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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徐中挽着袖口站在院子里头扎马。卢渊在旁边燃上线香就回屋里去,估摸着香快燃尽,才又出来立在徐中身侧,负手看着。
“习武不是那般容易的,需扎稳了根基。但开战在即,已没有时间从头学起,除每日一炷香的基本功外,我先教你几式简单易学的克敌招数,你早晚温习一遍,不可偷懒。”
徐中这次是真下了决心,没再胡扯些旁的,认真应了一声,便跟着卢渊一拳一脚地演练起来。
看他这般努力模样,卢渊倒有些不习惯。不过他知道这次的事对徐中震动极大,当日那惨烈的场面,莫说是徐中,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轻易忘怀。
舍小利而取大利,方为帝王心术。战争必会流血,但死去的皆是大楚子民,他又焉能无动于衷。
在这征伐无度的乱世当中,国不富,兵不强,就将被视为软弱可欺,丧权辱国,仰人鼻息。这数万里破碎山河,何时才能重整,何时才能重现先帝登基时的太平盛世?
卢渊深吸口气,自觉肩上的重担原就不止洗雪冤屈,重夺卢氏江山这一桩。更是要外驱强敌,内平干戈,兴农业,事生产,使大楚好好地休养生息几年,百姓亦能安居乐业,四海升平。
经过之后几日的训练,徐中的拳脚功夫果真大有长进,下盘也稳健许多。卢渊考虑到他动作迅速,反应敏捷的优势,又教给他一套以巧妙多变见长的步法,搭配几式刀招,对敌之际当是足够自保了。
徐中初窥门径,正在兴头上,每天练习完毕后也不忙着休息,总要拉卢渊陪他喂上几招。
可即便天资不错,再加上从早到晚的苦练,徐中也到底根基尚浅,往往不出几个回合就被卢渊制服在地,身上添了不少青青紫紫的淤伤。
这些不但没打消他练武的热情,反倒使他有了动力,回去后更加努力地记忆招式,反复琢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把那几招练得滚瓜烂熟,徐中轻松了不少,便自然而然地动起脑筋。
这日傍晚,卢渊又到院子里和徐中过招。他今天换了一身簇新的青袍,上头绣几笔水墨竹枝,里子絮了层棉,暖和却不显臃肿。
徐中说到做到,拿新发的赏钱给他裁了这么一套新衣。令卢渊意外的是,小小宿阳城里竟真被他找到个好裁缝,不但做工精细,款式颜色也都照着自己的要求来,穿上十分得体。
徐中也挺满意,看了他好一阵,笑嘻嘻地道:“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天生就不是穿破衣烂衫的命。”
卢渊低头看着那上好的布料,问道:“花了不少银子?”
徐中嘿嘿一笑:“怕什么,相公养你。”
卢渊:“……”
他俩现如今住的这座四合院建在宿阳城东,除常飞虎、孙二威,并几个飞虎寨的中小头目外,徐母也在前日搬了过来,就近照顾徐中的一日三餐,连带其他人都有了口福,个个对徐大娘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院落干净敞亮,白天日光充足,晚上僻静清凉,正当中一片空地不大不小,给徐中当个练武场子刚刚合适。
“你尽管放马过来,我这几天可大有长进了。”徐中手握单刀,侧弓步虚抱了抱拳,一个起手式摆得似模似样。
卢渊眉峰挑起,一纵身便攻将过去,长剑如闪电般刺到徐中左肋。这套路已是练熟了的,按理说他该要侧身让过,顺势斜上一步,接一招“开山裂石”反劈卢渊手腕,迫他回剑自救。
徐中的确是斜迈了一步没错,却没接上刀招。
卢渊刚奇怪地“咦”了一声,便见徐中身形一矮,猛然伸手抓向他两腿之间,正是那男人的要紧地方。
卢渊大惊,脸色一瞬间忽青忽红,精彩极了。看着他朝后急撤一步,徐中这才使出那式“开山裂石”,砍的却也不是他手腕,而是绕了半个弯,直朝他小腿横扫。
方向一变,可就不能算作开山裂石了,即使如此,这招的威力却并没减去多少。刀锋过处,逼得卢渊提气一纵,跃了起来。
待他下落之时,徐中尚来不及变招,正露出腰侧的大破绽。卢渊剑随心动,立即探身刺他左腰,谁知徐中突然嘿嘿一乐,不闪不避,反伸出两根手指,戳向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珠。
即便知道徐中不会当真下手,这一惊也非同小可。卢渊忙是折身后仰,剑尖在地面借力一点,空中翻身出腿,一脚就把徐中踢翻,大刀也当啷一声弹出老远。
“媳妇儿,你今天怎么下手这么狠啊?”徐中哎呦两声,捂着后腰爬起来,一脸惊诧地瞅着卢渊。
卢渊脸色冷如冰霜,开口便道:“谁教你用这些阴招?”
