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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前几日,宫里传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命安平卫指挥使夫人卢氏随凤驾同去猎场。当然,同样得到皇后懿旨的还有几十位公侯将军的夫人。
宁婉接了懿旨,不免又生疑窦,特别与铁石去问洛冰,“先前皇上狩猎时会带皇后去吗?”
“不会,”洛冰摇头道:“我今日特别查了礼部的薄子,先前几次皇上狩猎都是带了几个年轻的小妃嫔,自然也就没有招过外命妇同去。只有今年,不只皇后娘娘会去猎场,就是贵妃也随行,自然还有几十位命妇。”
贵妃正是敬王的母妃,襄武侯的长姐,如今位于众妃之上,在后宫里仅比皇后娘娘低上一级。
铁石就又问:“端王的母妃会去吗?”
“端王的母妃是淑妃,随驾的名单里没有她,不过也不奇怪,都说淑妃身子不大好,一向极少露面的。”洛冰就又说:“我悄悄打听了,有人说是贵妃求了皇上要随驾打猎,皇上许了,便请皇后也去。皇后去了,才要宣外命妇们。”
卢铁石自己不怕,但却不愿意媳妇去那是非之地,“能不能找个借口让婉儿不必去猎场呢?”
宁婉赶紧道:“我本来也想去呢,正好有了这个机会,还找什么借口。”
洛冰也说:“皇后娘娘既然给弟妹传了懿旨,一定是有打算的,这时候弟妹不去恐怕不合适。”
其实在辽东时,宁婉曾随铁石去打过猎,她马骑得很好,又学会了射箭,还亲手猎过几只野鸡兔子狐狸之类的小猎物,虽比不了羊大小姐,却也不是弱女子。
而且在夷人围城之后,虎台一带尚武之风极盛,宁婉除了自己开始学武之外,还让孩子们也一同练,而且在自己和孩子身边都添了会功夫的侍女,此次入京带来了七八个,因此宁婉便升起了一股豪情,“难不成我还要怕宫里的那些弱女子!”
出门的时候,宁婉与几个侍女便都贴身穿了劲装,外面再罩上大衣裳,将各自的马拴在车子后面,不管是狩猎还是真有宫变,她们什么都不怕的!
参加狩猎的女眷要先到宫外等候,待凤驾出宫时跟在后面。
帝后出行,实为盛况,随扈人员数以千记,御驾前一对对当值锦衣卫将士身着金盔金甲、红盔红甲和红盔青甲各种颜色华服手持金瓜或斧钺引导,接着便是腰悬宫禁金牌和佩刀锦衣校尉跟随,御驾旁侍骑的则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将军,一路传奏御辇起落诏令。
御驾过后便是凤驾,一对对华贵富丽的仪仗正与御驾相应,由宫中内侍扈从,亦排出很长。接着就是贵妃的车驾,虽只在帝后之下,但却差得远了。然后又是各宫妃嫔,外命妇们。宁婉的车子方才进了行列,却见后面又有无数人加入,一条长龙竟不知何处是尽头。车子方转过皇城前,就见道路两旁京卫将士们分两边一字排开,护卫着车驾,更有无数百姓立在后面夹道观瞻,一时间的喧闹繁盛竟无法形容。
大约一个时辰后宁婉的车子才出了城门,又走了几里方才静了下来。刚在城内不好直接将打帘子向外看,现在便没有顾及,宁婉就道:“我们也透透气。”她本就是辽东女子,不必垂着帘子装大家闺秀,侍女们早巴不得,立即将帘子全掀到了车顶上。
京城比辽东的节气要晚上一个月,辽东那边应该已经飘起了雪花,但此时周围还是深秋的景致,收割后的田地上散着一垛垛的麦秸,农家大院里正打着场,更有远处的山上被树叶晕染了一片片红黄之色,秋风瑟瑟,猎物正肥,真是打猎的好时候!
忽有持着拂尘的内官骑马自前面逆着车队向后而来,尖声喧道:“传安平卫卢铁石前去伴驾!”接着便听马蹄声声,铁石带着手下百余骑疾驰而来。
宁婉听了内侍传话便早将头探了出去,向着铁石挥手。铁石的眼睛多利,自然早看到了媳妇,便向她咧嘴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牙齿白白的,自她的车旁经过时还在她的头上抚过,“到猎场再见!”
宁婉笑嘻嘻地目送他们到了御驾前,回身向侍女们说:“我们安平卫勇士们的衣甲不比锦衣卫逊色!”铁石带着的百余人都穿着簇新的青色锦衣,外面罩着簇新的红棉甲,一色的厚重长刀,身背弓箭,腰悬箭壶,全部骑着高大的黑马,真是好看极了!
这些侍女们多半是将士们家里的女子,亦有几个与他们有亲缘关系的,早也如宁婉一般笑着喊着送他们过去,此时都笑道:“我们比锦衣卫还强呢,不只衣裳好看,刀箭更锋利呢!”一时之间叽叽呱呱,笑闹不已。
忽又一个内侍跑过来笑道:“皇后娘娘听说卢夫人这里热闹得紧,让咱家来请卢夫人过去说笑呢。”
大队人马中是不能停车的,宁婉便让人解下一匹马,自车跨上马背到了凤辇旁,双喜正立在辇上一侧,笑着招手道:“卢夫人,赶紧上来。”
宁婉便上了辇,双喜打开帘子让她进去,原来里面竟似一间小屋子,东西虽然都小巧,但样样齐备,皇后娘娘和东平王妃都穿着常服坐在一处闲谈,见她行礼就笑着摆手说:“赶紧过来坐吧,只我们两个无聊,特别将你叫来。”又问:“你们说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声都传了过来。”
“其实没什么,这次能随驾出猎,我们便给家里的男人们都做了新锦袍,现在穿上还算出彩,大家就笑了。”宁婉便又自嘲道:“其实不过是我们边塞之人初到京城没什么见识,怕丢脸而已!”
