铃和旁边坐着的南杨、雀薇显然也是一愣,眼光灼灼。
“这是宋老板,醉湖轩的老板。”贺连道。
南杨忙要站起来问好,被邬铃一把拉住按在椅子上。
贺连看在眼中,摇头一笑。
面包狂魔不再看其他三个人,他的脸上都是期盼,望着贺连:“贺连先生,塘生求您的事情可办妥了?”
贺连夹了一个虾卷,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
面包狂魔着急了,凑在贺连旁边:“贺连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贺连起身,放下筷子对着邬铃说:“结账吧。”
邬铃点头,放下了一两银子:“多谢您送的酒,我们没喝,端回去吧。”四个人走出醉湖轩,留下一脸焦急遗憾的醉湖轩老板宋塘生。
“师傅,你没有完成任务吗?”邬铃追上来问。
“不是的,师姐,师傅没收谁的辞尘珠,宋老板求的应该不是咱们的生意。”雀薇盯着贺连的背影,她的灵力似乎特别偏向于眼睛,就像她能索迹一样,她也能看到贺连心中三千梵丝之外并没有飘移着谁的辞尘。
自己的灵力更偏向于意念,邬铃这么想,但是时灵时不灵的也是相当恼火儿。贺连更侧重什么呢?邬铃想了半天,结论是师傅更倾向于精神!偏多了就是精神病!
“你又精进了。”贺连对雀薇道,没有停下向前去的脚步。
雀薇很开心。
“那他这一个月去干什么了?”邬铃道。
雀薇摇摇头。
“我猜师傅是在专心织境。”南杨凑到她俩身边儿故作明白道,三个人离着独自前行的贺连有些距离,“你们不觉得,这一个月来,一到晚上恩鱼堂就出奇的安静吗?完全没有魂魄出入。”
他这一说,邬铃本来还在嗤之以鼻,现在倒是觉得似乎还真是,平时虽然也不是那么热闹,但是隔十天半个月总是有“人”上门的,这一个月确实安静。
雀薇低了低头:“对不起师姐,若不是我,可能师傅不用费这么大的心力。”
邬铃叹了口气:“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说话真的容易挨揍,我完全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好不好?”
“师傅大概是想隔离您和怜惜公子,所以才到无茵山独自居住,为了凝结灵力,厚织离境,而怜惜公子到恩鱼堂来是为了找从洪途私逃回来的我。”雀薇低头道。
“隔离我和怜惜公子?”邬铃一直不太明白他们一说杨怜惜就草木皆兵的样子,尤其一涉及到自己,连稳定得跟硫酸钡一样的师傅也是。
南杨和雀薇一起点头。
“师姐对怜惜公子生出了向往,就很容易被怜惜公子索思术索到,师傅是不想让您……”雀薇欲言又止。
“我要说多少遍我没有?说多少遍啊?!”邬铃急了,撅着嘴,她是要怎么解释自己想认识杨怜惜,是因为……是因为她在贺连的眼中是个美得要人命的女子,是怜惜姑娘!
月色有些阑珊,门外的柳枝似乎都被他们说的什么离境隔离在了尘嚣之外,一动也不动,只是安静地垂着。恩鱼堂今天没掌渔灯,不做生意。
贺连换了青色的长衫,把墨菊的花瓣摘下来研碎,一点点涂抹在雀薇的手上,只有一小块伤疤没有愈合了,再涂了这次药就会全好了。
“师傅。”雀薇轻声道,“您为什么催眠了师姐?”
贺连大概有点累,神色都倦倦的:“她太容易想明白一些事情,想得太明白了,不好。”
“师姐早晚会明白,慧心之力师傅怎会不知道”雀薇望着贺连,神色都是依恋,雀薇很漂亮,如水的目光……
贺连点头:“我知道。”
“师姐的魂魄还未全吗?我看她灵力用得时有时无的。”雀薇娇声轻轻。
“不全,尚差一魂。”贺连擦着药,手势娴熟,落在伤口上却柔和。
“是哪一魂?”雀薇好奇问道。
贺连一笑未语。
“或者师傅有你没有想过,将一切都告诉师姐,您不能总是这样回避,不能总是这样疏远她。雀薇虽然和师姐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雀薇看得出来,师姐她对您……”雀薇的眼中似有烟波浩渺,“可是似乎……师姐自己不是很明白。”
“雀薇。”贺连笑道,“你看。”
雀薇尚在自己的情绪中,低头来看贺连指着的地方,自己手上最后的疤痕竟然已经痊愈,如玉蘇手恢复如旧,不由得一喜:“谢谢师傅。”
秋至,多少有些凉。
贺连起身将店门关上:“你还愁你师姐不会有一天什么都知道吗?我只是希望这一天越晚越好。这样安静地陪着她,挺好的。”贺连在说“安静”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雀薇扑哧一笑。
贺连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笑了。
邬铃再醒过来的时候,盯着自己的床铺发了半天的呆,昨天晚上一大堆的话想问贺连来着,自己是怎么就睡着了呢?睡着之前,贺连好像说了什么,让南杨帮他拿药碾子,干什么用的?
邬铃起身跑出来,看了看秃得跟个老头儿一样的墨菊,果然是给雀薇疗伤。一阵心塞,垂头丧气地去洗脸,好在没人看见她。
吃早饭的时候,贺连和南杨说马上天就要凉了,有时间要多准备一些药材,也给邬铃多准备一些做面包的面粉和果子。
“停!师傅!”邬铃说,“现在已经不是给我准备了,是给他!”邬铃一指南杨,“他现在才是恩鱼堂的面包师傅,不止是师傅,还是形象代言人,还是颜值担当,还是金字招牌。我觉得啊,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代还不流行女追男这件事,找你给他提亲的人都能把西湖填满了。”
南杨的脸红得像柿子:“师,师姐,你说什么呢?”
“听不懂吗?”邬铃抿着嘴,一脸坏笑,“夸你呢呗。”
雀薇忍不住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是的啊,能不能不要让我再去前面卖点心了?张王李赵,冯陈褚魏,各位小娘看我的眼神,看得我都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偷了她们什么宝贝一样的。”
邬铃慢慢点头:“就……是……的。”
其实这是一种经常发生的对话,尤其是雀薇来了之后,邬铃就经常伙同她一起,诉说自己被买面包的姑娘们仇视的悲惨经历,南杨总是一脸通红,连连摆手,看得邬铃哈哈大笑。
贺连从来也不管,由着他们欺负南杨。
三个人叽叽喳喳好一大阵,贺连咳嗽了一声:“有件事情,我要出去些时日。”
三个人听说师傅要走,都各自呈现出大小不同的失望。
“不过这次的事情有点棘手,我想我需要带一个人和我一起。”贺连一本正经起来很迷人。
三个人听说师傅要带一个人去,又都各自呈现出大小不同的期待。
“雀薇……”贺连道。
邬铃一阵烦气。
贺连笑了一下:“你的伤刚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晚上点起渔灯卖药就好,其他的可以暂时不做。”
雀薇明了,嫣然一笑。
“南杨……”贺连道。
邬铃的希望小火苗刚蹿起来,又灭了。
“你好好卖面包吧,我和你师姐出去一趟。”贺连起身到院子里去看他的花花草草了。
邬铃觉得……这是个梦吧?竟然能和师傅一起,和贺连一起,独自出游?额……不是,是去办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还有贺连自己办不了的事情?
“走吧。”贺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看着犹在脑补高大上收魂情节的邬铃。
两人走出恩鱼堂,贺连没有像往常一样穿过苏堤,而是径直走向了雷峰塔。
秋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