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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陶梦阮往宁心堂陪葛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葛老夫人年纪大了,絮絮叨叨的与陶梦阮说话,就提到了刘氏。陶梦阮本以为经历了这么一遭,但凡有些悟性的,都该想通了,好好照顾孩子,好好过日子。从葛老夫人口中才知道,刘氏坐月子都不安生,生了个女儿不喜欢,连着她难产伤了身子都算到葛蕴和崔明珠身上,崔明珠人都傻了,还被硬拖过去跪了一下午。
正妻折腾折腾小妾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个小妾是个傻子,就有些过分了。何况刘氏不说趁着机会修复一下跟葛蕴的关系,还将事情都怪到葛蕴上,这样下去,刘氏迟早把自己作死。
葛老夫人叹着气,心里后悔当初答应下葛蕴跟刘氏的婚事,本来葛蕴在军中很受上官重视,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着几次因着家里的事耽误那边,若是耽误了前程就更糟糕了。
陶梦阮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好在葛老夫人也就是想吐槽一下,顺便拿刘氏给孙女、外孙女做个发面教材,免得她们误入歧途。葛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时代当家夫人的做派,陶梦阮心里也有数。同是女子,老夫人和韩氏都不是恶毒婆婆的典型,对刘氏她们一直也都算宽容的,但在这个时代,有句话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便是上到公主,若是无子,都得笑着给夫君纳妾,更不用说其他的贵族。刘氏再是厉害,也不可能跟一个时代、一个制度作对,最后也只有妥协或者死两个结局。陶梦阮是穿越的,对这些的抵触心理比刘氏强烈多了,刘氏顶多是强烈的占有欲,而她,是那个时代浸染到骨子里的坚持。
陶梦阮心里明白,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里,哪怕只是说一说,在别人看来都是罪过,她活得不容易,重活一世哪怕不如意也不想因为身外之事丢了性命。只是想到司连瑾,她心知司连瑾是喜欢她、在乎她的,可她不知道,司连瑾会不会跟这个时代的男子一样,认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些,她就有些心慌,可她也在意司连瑾啊,以她的家世,若是下嫁,大可寻一个拿捏得住、不能纳妾的夫君,可不喜欢的人,他纳不纳妾她又怎么会在意?
“阮儿,你在想什么?”葛老夫人见陶梦阮有些失神,温和问道。
“没什么,就是在想,三表嫂这样,何尝不是在意三表哥呢?可若是阮儿,若有人这样说着喜欢的话,处处让我难堪,我也受不了的。这样一想,三表哥和三表嫂,似乎都算人之常情啊!”陶梦阮摇摇头道。
“是啊,阮儿说得对,都是人之常情。可情之外,还有理,阮儿你要记得,疼你的人,会因为情宽容你,可将这情磨光了,就只能用理来约束你了。”葛老夫人轻轻拍拍陶梦阮的手,她是女人,对膝下的孙女、外孙女也多疼几分。每一个孩子,都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都提点了,能明白多少,看她们的悟性。
陶梦阮知道葛老夫人活了一辈子,看人看事已经十分通透,特意对她说这话,也是希望她以后的路能走得顺当一些。对葛老夫人这个真心疼她的老人,陶梦阮是敬佩的,点点头道:“外祖母放心,阮儿会记着的。”
葛老夫人爱怜的拍拍陶梦阮的手,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寻了你娘,就先回去吧,明早再来送你表姐。”
陶梦阮见葛老夫人有些倦色,乖巧的点了头,带了两个丫头离开。到了前面,果然葛氏已经等着她回府。
葛氏坐在陶梦阮身边,见陶梦阮托着腮,仿佛在想什么的模样,不由道:“阮儿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娘,我今日见二表姐的模样,总觉得,她不会听舅舅他们的话嫁过去。”
“怎么这么说?”
“我从外祖母那里过来,路过二表姐的院子,隐约听到二表姐同浅瑜表姐说话,话里似乎是二表姐怪浅瑜表姐害她,她已经……就算嫁到梁家,梁家也不会对她好,要浅瑜表姐替她嫁过去,她说……她要等太子殿下接她进门。”陶梦阮还是老实答道,那天葛茵跟葛浅瑜一起消失的,陶梦阮心知葛浅瑜脱不了干系,可葛浅瑜为什么这么做?