他生气归生气,心里却暗暗惊讶。没想到这短短几日工夫,徐中不但练熟了刀招,还能在对战之时故意卖出破绽,引对手来攻。可见他绝非死记硬背,而是将每一招的作用和缺点细细研究过,融会贯通了,才能使出这般的变化。
徐中抹了把汗,把刀插回刀鞘里,故意一瘸一拐,一步一呲牙,慢悠悠地晃到他身边来博同情。
“没谁教我,插眼、撩阴、锁喉,再加上掰手指头、打后脑勺,街上混子打架无外乎这些招数,还用得着人教嘛?”
卢渊立刻怒道:“胡闹!我教你正统武功,你却尽想些旁门左道,连混混打架的套路也掺杂着用。枉我还当你是诚心学武,每日尽心传授。”
徐中见他真动了怒,叹道:“你别生气啊,先听我说。”
卢渊看了他一眼,掉头回屋。徐中跟到屋里去,见卢渊目光冷冷地瞅着自己,冲到嘴边的话就又转了几个圈。
他把大刀往桌上一搁,岔着腿坐下,半晌使劲搓了把脸,闷声道:“你教我的那些招式,我这几天真是早也练,晚也练,躺在床上都在梦里练,可我就怕还没练好本事,就要跟鲁国人打仗了。”
卢渊皱眉道:“欲速则不达,你纵然心急,也不能任意胡来。”
“你说得对,我晓得。”徐中先点头应了,安抚住他脾气,才又说道,“可你也知道我底子差,胳膊腿儿都没你们这些打小练武的人软和,到时上了战场,不还是只有挨打的份?我这才想了个办法,把每招拆开来练,中间加上点别的招数。这些下九流的招你看不入眼,但打起来可有用得很,只要敌人挨上那么一下,就够喝一壶的。”
卢渊闻言,脸色终于缓和了点。徐中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事急从权,当有些变通,何况上了战场就是生死相搏,不分什么正路邪路,能克敌制胜的就是好手段。
他心里想通,嘴上却不饶人,依旧冷冷道:“你才学了几天功夫,以为胡乱东拼西凑一通就能打赢对手?”
徐中挠挠脑袋,乐道:“不是还有你呢吗,你帮我改改?”
卢渊板着脸,好半天才道:“明天再打一次给我看,我参详参详。”
徐中马上“哎”了一声,眉开眼笑地从椅上跳起来,过去看看他脸色:“你不生气了?”
卢渊抬眼看着他:“若什么气都生,我怕早被你气死了。”
徐中却是一乐,一把搂住他腰身,亲亲热热地凑近道:“既然不生气了,看我练得这么认真,你就不给点什么奖励?”
