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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妃娘娘和她的小跟班进行不可告人的交流时,下朝后的皇上罕见地直接起驾前去东华宫一一打着慰问旗号,对东华宫的赏赐补品每日不断,可是因着‘公务繁忙’的关系,极少亲自去请安。
既然不是耽於逸乐,公务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加上太后母族不显,倒也没人拿这事儿在早朝上參他一本。
而在东华宫的太后,知道皇上往这边来的时候,脸上并无喜色,反倒恹恹的卧在榻上,像在学校犯了事,班主任通知家长后,即将要面对的清算,不甘愿,带点心虚和委屈。
“他来干什么?分明要寻哀家的晦气,”在后妃面前逞足了威风的太后,说到皇帝的时候,底气被戳了个洞,滋啦啦地往外漏风,声音越说越弱:“又是为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霸占着儿子,怕不是以后没得生了,这么金贵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福气长得大!”
最后诅咒的话,像蚊蚋一样,连立於旁边伺候的宫女都听不真切。
不是每个人都像颜欢欢那样,身居高位却能怂得爽快,太后怂得拖拖拉拉的,欲言又止,想说的话不敢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敢,於是神神叨叨的,雷声大雨声小,色厉内荏。
宫女不敢接她的话,默然站着,尽了一双好耳朵,光听,听完就算,听不清楚的地方,知道不会是好话,就任它和耳膜错身而过,下意识不想惹祸上身。
皇上一到,太后抱怨的声音小到只剩下嘴唇在翕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说话。
“儿臣见过母后,”
赵湛进来行礼,老老实实等叫起,太后是满腹的不乐意,可也不敢让皇帝搁那了,恹恹叫起,不赐座,寻思着他自己会找位置坐下,谁敢待慢他呢?赵湛站直身,却没找位置坐下,头一句只温切地问:“母后凤体可安好?”
“……尚可,后妃消停点,哀家省得动气,也少些病痛。”
皇家问家常,规矩一点不少,按理说,二人是亲生的母子,不应如此生疏。在先帝赏识起他的时候,太后也曾用尽方法来拉近母子距离,只是一直不得窍门,送去王府的‘礼物’在赵湛眼中只是母妃送来,要好好放着的麻烦一一送啥不好,送俩大活人!
随着皇上一句句的关怀,始终没有寻位置坐下,太后看在眼内,稍觉满意。
这孩子怕是想来跟她道歉的,知道之前对她有所亏欠,所以这时她不叫赐座,他就一直站着吧,也算是有心了。她脸色稍霁:“皇上,别站着说话了,坐下吧。连春,皇上来了怎么也不晓得上软垫?都怪哀家年纪大,记性不好了,总是忘东忘西的。”
说着年纪大,可是年纪轻轻便嫁为人妇的太后,如今不过是四十余岁,一直没吃过大苦头,就是诞下两个孩子,比同龄人老上不少,可是瞧着也不像脑袋出问题的老年人。
赵湛不以为意,亦不推拒,坐下后呷一口热茶。
他知道母后从来都不了解自己。
的确,贵为皇帝,他要坐下压根不需要他人来‘赐’,即使是关系降至冰点的母后也一样,但他重规矩,尤其严以律己,不会为了些许的肉体享受而坏了哪怕无足轻重的规矩边界。
目光扫过母后的脸庞,他垂下眼帘,不再用虚伪的关怀来暖场子,单刀直入:“太后昨儿罚了颜贵妃的宫女?”
……
事实证明,赵湛虽然艰难学着如何与女人沟通,这方面并无多少实际提升,平日全靠颜欢欢努力配合。这话锋一转,太后唇边笑意凝住,缓道:“皇上难得来一趟东华宫,为的又是颜贵妃?”