“这……这可不是小事,我得回去告诉你舅母!”葛氏皱眉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丢脸的问题,牵扯到太子,好不容易外面的流言下去了,若是再出些事,只怕葛家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娘不用去了,那时外祖母身边的青木姐姐送我过来,都听得真真的,她必定会告知外祖母的。我只是有些担心二表姐,不知舅舅他们会怎么责罚她。”陶梦阮连忙拦住葛氏,葛茵不讨喜吧,可看到她,陶梦阮还是觉得压抑,说到底,一个女孩子想要嫁得好实在算不得错,可这个时代,一切的过错都有女子来背。
葛氏闻言也叹了口气,道:“浅瑜那孩子,以前也没怎么见过,这回到侯府住着,看着也是安分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你外祖父待她不薄,她又何必自己卷到这些是非里面?”
陶梦阮对葛浅瑜没有多少印象,相比起崔明珠来,葛浅瑜还在守孝,看上去安安分分的,一向没有多少存在感。陶梦阮不是个热情的人,葛浅瑜也没有主动结交陶梦阮的意思,两人基本没什么交集,顶多见面表姐表妹的喊一声罢了。
夜里陶梦阮打发了丫头,自己坐在屋顶上吹风。夜风已经有些凉意,陶梦阮拢了拢衣襟,望着头顶的星空。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陶梦阮一回头,便见到司连瑾立在身旁,“是不是想我了?”
“才几天,谁会想你啊!”陶梦阮确实想念他了,可她会承认吗?
司连瑾挨着陶梦阮坐下,道:“没有吗?可我日日都在想你呢!”
陶梦阮兴致不高,司连瑾拣了出门的趣事逗她开心,陶梦阮也只是轻轻地应着。司连瑾何等敏锐的人,拉着陶梦阮的手,道:“阮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开心?”
陶梦阮絮絮叨叨的将今日遇到的事说给司连瑾听,她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不喜欢背后说人是非,可今日就想说给司连瑾,私心里,她其实想听司连瑾给她一个承诺。在这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父母疼她,兄弟关照她,甚至还遇见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男子,她珍惜这段缘分,不舍得做半点不合适的事情破坏,可终究缺了些安全感。
司连瑾听她慢慢的说,沉默了片刻,道:“阮儿,你觉得我会像太子对太子妃,或者你表哥对你表嫂一样对你吗?”司连瑾觉得委屈,他对陶梦阮的心意明明白白都写在脸上,就连太子都笑话他,可他不在意,只要他们好好地在一起,别人笑不笑话有什么关系?可他就差将心掏出来给陶梦阮看了,陶梦阮却担心他负了她。
陶梦阮轻轻咬着唇,看着司连瑾委屈的模样,她也委屈得想哭。她知道,在司连瑾心里,她是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可她心里清楚,她或许没有一颗黑暗的心,却也不是纯净无瑕的,若有一天,司连瑾身边有了别人,她觉得,她恐怕比刘氏更加心狠手辣,因为她有那个资本。到了那一天,她自己恐怕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喜欢她?
司连瑾看着陶梦阮眼泪簌簌的落,只觉得心揪得一阵一阵的疼。他怪陶梦阮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他,可何尝又不是他不够好,不能叫陶梦阮安心。轻轻吻了吻陶梦阮的手,司连瑾温和的声音道:“不能叫你安心,是我不好。”
陶梦阮抬头看他,眼里还挂了泪花,轻柔的声音好像立刻就能被风吹散一般,“阿瑾,我好喜欢你,喜欢得都不像我自己了。我以为我可以像一个侠女一样,你若是不要我了,我就潇洒的离开。可是不行,我总在想,若你不要我了,我一定把你的新欢旧爱一起弄死,我们一起纠缠到阎罗殿去。这样一来,我跟三表嫂又有什么不同,甚至比她更可怕,我明明讨厌那样的人,可最后却要变成那样的人……”
“不许胡说,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最好的,我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模样。”司连瑾抓紧陶梦阮的手,他知道,他们的姻缘是他求来的,在外人眼里都是陶梦阮运气好高攀了他,甚至父亲和姑祖母都已经在考虑给他纳一房身份不低的妾室,他能理解陶梦阮的不安。
“阮儿,我从小到大没有亲近过其他的女子,日后也不会,哪怕家里长辈要求,只要我不愿意,也没有人能逼我。我不在乎旁人取笑我,不害怕谁强求我做什么,我只怕你信不过我,所以,相信我好吗?”司连瑾将陶梦阮揽入怀中,只觉得女子的身躯如此的细弱,一个用力就会折断,叫他只想细心地捧着,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我相信你……”陶梦阮伏在司连瑾肩上,后半句没说出来:我只是不相信这个世道。
“阮儿,我们不想那么长远,只把每一天都好好地过,好不好?”司连瑾下巴放在陶梦阮头顶,声音带着温和的魅惑,“一天、一天的过好了,一辈子就都好,对不对?”