卢渊见他才老实了没几天就故态复萌,不由得脸罩寒霜,又要发怒。徐中不等他来推,交扣双手把人紧抱在怀里,下巴也抵在他肩膀上。
“媳妇儿,你让我抱一会儿。”
口鼻呼出的热气喷在卢渊颈上,令他不自在地身体紧绷,才刚一动,就听见徐中语声沉沉地道:“孙三哥跟我说了,开战就在这一两日。”
徐中看着投在墙上的交叠人影,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
卢渊挣扎的动作停了一下,微微一愣,徐中的声音就又从耳边传来:“经过这阵子,我才算明白打仗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
他顿了顿,手抚着卢渊脑后的黑发:“我跟你学这些本事,是为了多杀几个鲁国兵没错,但除了这个,我还想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还想关键时候能帮上你的忙……打下六横城的时候,能跟你完完整整地回来。”
卢渊听他说着这些话,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沉重。战火硝烟里,每个人都显得无比渺小和脆弱,自己固然为六横城一战能否顺利而担忧过,为大楚能否少增伤亡而担忧过,但这一刻他不禁想到,如若徐中有何不测,自己是否也会为他难过?
说到底,若没有温白陆的毒计陷害,徐中一家本不该卷入这场风波里。
徐中抬头看着他道:“我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这次回不来,看在我帮过你几次忙的份上,你能不能替我照顾我娘?也不用什么山珍海味,车马大宅,只要她有吃有喝有地方住,闷了有人陪她唠嗑,也就成了。”
卢渊皱了下眉,良久才道:“好。”
徐中低笑一声,语调又恢复了往常的轻快,说道:“这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以后要当皇帝,你现在说的话,也算是半拉圣旨。”
卢渊定定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徐中便又乐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真要死了,我可还没活够呢。”他嘴角一咧,露出几颗白生生的牙,半开玩笑道,“我连命都押上了,这辈子还没玩过这么大的赌局。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将来要是真发达了,怎么也得给我留个大官做做。”
卢渊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问他:“你想做什么官,将军?元帅?还是丞相?”
徐中摆手道:“将军元帅常年在外头打仗,一年也见不着家人几回。丞相嘛,少说得是个探花榜眼才能当得上,你要让我考那玩意儿,还不如杀了我呢。”
卢渊故意哼了一声,抬高音调道:“出将入相都还挑三拣四,你的胃口可也不小了。那你说,你究竟想做多大的官?”
徐中想了想,忽而目露一丝狡黠,小声道:“那得看你当不当得上皇帝。”
卢渊一愣,蹙眉道:“即便我只是亲王,难道连举荐几名官员的权力都没有吗?”
徐中却哈哈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当皇帝,我就给你当个正宫皇夫,要当王爷呢,我只好吃点亏,你让皇帝封我个一品王夫当当,我也知足。”
眼看着卢渊一张俊脸又沉下来,徐中依旧笑眯眯地,圈紧了他的腰:“我好像比从前更喜欢你了,万一你将来翻脸,不肯给我当媳妇儿,我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徐中抬起他下巴,灯下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男人的黑眸,“你呢,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
卢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撇头道:“你抱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变得哑哑的,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诱人。
徐中舔了下嘴唇,随口道:“快了快了。”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正想再找借口温存温存,突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靠近,转头一看,窗纸上映出条高大威猛的身影。
不是常飞虎是谁?
徐中的脸色顿时变了,把刚才那点暧昧心思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知道常飞虎这阵子总往卢渊身边凑,要么是答谢相救飞虎寨之恩,要么是切磋武艺探讨战事,总有用不完的理由。
那天他故意在常飞虎面前媳妇长衣服短的,让他知道自己和卢渊的关系。当时就看常飞虎神色不太对,脸黑得像被人欠了十几万两银子,但他八成还不太相信,从那以后,往卢渊屋里头跑得更勤了,就想探出点可靠消息。
今天让徐中逮个正着,哪能放过机会?徐中眼珠一动,嘴边扬起个坏笑,故意大声说道:“媳妇儿,天不早了,咱们赶快睡觉吧。”
窗外那条影子果然停住不动了。
自打来到宿阳城,房间宽裕,卢渊就不肯再和徐中在一个屋里睡觉。听徐中突然这么说,卢渊倒是一愣,还没待说什么,便被徐中拉到床上,三两下放下床帐。
卢渊一按他手臂,沉声道:“回你自己的房间睡。”
徐中却竖起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紧接着,做了一件卢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只见他趴在卢渊旁边,手抓床前的围栏,使劲晃动起来,木床因此发出有规律的咯吱咯吱声。
卢渊被他晃得浑身都在抖,脸上浮起一层青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徐、中!”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旁边那笑得贼兮兮的人在大腿上捏了一把,卢渊冷不丁吃痛,叫出一声。徐中马上扭过头,边喘着气便道:“媳妇儿,你叫得真好听。”
卢渊一把推开他:“你发什么癫?”
