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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许久,没有见到村子,倒是看到一个破庙。此时夜已经深了,进了村子村民也都歇下了,不如进庙躲上一晚。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进了破庙,楼湛在供台上找到两根蜡烛,翻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一回头却见萧淮站在身后,脸色苍白如雪。
“世子,您怎么样?”楼湛想起之前毫不停歇的跑,连忙扶住萧淮,怕他立刻就倒下去。
“无妨,只是有些累了。”萧淮略带疲惫地笑了笑,环视这漏风的破庙四周,抬头看了眼神像,“到神像后面避一避。”
这是一座菩萨庙,不知废弃了多久,神像脸上的五官都模糊了,彩漆也七零八落,看起来很是凄惨。好在神像够大,遮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楼湛将蜡烛拿起,同萧淮翻上供台,坐到神像后面。
“没想到没了青枝,我们居然会这么狼狈。”萧淮叹息一声,似有忧愁,眉眼上却是淡淡笑着的,分明心情不错。
楼湛看不懂他在开心些什么,想到两人进了山洞后便没进食,打开包裹,找出干粮递给萧淮。
萧淮却顺道握住了她的手。
……看来沈扇仪说的,得注意着点这位,并非空口白话。
楼湛默默抽了抽手,抽不出来,有些无奈:“世子想做什么?”
“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萧淮将楼湛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唇角的笑容竟似有些局促,俊美的脸庞上升起浅浅红晕。
今夜月辉如雪,穿过破庙顶上的破洞,抖落如雪,纷纷洒来,映得面前的人恍若嫡仙。楼湛怔怔看着他,眼前忽然一黑,被他的手蒙住了。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诚挚。
“阿湛,我心悦你。”
“……”
手掌下的心跳得有些快,楼湛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半天反应不过来,耳边似乎轰隆隆的都是雷响。
“没有听清吗?”萧淮将话说出,反而不再局促了,将手放开,从容地凑近楼湛,明亮温和地眸子紧锁着她木然的脸,轻缓地重复,“阿湛,我心悦你。”
再次听到这恍若惊雷的话,楼湛差点惊跳起来,心中无数情绪念头混成一团,到最后只剩一片空白。
“我……”楼湛愣愣地启唇,却不知要说什么。
依萧淮的性格,是不可能将这种话当玩笑说的,看他认真的模样,也并非一时兴起。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是因为知道她曾经的遭遇,可怜她,还是……什么?
“不必立即回应我。”萧淮微笑着看着楼湛,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目光平和而包容,“我并非逗趣,也非一时兴起,更非因怜悯而口不择言。阿湛,我只是,心悦你。”
没有其他的什么理由,他欣赏她的性格,赤诚而坚韧,也怜惜她的过往,不想她再走上梦中那个结局。
萧淮也曾震惊过,犹疑过,最后还是相信了自己。那个梦境是真实的,而面前这个人,的确是带着那个记忆,重来一次的。
他想好好护着她,免她再遭生离死别,孤苦伶仃。
面前的男子眼神深如静潭,温和而包容,楼湛说不出话,恍惚地想,难怪萧淮愿意助她信她。
萧淮盯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女子,心中一动,轻叹一声:“阿湛,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吻你的。”
楼湛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萧淮,只觉得耳根在烧。
话题不能就这样歪到儿女情长,楼湛努力克制住心中奇怪而陌生的情绪,重新抬起头,“世子,青枝回来,若是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萧淮见她不解风情生硬地岔开话题,也不在意,靠在神像上,微微一笑:“我们先去豫州。青枝回来找不到我们,自然会去豫州的暗线那儿找。”
顿了顿,他伸手理了理楼湛鬓旁的乱发,嗓音清润:“已经很晚了,睡一会儿吧,天亮时我会叫醒你。”
被他这么一提,楼湛还真感觉到了困意,却蹙眉摇了摇头。
“世子,你更应该休息,下官来守夜。”
萧淮看她坚决的神色,思量片刻,笑道:“若是以后阿湛愿意唤我的表字,或是直呼名字,我便睡。”
明明说着赖皮无理的话,脸色却还是那样温柔沉静,气度还是那么谦和有礼,楼湛的眉尖忍不住抽了抽,沉默片刻,低声叫:“临渊。”
听到这声低呼,萧淮眸中的笑意渐渐升起,仿若星光一般,细碎而绚烂,笑意弥漫到心底,也牵动唇角。看他笑得这般明媚灿烂,楼湛晃了晃眼,定下神,平静地看向别处:“……睡吧。”
萧淮阖上双眸,如约安静地睡去。
夜色深沉,只有夏夜的精灵还在草丛中发着欢快的鸣叫,楼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墙壁,有些失神。
***
豫州位于九州之中,又称中州,在长烨之前曾有几个王朝都在豫州安了都城,底蕴极深。
踏入豫州地界时天色微沉,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楼湛眯眼望了望远处,“有村庄。”
两人离开破庙后步行了三日,在一个小镇上买了两匹马,顺道买了两身普通的褐衣,总不至于招摇,一路安全地骑行至了豫州。
那夜萧淮说过的话,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萧淮点点头,同楼湛骑着马儿到了村庄近前。村前有一块石碑,刻着“雨岭”二字,才用新的红漆刷过,红得亮眼。
村口有几个光着膀子的中年人对坐着,都是一脸愁容,不知在商量什么,听到马嘶声,俱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两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才松了口气。
萧淮翻身下马,走到他们面前,拱手一笑:“几位大哥,我兄弟二人来豫州投亲,今日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到村中寻一个歇处?”