在旁人看来,司连瑾是孤高自傲的高岭之花,其实他自小没了娘,虽说有祖母和皇太后疼爱,可心里比别的孩子更敏感些,他只不愿让人看轻罢了。他喜欢上了陶梦阮,就想让陶梦阮接受他的一切,哪怕是他的脆弱甚至他的软弱,也想告诉陶梦阮,他不是虚浮的高岭之花,他是一个可以一点一点踏踏实实陪她一辈子的人。
“好——”陶梦阮停了片刻,在司连瑾都以为陶梦阮不会回答的时候,陶梦阮认真而坚定的答应他,说好。司连瑾只觉得心里都踏实了,他知道陶梦阮的性格,她如果不想,便不会答应,答应他了,就不会反悔。
跟司连瑾吹了大半夜的风,早晨丫头叫她起床时,陶梦阮还迷迷糊糊的不想起。隐约听到雨声,陶梦阮扶着碧云的胳膊起身,没睁眼道:“怎么,下雨了吗?”
“是呢,昨夜后半夜下起来的,就这么淅淅沥沥的,看上去今日是晴不起来了。”碧云答道,想到今日是葛茵出阁的日子,心里不由有些担心,大婚之日下雨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陶梦阮这下清醒了些,昨晚在屋顶上吹风时,还能看到天空的星星,到了下半夜就下雨了,这可麻烦了,下雨天出门一点都不美妙。
“姑娘先起身吧,夫人身边的梅儿姐姐过来传了话,说今日下雨,路上怕不太好走,姑娘起身了就早点去夫人那边用膳,得早点出发呢!”小雪拧了帕子来替陶梦阮擦脸。
陶梦阮睡得迟,微凉的帕子贴在脸上才清醒了些,道:“哎,二表姐运气可真好,偏遇上这样的天气!”虽不情愿,还是让几个丫头服侍着起身,等收拾妥当,人也完全清醒了。
陶梦阮带着人到葛氏的院子时,陶少成夫妇,陶少安都在。陶少安端着一碗粥,看向陶梦阮道:“阿姐,你怎么这样晚?再不来,娘都要遣人去叫你了。”
陶梦阮看了小弟一眼,给葛氏见礼,葛氏忙拉她坐下,道:“行了,快坐下吃东西,我们得早些过去呢!成哥儿媳妇,你如今还不宜到处走动,若是无聊,就叫丫头们陪你打打牌打发时间。”
秦氏怀孕才一个多月,按照这边的习俗,最好是在家里好好养着,便是像刘氏那样坐不住的,也在自己院子里养足了三个月才出门走动的。秦氏知道葛氏是为她着想,而她也不是喜欢四处凑热闹的性子,便点头道:“娘放心就是,我在家临临帖、做做绣活,也就过去了。”
葛氏知道秦氏端庄稳重,不用她多操心,只是毕竟是头一个孩子,多少有些不放心,原本想着在京城小住些时日就回岭南去,但将怀孕的儿媳妇和粗心大意的大儿子,加上个半大女儿丢在京城,她怎么都不放心,要不还是委屈夫君在岭南先待着?