皇后娘娘就笑了起来,“你这么年轻,就能辅佐卢指挥使守城,见识很不少了!”
东平王妃也笔言,“卢夫人不必过于自谦,你和卢大人年轻夫妻情分好,我们都懂,看着也欣慰。”
宁婉就有些窘,明明没有多熟,可是东平王妃就这样说话,让她可怎么回?脸上不觉便浮出了一片红晕。
皇后娘娘果然是个极厚道的,也就不接着逗笑,便问:“路上无事,我们商量打叶子牌,你可会?”
宁婉自然会的,就说:“打是打过的,只是怕辽东与京城的玩法不一样。”
“那没什么,我便将规矩先说一遍。”双喜说着便不知自哪里捧出一套叶子牌放在小桌之上,洗了牌发牌,又说了玩法。
虽有些小小的不同,大致还是一样的,宁婉立即就上了手。皇后娘娘和东平王妃对坐,她与双喜打横陪着,只一会儿便与双喜暗地里通了消息,给皇后娘娘送了一张牌,让她和了一次大的。宁婉就笑着说:“我刚听了打牌还高兴呢,想着自娘娘手里多赢些钱,不想却输了这么多,偏身上没有钱可怎么办?”
皇后娘娘一向是端方持重的,出了宫便也活泛起来,赶紧笑道:“卢夫人既然没带钱来,便拿头上的簪子顶债!”
东平王妃也陪笑道:“卢夫人的首饰果然极好的,我也要和一把大的,也赢卢夫人一样首饰!”
宁婉便重新拿了牌道:“不行,该我赢了,皇后娘娘和王妃娘娘不知有多少好东西呢!”
双喜便也跟着打趣道:“卢夫人,我可是说出了我心里的话儿,只是这么多年,我竟没赢到一样!”
打着牌又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一处行宫,皇后娘娘不放宁婉回去,“就跟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行宫里虽比不了皇宫,但又比宁婉在路上见过的驿站不知好上多少倍,各样供应更是早早就备好了。
大家接过热手巾把子擦了脸便坐下吃茶,这时贵妃、贤妃、丽嫔等随驾妃嫔前来请安,宁婉便赶紧站起来,因入宫时并没有见过贵妃,此时用心打量,只见她衣饰华贵,仪态万千,只是岁月不会饶过谁的,如今已经是美人迟暮,就是再用心打扮也能看出她比皇后娘娘年纪要大一些,气势也更盛一些。
只是怎么气盛,在皇后面前一样要低下头来。
敬王妃是随着贵妃一起来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相貌十分出色,穿着打扮富丽非常,跟在贵妃后面唯唯喏喏,眼睛里一不小心就露出一丝恐惧,也不知是被哪个狠心的父兄卖给了敬王。而端王妃并没有随驾出行,宁婉听大家说过她留在宫里服侍生病了的淑妃。
皇后娘娘早恢复了端庄的气度,微笑着赐了座,才说了几句一路劳顿的话,又有内侍通报端王、敬王和东平郡王来问安。大家便都站了起来,贵妃带着妃嫔们下去,皇后娘娘就说:“回去用膳吧,不必再来了。”
原来宫里的规矩,对于成年皇子,妃嫔们只能见自己亲生或者亲自抚养的,其余就要回避,唯有皇后例外。但王妃并不在此列,因此东平王妃并没有退出,而敬王妃左右为难地转了一下,还是随着贵妃走了。
宁婉是外命妇,自然不必理会,她也正想见见端王、敬王和东平郡王呢。
一阵靴子响,三位贵人走了进来。打头的两个年纪相仿,都在中年,玉冠蟒服,正是端王和敬王,宁婉不必别人告诉就分出了哪个:端王略胖,寡言少语,忠厚稳重,却不免有些木讷,敬王相貌更好,剑眉凤目,英姿勃发,但宁婉分明在他扫向自己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种邪气,心里不免颤了一颤。
两位皇子问了好,皇后就摆手道:“哀家一切都好着呢,你们不必担心,也赶紧歇一会儿,下午还要赶路。”却向后面的美少年说:“东平郡王留下陪我们一起吃饭吧。”
端王和敬王便答应着下去了。宁婉很容易就看出两位皇子对于嫡母不过是面子情,两位王妃都放在亲娘身边,而皇后娘娘也对他们平平常常,倒宁愿对东平郡王更亲热些。
东平郡王便笑嘻嘻地向皇后娘娘行了一礼说:“多谢娘娘,我正不愿意与那些大臣们在一处呢。”又转到东平王妃身边挨着母亲蹭着撒娇道:“骑马磨得腿好疼,下午我要跟着母妃一处坐车。”
东平王妃就向皇后说:“他这是第一次出门,没骑惯马。”
皇后娘娘就笑,“东平郡王可会打叶子牌,若是会就跟着我们凑一手。”
“我常陪母妃玩呢。”东平郡王就天真地笑着说:“大家都说我牌打得好!”
“这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最不喜欢听大臣们谈论仕途经济,但有一点好处,就是性子好,平日也不爱出门,就喜欢在府里陪着我读读书,看看花什么的。”东平王妃说着,又推粘在她身上的东平郡王,“这是卢指挥使夫人,你再这么着让人笑话了!”
东平郡王这才发现原来还有外人,就像小孩子做了坏事一般,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赶紧到宁婉面前拱手行礼,“卢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