看他彬彬有礼样子,领头的中年人也勉强挤出了个笑,道:“你们走那边,那是俺们村长家,村长会安排你们住哪儿。”
楼湛也牵着马儿走了过来,萧淮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微笑着道了谢,伸手自然而然地牵住楼湛,往村长家走去。
楼湛大概明白萧淮为何如此,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这几天也大概摸清了萧淮的性子,知道他此刻应是不会放开手的,便也由着他去了。
老村长听了来意,琢磨片刻,让人来将马儿牵走,带着萧淮和楼湛走到一个相较来大些的房屋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看到气质不凡的二人,目光中有些好奇。
“张嫂,这两位客人今夜就住在你家了。”老村长笑眯眯地让了让位置,向萧淮点了点头,摸着山羊胡须慢悠悠地走回去。
张嫂敞开大门,挠挠头:“两位公子请进,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萧淮淡淡笑着道谢,迈进屋中。屋内的东西很少,却也很整洁,桌上还搁着尚未编织好的箩筐。
张嫂掀开一旁的门帘,带着两人走进去,微有些腼腆:“只有一张床,两位不要嫌弃,平日里都有收拾,还算干净的。”
……一张床?
楼湛猛然收回打量四下的目光,愕然地看向房中那唯一的一张小床,动了动唇,却还是没说出话。
萧淮从容谢过,摸出银子递给张嫂,张嫂先是怔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挣扎片刻,一脸羞惭地接了银子:“……本是不该接下的,但眼下……多谢这位公子。”
她没说完话,似有难言之隐,萧淮也不多问,摇了摇头,“应当是我兄弟二人道谢才对,您去忙吧,不必顾及我二人。”
张嫂又腼腆地笑了笑,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萧淮和楼湛,看了看那唯一的一张床,再看了看连桌子都没有一张的房间,楼湛的眉尖抽了抽。
地面是泥的,她若是睡上去,这身衣服就算是毁了。
……怎么办?
萧淮倒是一脸轻松地坐到床上,仿佛没看到烦恼的楼湛,侧头思索着什么。没过多久,张嫂在外头喊了两人吃饭,楼湛的窘境才略有缓解。
张嫂特意杀了一只鸡,煲了鸡汤,自从出京以来就没有安稳地吃过几顿饭,楼湛默默吃着,心头忽然有些思念楼府。
也不知道楼息如何了。
今日是二十九日,已经离京十日。
用过饭,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农家基本都是入夜即睡,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点油灯做其他事。张嫂将桌子收拾干净,打了水来让楼湛和萧淮净脸净脚,便回房里睡了。
楼湛沉默着走进房间,和萧淮面面相觑。
半晌,她坐到床边,淡声道:“……你睡吧,我守夜。”
“奔波了好几日,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萧淮不赞同地摇头。
见她依旧面无表情,萧淮无奈地吞下外袍,放在小床正中间,道:“我不是什么苟且小人,今夜便凑合一夜。”顿了顿,他笑起来,“虽然我心悦阿湛,但绝不会故意动手动脚。”
只会有意的。
萧淮在心中添了一句,含笑看着楼湛。
楼湛确实也乏了,咬唇犹豫许久,还是点了点头,侧身靠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外袍。萧淮从容睡下,看着楼湛的背,眨了眨眼,眸中笑意愈盛,将薄被给楼湛盖好,闭上了眼。
两人连日赶路,休息甚少,沾了床没过多久便睡去。
夜渐渐深沉,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凄厉的哭声突然响起,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