陶梦阮不知道葛氏在想什么,还在考虑等等去了葛家,得稍微注意一下葛浅瑜。之前她跟葛浅瑜没什么往来,也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但若是葛茵的事跟葛浅瑜有关,这个人还真不简单,她时不时往葛家走动,知己知彼总是好的。
一家人用过早膳,雨没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陶少成叫陶梦阮他们先坐着,他去安排马车,还没回来,葛家就遣了人来,说梁进士的母亲昨晚没了,如今要办梁老太太的后事,梁进士也要守孝,这婚事只能推到三年之后。
葛氏几个包括陶梦阮闻言都惊住了,梁老太太的陶梦阮没有见过,不过之前虽然听说老人家病着,但听说并不十分严重,否则,葛家一开始也不会把婚期定在年底。没想到将婚事提前了,眼看着就要嫁姑娘了,那老人家突然就没了。
葛氏皱着眉送走了葛家的人,婚礼不办了,他们自然也不用往葛家跑一趟,陶少成回来,葛氏将事情说了,叫他去梁家一趟,回来再去葛家看看情况。陶少成也是惊讶,不过葛氏说得对,虽然他跟梁进士没有什么交情,但两家不远不近也算亲戚,他走一趟也是应当的,换了一身衣裳便直接去了梁家。
陶梦阮觉得,这个时候出这种事,葛家的情况可能不大好,却没想到,那天下雨,他们没有去葛家,次日下午,便听说文家退婚的消息。
葛氏听说之后,直叹息葛婧命苦,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退了婚尚且被人鄙视,何况勋贵之家的,想再寻一门好亲事可以说太难了。文家之前就想退婚,但因为葛家当机立断定下葛茵的婚期才作罢,如今葛茵嫁不成,文夫人直接就上门退了婚。
陶梦阮劝着葛氏放宽心,提出明日去葛家看看葛老夫人和葛婧,葛氏自然答应了,叫人去准备一些补品,怕葛老夫人经此一刺激,身体又不爽利。
晚间时紫枫送来司连瑾的信,陶梦阮有些奇怪,司连瑾平时三五天就跑来看她一回,倒是很少给她送信,拆开看完,脸色就变了。
司连瑾说上次到定县查访,主要是调查赈灾背后的阴私,没想到最后牵扯出一桩贪腐大案,其中牵连到京中不少高官。原本皇帝不想伤筋动骨,情节不太严重的警告一番稍作惩处便可,没想到被太子的政敌利用,其中就牵连到陶梦阮的二舅葛闻远,虽罪不至于罢官流放,但贬官是必然的。
陶梦阮将信笺在烛火上烧毁,听起来不大严重,但葛家免不了得皇帝的一番申斥,京中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尤其葛姝嫁入太子府着实让葛家风光了一回,出了这回事,落井下石的人只怕不少。陶梦阮想到葛婧被退婚的事,说是因为葛茵的事,怀疑葛家女儿的品性,可陶梦阮不得不想到,文家怕是得了消息,怕被葛家牵连,这才干脆利落的退了亲。
“姑娘,世子说什么?”碧云见陶梦阮脸色变换,不由有些担心道。
陶梦阮摇摇头,道:“碧云,替我更衣,我要去寻大哥一回。”
碧云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服侍陶梦阮更衣,往陶少成的院子走去。
陶少成素来沉稳,听陶梦阮说了这件事,心里对司连瑾这个未来妹夫多了几分认同,哪怕身居要职,这些消息也不好随便透露,但司连瑾却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陶梦阮。他不觉得司连瑾是不讲原则的人,只能说明司连瑾信任陶梦阮,而夫妻之间最可贵的就是信任。
“阮儿,这件事你知我知,连娘那里都不能说,明白吗?”陶少成有些严肃的提醒陶梦阮,司连瑾既然信任陶梦阮,陶梦阮就必须对得起这份信任。
陶梦阮自然点头,她告诉陶少成,是因为陶少成如今是他们的顶梁柱,陶家的事,都要靠陶少成出面,况且,她也清楚自家兄长的为人。“只是,委屈了二表姐。”陶梦阮想到葛婧,还是叹了口气。
“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文家如此做派,退了这门亲对二表妹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男子比女子要理性得多,在陶少成看来,文家能在这种时候退亲,若是成了亲,也未必不会休妻,这样的亲事,实在谈不上幸福可言。
陶梦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同陶少成告了别,就带了丫头往回走,虽然是亲兄妹,但天已经黑了,她在兄长这里久待却是不妥的。
司连瑾晚间才给陶梦阮传的信,次日一早,风波就开始了。
因为秦氏身体不适,葛氏和陶梦阮没有去葛家,晚了一些,就得了消息,葛闻远被贬甘州,做县令,一下子连贬许多级。然而,相对而言,葛闻远已经是极轻的惩罚,情节严重的,抄家灭族的都有两家,流放的也有三家,像葛闻远一般被贬的,多是被牵连的,罪行并不严重。
晋阳侯和世子葛闻瑞都被皇帝申斥了一回,罚了俸禄,倒没有别的责罚,但在明四姑娘马上就要进太子府的时候,晋阳侯府闹出这么多事,对葛姝实在不是好事,甚至因为葛茵的事,皇后还将葛姝叫到宫中责骂了一回。
事情虽然没有牵连到宫延述,但宫延述一派的人被牵连了好几个,宫延述虽不至于沉不住气,但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将司连瑾叫去商议。看着司连瑾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宫延述有些火大,道:“出了这么多事,你就没什么想法?”
