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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看上去大约六七十岁的模样,一身破旧的黑色大夹袄,灰白的头发全梳在脑后紧紧挽成髻,打满褶子的前额下是一双失神的眼睛,夜里没什么光亮,乍一眼只瞧见眼里全是浑浊的眼白,细细一看,才发现其中藏着绿豆大小的眼珠子。虽然她外表诡异,但脸上的笑容却透着股淡定祥和的味道,叫人心生安宁。
路绵看着老婆婆颤颤巍巍的动作有点不忍心,轻轻推了下厉从善,小声说:“哎,要不咱们把红薯都买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她也怪可怜的。”
“啊?嗯……”厉从善正皱眉盯着老婆婆发呆,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从前见过这个人,可具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他眼下怎么也想不起来。脑海中似乎有道亮光划过,却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他捏了捏眉心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听你的。”
“您还剩下多少红薯?我们都要了。”路绵立马说,“大冷天的您赶紧回家吧。”
“没有了,就这最后两个,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老婆婆将包好的红薯递给她,笑得慈眉善目,“老婆子就是专程在这儿等着你们的,若是旁人来买,我还不卖给他!”
“难不成婆婆您还会掐指一算神机妙法?”路绵笑笑没有当真。
厉从善脸上却神情一变,迟疑着问道;“婆婆,您……认识我吗?”
老婆婆乐呵呵地摆手,“老婆子我天天在街上卖红薯,碰到过多少形形□□的人,就算是见过,也不记得喽。”又转头对路绵意味深长道:“老婆子瞧得出来,小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只是心善虽是好事,可千万莫对不该心善之人心善,又令伤心之人伤心。”
说完之后慢吞吞地开始收摊,嘴里嘀嘀咕咕唠叨着“杀业太重”“前世孽障”之类的话。
路绵有吃万事足,撕了皮呼呼吹了两口就往嘴里送,一不留神烫破了嘴皮子,“好疼!”
厉从善顾不得再想别的,慌忙低头去看,见她红艳艳的唇瓣上果真破了皮,朱砂似的一点。他眼神一暗,手指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轻轻碰了碰,“怎么这么不小心。”温热湿润的触感牵出纤纤情丝,他流恋再三,才依依不舍收回了手。
“其实也不是很疼……”路绵仰着脸对上他熠熠双眸,察觉到他在自己唇上划了一道弧,心里隐隐冒出些火花来,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在他面前,自己好像是个小姑娘,有点害羞又有点难为情,这是她前世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突如其来的满心欢喜。
路绵想了一想,仰着脸嘴巴微微撅起,用眼神示意:要不你再摸摸啊?
厉从善却没注意她,正好偏过头去看原本老婆婆所在的位置,现下空空荡荡的,像是从未有人存在过,更觉不可思议。他不死心地问路绵:“难道你不觉得这老婆婆长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吗?不……我肯定,我肯定我见过她!”
“没什么印象。”路绵有点儿遗憾地缩回嘴巴,意兴阑珊地啃着红薯说:“不过老太太身体挺好,走路轻巧没声儿。就是说的几句话有点怪,什么不要对不该心善之人心善,令伤心之人伤心,简直不知所云。”
风拂云散,月明无翳,诡影重重。
厉从善脑子里骤然间闪出一个人影,是了,就是她。他拧着眉,当年的爱恨情仇,如今再回顾却疾如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犹记得他孤军奋战,最终寡不敌众而倒下,弥留之际就是这位老婆婆突然出现,旁若无人一般跟他对话。只是他当时意识恍惚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隐隐听她叹了句可怜人,接着自己就跌入无边黑暗之中。
老婆婆想必不是寻常人,她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她说的话又有什么深意?
种种缘由厉从善还不待细想,“绵绵!”他迫切地伸出手去紧紧攥住了路绵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他心底幽然而生的彷徨无措。
路绵被他古怪的脸色弄愣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厉从善平复了片刻,看着她笑了笑,坚定道:“绵绵,我们回家。”
回家。
往来时回首虽如黄粱一梦,往前期待却仍有漫漫长路。
冬去春来,日月如梭,芒种替谷雨。高中的学习生涯以中考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钟响而落下帷幕,三年的努力只看指顾之间,来不及感慨喟叹,就此几家欢喜几家愁。而在如此紧张的氛围里,s中却不着不慌,稳稳当当在众校间夺下头筹。
厉从善不出意料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z大,而路绵和郑袖幸有考神庇佑,也吊车尾进去了。除了宋肖肖选择出国,其他几个朋友也各有去处,其乐融融的小团体一下子分崩离析,路绵伤感不已,长吁短叹了好几日。
暑假闲得无聊,郑袖顶着大太阳千里迢迢到路绵家串门。
大门没关,她进去看见路绵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吓了一跳,“你要真闷得慌,咱们叫几个人一起溜冰去,别老躲在家里头玩精分,怪吓人的,小心玩多了真变成个神经病。哎哎,咱家大嫂呢,他怎么也不管管你?”