徐中说了一句“锻炼身体”,就又吭哧吭哧地卖力动作起来,床帐摇曳,头顶的承尘跟着一晃一晃。卢渊早晓得了人事,这时候哪还不懂徐中什么意思?气得翻身坐起来,骂道:“你简直是……厚颜无耻!”
“我一个人把两个人的活都干了,你还说我?”徐中累得满头大汗,呼哧带喘,一句话断成三句说。假办事能办得这么带劲,他都忍不住有点心疼自己,“常飞虎那个老流氓天天盯着你瞅,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晓得?不下点猛药怕是不行了。”
对于常飞虎有意无意的纠缠,卢渊内心也很是厌烦,偏对方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行,教自己无从指摘。卢渊拧着两道长眉,瞥了徐中一眼道:“你准备摇到什么时候。”
徐中气喘吁吁,百忙当中回了他一句:“事关男人尊严,急不得,你要是困就先睡吧。”
卢渊被他晃得头疼,四周围的动静更似地震一般,不禁怒道:“你让我怎么睡!”
徐中这才停了一下,瞅着他乐道:“既然你也不睡,不如跟我一起。”说着就扯过被子,兜头把两人蒙在里头,一时间响动更大,上面看是被翻红浪,下面却正演全武行。这下子不光有“咯吱咯吱”,还有“哐当哐当”和“哎呦哎呦”,夹杂断断续续的喘气声,从窗外听去,“战况”不是一般的激烈。
第二天,徐中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顶着两个黑眼圈溜达出门,拐进堂屋。常飞虎和孙二威都已比划过两趟拳,正坐在屋里头歇脚,卢渊端坐一旁,修长手指捏着茶盖,撇出来几道瓷响。
一见到徐中,三人神色各异。
常飞虎似有些尴尬,干咳两声,一拍他肩膀,道:“徐兄弟年轻力壮,龙精虎猛,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徐中一下被自己口水呛着,坐在远处的卢渊也呛了口茶,捂嘴咳嗽起来。
孙二威哈哈大笑,搭着徐中肩膀把他拉到门口。扭头瞅卢渊一眼,又转回来瞧瞧明显面容憔悴的徐中,小声在他耳边道:“你媳妇还没咋样,你怎就弄到这地步了?”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老弟,做男人不光要久,更得……咳,保质保量啊。”
常飞虎更是轻飘飘地插了一句:“你懂什么,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徐中两手扒着脖子,顿时咳得更厉害了,幸好徐母恰在此时端着一锅汤,风风火火地进来张罗:“来来来,儿子,尝尝娘煲的汤火候足不足?”
徐中如蒙大赦一般,赶紧跟着徐母蹭到桌前,一边伸着鼻子闻味儿,一边岔开话题道:“光闻着香味就饿了,娘啊,今天做的什么汤?”
徐母把盖子一揭,道:“人参三鞭汤。”
徐中:“……”
徐母一抓他后脖子,把他整个人拽到了跟前,伸手扒拉徐中眼皮,跟着又瞅瞅他青黑的眼圈,张嘴就数落起来:“往后日子长着,你猴急个什么?年轻时候不知道节制,老了受罪!快把汤喝了,一盆都是你的,渣滓都不许剩,听见没有?”
几个飞虎寨头目不知何时来在门外,个个带着一脸暧昧。徐中听着耳边隐隐的忍笑声音,再看卢渊铁青着脸拂袖而去,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常飞虎,你这个……大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