司连瑾看了宫延述一眼,道:“大浪淘沙,未必没有好处,殿下想想我未来岳父大人便知道了。”
提到陶静轩,宫延述微微皱眉。陶静轩算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人,但当初皇帝将陶静轩放到金陵去的时候,金陵的贪腐大案已经差不多有头绪了。陶静轩虽被放到金陵做官,可跟金陵的事还没扯上半点关系,他本以为皇帝是让陶静轩到金陵收拾烂摊子的,没想到皇帝转头就将陶静轩贬到岭南去了。
宫延述本来没有多想,陶静轩虽然有能力,但朝廷中也不是只有陶静轩一个有能力,被司连瑾特意提醒,不由得深想了几分,“你是说……”
“本来我没有多想,但我提出请皇上给我和阮儿赐婚的时候,皇上特意提了,若要娶陶家姑娘,就要好好对人家。”司连瑾微微勾唇,“皇上特意提了,可见对陶家或者说是陶大人的看重,那就说明,皇上将陶大人放到岭南时故意的。岭南没什么大事,皇上此举,恐怕是为了锻炼陶大人一番。”
宫延述一听就明白司连瑾的意思了,陶静轩出身好,仕途也走得顺风顺水的,虽说有才能,在皇帝眼中,恐怕还不够,所以特意人为的制造了这么一次挫折。可这么一挫折,别的还好,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差点耽搁了,所以皇帝特意关照几分。而司连瑾对他说这些,自然也是表示,那些个跟随他的大臣大多跟陶静轩一样,需要锻炼锻炼,反正不过是贬官,又没有要命,有能力的,日后自然有机会提上来,若是再提不起来的,趁早刷下去也好。
当今皇上一登基,就将宫延述封为太子,宫延述既是中宫嫡子,本人又足够优秀,做了太子也算游刃有余。但即便如此,对于坐在龙椅上的父亲,宫延述依然看不透,尤其是赵益宣失忆之后,皇帝将羽林军副总指挥的职位交给了三皇子的表兄谢泽林,情势对他就有些不利了。
司连瑾能理解宫延述的心态。越国公府一向中立,只忠于龙椅上的皇帝,赵益宣坐着那个位置,虽说不能给宫延述提供方便吧,同时也不会倒向其他阵营,而谢泽林不同,那可是明明白白的三皇子一派的。三皇子宫延庆只比宫延述小了不到两岁,再过些时候也要选妃了,有了谢泽林的助力,再选一位尊贵的皇子妃,比太子宫延述也不差多少了,尤其在太子有皇后娘娘拖后腿的情况下。
皇后严氏也不能说不聪明吧,就是将娘家看得太重,为了给严家铺路,特意给宫延述选了个普通侯府的太子妃也就罢了,还自作聪明的给葛姝下毒,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不说全因为皇后吧,至少有一半的因素在她身上。司连瑾微微皱眉,道:“殿下,葛姝毕竟是太子妃,这件事恐怕要安抚一下她和葛家。”
宫延述点点头,葛姝是他的正妻,哪怕将来严家姑娘进府也不能改变,何况,他并不打算让严家掌控他甚至他的子嗣。皇后的手段宫延述也知道,更清楚皇后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作为太子妃的葛姝站不住脚,他这个丈夫又能有多好?偏皇后就是想不透这个道理。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只是葛家那边……”宫延述微微皱眉,这里面恐怕多少有别人的手笔,但葛家多少也有问题,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晋阳侯和侯夫人都是明白人,经此一事必定能反应过来,否则,晋阳侯也不能稳稳地立到现在了。”司连瑾倒是乐观得多,与晋阳侯一起册封的侯府一共七家,到现在查没的两家,没落的三家,能保持着侯府体面的,也就是葛家和顺安侯冯家了。