每一个字,彷佛从紧咬的齿关中碎裂出来,恨不得啖其血肉。
赵湛见不得别人说起欢欢时这种态度,只是依规矩来说,婆婆要不喜一个媳妇,确实没有违规的地方,他如此规矩地想着,却不自觉地沉下了脸,连原本态度里的恭敬都去得一干二净。
“太后身份尊贵,何必跟一个妃嫔计较。”
“皇上可不是这个意思吧,哀家听着,堂堂大晋圣母皇太后,却是连一个妃子都计较不得了!”
太后冷笑,也确实将事实说了出来。
她语气说得狠,赵湛却不恼,只平平淡淡的看住她,斟酌着修辞。
太后却被看怂了一一她是个冲动的人,像平日和宫妃吵起来,话赶话的什么都敢说,气氛一静下来,一头热血渐渐降温,利害便像退潮后露出的嶙峋,教她清醒过来。她嘴唇微颤,实在不肯服软。
国人重视面子,是累积千年,深入血肉的本能。
眼前的男人,除出帝王身份外,还是她的儿子,她身体掉下来的肉,孝之一字撑着她的腰,教她弯不下来,不知如何放下身段,除非他先摆低姿态。
等了又等。
“太后想得不错,”赵湛轻叹一口气,似是无可奈何,不欲多说:“朕的确认为,太后不应跟一个妃子计较。”
“一个妃子?怕是只有一个颜贵妃,能让皇上如此在意吧!”
赵湛颔首:“确实,只有她如此。”
他自觉态度十分坦白诚恳,将底线亮得明明白白,是来认真讨论,不是来扯皮的:“太后能明事理就最好了,省得朕白费迂回的功夫,贵妃在府里被朕惯得厉害,多有娇矜任性之处,怕是要太后多多包容,别与她计较。”
朕惯出来的宝,不容他人欺辱。
“连一个妃子也动不得,这个太后,要哀家如何做下去!?”
太后听得极不痛快。
闻言,赵湛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拢起眉:“你要是不想做下去,母后皇太后应该很乐意代劳。”
……
这话一出,太后熄火了。
“太后谁来做,朕要叫谁母后,朕并不在乎,”
冯太后比命还重要的儿子在他手中,说不定还好拿捏些。
太后愣住,心寒如冰:“你居然愿意叫她母后,把她当太后供起来?”
“有何不可?冯太后以前待朕并不差,而且她曾贵为皇后之尊,一生尽了统领六宫的责任,当得朕的尊重。”
“皇上又为何将她打发去礼佛?”
“后宫不需要两个太后。”
本着来好好说话的初心,赵湛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的想法坦诚告之。太后轻而易举就问出了他的真实想法,越真实,越教她胆寒,她原以为皇上对前太子一伙人都并无好感,甚至怀恨在心,才一上位就以雷霆手段关押二人,如今看来,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居然与一个没生过她的女人相约?
赵湛一顿:“若说旧恨,多少有些的,她不该助纣为虐,欺骗软禁贵妃,让她在怀着溯儿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
不过,每日请安的对象换了冯太后的话,想来的确会安份很多。
毕竟没有母子这层关系在,当个安份的吉祥物,比圣母皇太后好搞定多了,而且二人并非亲生的,他就算不去请安,前朝也不会挑骨头。
这么想想,确实可行。
“……哀家明白了,以后不会再寻颜贵妃的麻烦,但他人的话,皇上总要给哀家留三分颜面。”
嗯?
怎么母后突然好说话了起来?
赵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扔了个大炸弹,大方道:“其他人,当然是该归太后管教的,不过贵妃心善护短,”他脑海中闪过颜欢哭唧唧地一通乱说的小脸,蹦出一句从她那处学来的话:“打狗也要看主人,太后便多忍让着点吧。”
他的坦白,听在太后耳里,却等同威胁。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哀家岂敢不从?”