“跟他爸妈出门了。”路绵没好气地瞪了眼沈云开,要是厉从善在,他也没那么容易明目张胆地缠着自己。自从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厉从善趁机把画卷拿回自己家后,这两人之间的争端就再没停过,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郑袖看不见沈云开,在她眼中路绵刚刚就是莫名其妙地对着空气抛了个媚眼,“你看什么那,怎么最近到你家来都觉得古古怪怪的,你家是不是风水不好啊?”她有点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我怎么觉着凉飕飕的,瘆得慌。”
路绵无语地看着正鬼鬼祟祟对着郑袖脖子吹气的沈云开,额上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说:“是啊,我家就是风水太差才会有邪祟入侵。”
被点名的“邪祟”抬起眼看她,一脸的笑,挑起的眼角得意又张扬。
“啊?!”郑袖先是被她的话唬住,而后将信将疑,“你骗我呢吧?”
路绵叹了口气,“就是骗你玩呢,说你傻那还真是夸你,开了空调能不觉得凉飕飕吗,我家空调又没坏。”
郑袖嗷一声冲过去就是一顿粉拳伺候。
沈云开盘腿坐在沙发上,支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绵绵,你这朋友挺有意思的,如果让她看见我,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不过肯定会很有趣。”
路绵正把郑袖的脑袋往抱枕里摁,闻言扭头冲他直飞眼刀子:不许胡闹!
“好吧,我听你的。”沈云开精致的眉眼渐渐耷拉下来,“不过我一定要回来跟你住,你不知道厉从善那厮有多过分,他竟敢把我的画挂在厕所里,我跟他不共戴天!”提到此奇耻大辱,他简直怒不可遏,“厉从善他恃强凌弱,不要脸!”
骂完并不觉得解气。其实沈云开明白厉从善为何多次刻意为难自己,也清楚路绵同样看得分明,可又能怎么办,她一颗心已经偏到了胳肢窝,回回只是装傻充愣。而她越是这种态度,他就越要跟厉从善闹腾,一股子找虐的劲头有时候连自己都害怕。
说到底不过是新仇旧恨在他心里头打架,仇是自己的,恨是自己的,痛苦更是自己的。
那厢路绵跟郑袖的打闹已经结束,沈云开压下情绪,摆着笑脸凑过去轻轻扯了扯路绵的衣袖,没忍住在她手背上摸了两下,“绵绵,我想回来跟你住,好不好?”
路绵抽回手,镇定地看了眼正咕嘟咕嘟灌水的郑袖,冲沈云开摇了摇头。从前是她糊涂,现在她明白过来了,又眼看着跟厉从善的关系马上可以更进一步,她更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候再让沈云开掺和进来,也不想给他莫须有的希望。
两个人走的路,没必要三人拥挤。
路绵看他的眼中包含许多复杂的情感,只除却爱恨。她再三的拒绝,让沈云开一下子控制不住,如同一个轰雷在他脑中炸开,蹭地站起来俯视着路绵,长睫轻颤,眼角泪痣鲜艳欲滴,“我知道,你不就是怕被厉从善误会。可明明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等了那么多年,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
路绵曾经无数次解释过关于她和他的关系,然而奇怪的是沈云开的记忆跟自己的有很多偏差,他像是重新给二人设计了一段前尘往事,并且固执地坚信着。一旦她提出异议,他就变得焦躁不安,甚至看起来像是陷入混乱与恐惧之中。
对于他的执着,路绵是惊讶大于感动,但在情感上,她也仅止步于感动。
照旧得不到路绵的回答。
沈云开失神地盯着路绵的脸,往事如走马观花般一幕幕呈现,街市中天真烂漫的她,路见不平横眉怒对的她,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她,还有面对厉从善笑意缱绻的她,以及……赐婚之后变得敷衍冷漠的她。段段剪影都与路绵有关,嬉笑怒骂爱恨痴癫,他不止一次地遗憾过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路绵看着沈云开的神情越发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握住郑袖的手,“我们出去吃冰吧,我请客。”然而郑袖并没有回应,她转头一看,见郑袖悄无声息地歪倒在沙发背上,立马怒道:“沈云开,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叫她好好睡一觉。”沈云开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笑,低头一颗颗解衬衣扣子,“绵绵,如果我今天在这儿办了你,你应该会恨我吧?”
既然给不了爱,那就把恨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