宫延述点了头,次日葛家便接到太子纳葛氏族女芊芊为良娣的消息。葛芊芊的父亲在吏部做了个郎中,在葛家旁支中也算是有出息的,说是旁支,血缘还不算太远,是晋阳侯叔父的后人,选她入太子府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陶梦阮跟着葛氏上门探望葛老夫人的时候,正巧见到葛芊芊母女都在,葛老夫人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给陶梦阮介绍葛芊芊也做表姐称呼。
陶梦阮是第一回见到葛芊芊,看葛芊芊和她母亲坐在一起,一派温和宁静的模样,既没有因为出自旁支而自卑,也没有因为能进太子府而沾沾自喜,不说真正的品行如何,至少一眼看上去是不招人恨的。倒是葛芊芊的母亲,听说葛芊芊是长女,她应当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是满身的沧桑,坐在那里也有些畏畏缩缩,不大敢说话。
陶梦阮坐了片刻,便道去看看葛婧,葛老夫人叹了口气,叫葛芊芊也同去。葛芊芊跟葛婧关系还不错,自然不会推辞,两人便一起去了葛婧的院子。
陶梦阮来时便听说,自从文家退了亲,葛婧便一个人窝在屋子里,虽说没有寻死觅活,但一直茶饭不思。葛老夫人也知道这事只能葛婧自己想明白,只吩咐下人小心看着葛婧,也托人看着,替葛婧另外说一门亲事,一来免得旁人胡乱猜测,二来,葛婧十月里就及笄了,婚事确实不能拖下去了。
陶梦阮跟葛芊芊头一回见,一道走着说了些话,倒觉得有些投契。陶梦阮听着葛芊芊的话里,并不想嫁入太子府,也小心地问了一回,葛芊芊倒是大大方方道:“陶家表妹也看到了,我母亲那个样子,在家里连主事的权利都让姨娘把持着,今日还硬是将我那庶妹也带了来。我父亲的官位不高不低的,在家里又没有主见,相对来说嫁入太子府对我来说未必是最好的,可我祖母会瞧着太子良娣的面子,对我母亲和幼弟好些。”
陶梦阮闻言倒有些敬佩,女儿家的话语权太少,想要在娘家有话语权,只有嫁得好,对于葛芊芊来说,太子府无疑是她能进的最高的门第。
葛芊芊说起这个也没有多少忧伤,她母亲的性子,她是一辈子都纠正不过来了,但幼弟虽然年纪小,却聪慧机灵,她为他们争取最好的条件,弟弟自然能将母亲照顾好。至于嫁人,葛芊芊记得自己年幼时,母亲还是温柔大方的女子,到如今不过短短十来年,就被蹉跎得仿佛七八十岁的老妪,她实在不敢渴求更多。
陶梦阮和葛芊芊到葛婧的屋子,楼氏也在,正劝着葛婧吃些燕窝粥。见陶梦阮两人来了,就叫两人陪葛婧说说话,劝她吃些东西。楼氏眼下一片青影,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葛婧,葛婧勉强笑笑,道:“娘,你把粥放下,我等等就喝。”
楼氏心知葛婧多半不会喝,只是想到陶梦阮两个跟葛婧年龄相仿,说不定能劝着葛婧开怀些,便点了点头离开了。葛闻远最晚十月底就要到任,葛婧的生辰是十月初,等过了葛婧的及笄礼,葛闻远夫妇就要离京,想过带葛婧一起走,换个环境也能重新开始,可甘州既偏远又贫寒,他们怎么舍得将女儿嫁到那边。
“芊芊姐、表妹,你们来了。”葛婧脸色有些苍白,招呼陶梦阮两个坐下。
陶梦阮和葛芊芊坐下,陶梦阮见葛婧面前放着的燕窝粥,微皱眉道:“表姐,不管怎样,东西总要吃的,否则以后就越发吃不下东西了。”
葛芊芊也点头道:“婧儿妹妹,二伯母那样担心,你就先吃些东西吧!”