太后垂首敛目,唇角微扬,她恪守着这个年代的审美,脸擦得白生生的,描出红唇,这时一笑,满是讽刺与怨恨,像精致面具划开了一道伤痕:“哀家只是没料到,堂堂太后,也要受这等闲气。”
见她难过,赵湛搜肠刮肚安慰的话语,最后拼凑成一句不如不说的话:“想想朕在小时候受过不少皇兄、三弟还有太后你的气,连朕都无法免俗,太后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
由这句话,完全可以看出皇帝安慰人的水平是何等高超。
太后倒抽一口凉气,微眯着眼,认定这是儿子给她的最后通牒。
她低声问:“哀家想知道一件事。”
“太后请说。”
“颜贵妃是哪里好,让皇上另眼相待?”
说到颜欢欢,赵湛冷凝的眉目倏地温和下来,有了活人的色彩:“朕觉着,贵妃哪里都好。”
得,还有什么好说的。
“哀家知道了,”
太后恹恹地往后一躺:“不过,皇后知道吗?若是贵妃和皇后起了争执,皇上也偏袒她?”
“皇后不是爱惹事的性子。”
赵湛很信任徐皇后,认为她是个明事理的。
“倒成了哀家爱惹事了!”太后气笑,挥手:“皇上的意思哀家明白了,也乏了,皇上请回吧。”
“既然太后乏了,朕就不在这多作叨扰了,”
赵湛起身,坦然接受太后厌弃不语的目光,反正,同样的冷待,他早已习惯:“对了,朕想带走太后的一个宫女……”他随意一点:“这个。”
被点中的连春愣住,连忙跪下:“奴婢惶恐。”
太后瞟一眼,暗道不妙一一虽然并不是多亲近的宫女,但好歹也是她抬上来在人前伺候她的大宫女,慑於皇上前头的威胁,质问拒绝的话在舌尖上久久停留,终於和受的气一同咽下去,真正一肚子气,别开头,默认皇上带走。
“儿臣告退。”
一声儿臣,听得母后讽刺无比。
被主子抛弃的连春跟在皇上后头,他也没打算迁就她的步速,走得飞快,长腿一迈,身后人几乎要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心中忐忑,皇上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在太后面前挑走她,难道是看中她了?
想到这里,不禁脸颊飞红。
这时候,颜欢欢打发走了依依不舍的温才人,正打算上榻小睡一会,外头就传来了皇上摆驾长乐宫的消息,只得下榻将衣衫一换一一蓝裙红鞋这么狂野的搭配,还是不要辣皇上的龙眼比较好。
迎出去的时候,她礼还没行,唇角弯到一半,就跌进了一个热烈的怀抱。
……???
皇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让朕抱一会。”
“好,”颜欢欢不明就里,却也没拒绝他的爱意:“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下巴搁在赵湛的肩上,她目光落到旁边一旁忐忑不安的宫女。
赵湛没有‘消毒’这种说法,只是见了恶心的人,本能地想多看看颜欢,光看到她,心情就轻易地变好了,翻腾抗议的胃也安稳起来,在风流中摇曳浪荡的船找到了停靠的避风。他依恋地深深嗅一下她颈窝间的暗香,压抑住吻她的欲│望一一其实吻了也没下人敢说他,可是对他来说,当众要抱抱已经很於礼不合了,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吻她呢?不想坏她名声,於是克制自己。
“没什么,朕只是很想见你。”
颜欢欢弯起唇,主动碰了碰他的颈侧:“嫔妾也很想见皇上啊。”
“……!”赵湛一惊,立刻站直了,向她投去不赞同的一眼,隐晦教育:“等回卧室再说。”
这还害羞上了。
二人想的虽然是八杆子打不着的理由,但终归达成了共识。
“皇上,你提了个新宫女上来伺候?”
颜欢欢瞟他身后的小姑娘一眼,穿着宫女服饰,没在赵湛身边见过她,可却莫名有点脸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你上回说,不能让你的宫女白挨打,她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现在任你处置,”
赵湛思索,补上一句提醒:“虽说朕不吝啬一个宫女,太后那边也不会缺人伺候,但弄出人命始终不大好看,你看着办,消气就好。”
终於知晓自己为何被点名看中的连春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