葛婧惨淡一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嘴里都是苦的,哪能吃得下?”
“我之前与表姐说话,表姐还道文家薄凉,退了亲事才是好事,表姐既然想得开,何必折磨自己。”陶梦阮心知葛婧跟文书昱也没见过几面,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受打击主要来自于退婚对她名誉的损伤。
“我那时,怎知做女子有这样艰难!”葛婧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文家?旁人退亲,都会寻个八字不合什么的理由,好聚好散也给人留一线生存之地,可他们文家,是将我往死里逼啊!若不是念着爹娘疼我十几年,我真想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
陶梦阮和葛芊芊都没有说话,只抱着葛婧,由她发泄一回。文家做事不地道,就如葛婧所说,这京城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事留一线以后也好相见,可文家为了撇清自家,却将人家女儿放到火上烤,这样的做派,比戏耍了邢曼烟的何家公子还可恨。
葛婧大哭了一回,人反倒清爽的多了,陶梦阮叫丫头将粥热了一回,葛婧端着吃了半碗,向陶梦阮道:“芊芊姐、表妹,你说,我如何才能嫁个比文书昱更好的?”
“……”陶梦阮和葛芊芊对视一眼,这妹子怕是刺激大了些,可有个想法,比之前生无可恋的样子总是强些,倒是果真认真替葛婧想了一回。
葛婧被退婚,葛闻远又刚刚被贬官,葛婧想嫁个更好的,可不太容易。门第高的,要么品行不好,要么有什么缺陷,门第低些的,只能选有前途的,那也只能等着将来出头,这个却要熬上十几甚至几十年。
陶梦阮定亲之后才关注起京中的人情往来,何况女子在这个时代,根本得不到更多的资源,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反倒是葛芊芊眸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葛婧是个沉不住气的,见状便道:“芊芊姐,你有什么想法?”
葛芊芊微抿着唇,没有说话,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骆字。
葛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陶梦阮却恍然大悟。开国之初,除了七家侯门,还册封了五家国公,五家当中,又以靖国公、英国公、越国公为名。靖国公家代代都是王佐之才,相对而言最为尊贵,英国公家最会看眼色,一向混的最好,越国公家忠正为君,虽屡有波折,但也传承不衰。而除此之外的两家就渐渐衰微了些。
闵国公家连着三代出了败家子,如今年轻的一代更是个个纨绔,京中一提起闵国公家,就没有不唏嘘的,也就是顶着国公的名头勉强混日子。而另一家骆国公家却有些不同。骆国公府原是草寇出身,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最后册封了一等国公,要说传承,自然比不上靖国公和越国公两家累世公卿,而骆国公的衰微倒也并非后人不争气,而是骆家子嗣不丰,如今的世子已经弱冠之年,却因为生来体弱,一直不曾娶亲。
陶梦阮想到这一层不由皱起眉头,他们这样的人家,嫁了人就是一辈子,若婚前退亲还好说,成了亲,除非一方做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否则,哪怕丈夫死了,要么跟了去,要么守一辈子。
葛芊芊也知道这个不妥当,摆了摆手表示不提,葛婧却侧了侧头,似乎有些意动。陶梦阮皱眉,道:“三表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葛婧回神,一笑道:“好了,表妹,芊芊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不过经了这一事,我也明白了许多,之前我与文家定亲之前,表妹没说出来的话,我大约也想到了,反正我被退了亲,名声也坏了,等两年反倒无妨了,爹娘祖母他们自然会替我谋划。”
葛芊芊和陶梦阮勉强放心些,葛婧能想到这些,说明已经理智些了。至于等两年,两年之后葛婧也不过十七岁,虽然晚了一些,但也还好。只是两年之后京城不知如何光景,若葛闻远起复了还好,否则,葛婧的位置就越发高不成低不就了。
“好了,我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正好你们来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葛婧微笑着起身,邀请陶梦阮和葛芊芊一起出门。两人心想葛婧出去走走,散散心,大约会更好些,也就应了下来,叫丫头给葛婧多披了一件衣裳,又吩咐人带了些点心,才一起出了门,往花园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