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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宥娘见张家四爷这般说,忙跺脚叫道:“舅舅!”果真年少时是个纨绔,就知道玩玩玩。
张家四爷见温宥娘这模样,还第一次见到,看样子倒也是真的急了,也就摆手道:“你们女儿家明白什么?好男儿要出去多走走眼界与心胸方才宽阔,才得建功立业。把好好的郎君拘在院子里,与小娘子何异?”就是不见他自己四处走走,整天蹲在山里。
“侄女没说不行,只是觉得人带少了些。要途中不慎遇到了野兽与匪类该怎生是好?余卿与昀良年幼,老祖宗年老。哪能敌得过这些东西!”温宥娘忙解释道。
张家四爷一听,十分奇怪道:“温氏老太爷交友广阔,游遍天下。你可曾听说过他被大虫给咬了,还是被劫匪给抢了?”
温宥娘顿时被堵了,最后不甘心道:“可余卿自幼体弱,要无人照顾,这一路可受得了?”
张家四爷对这种事相当不耐烦,觉得女子果真难以交流,便道:“你这是将余卿当小娘子养了?总说身子骨弱,可除了瘦小一些,余卿身体哪有大的问题?便是六艺中的骑射,也学得不差。别说也有学过张家的枪法,武艺不错,足以自保。何况他们三人着装简便,又哪会招人眼。就是遇见劫匪了,自也会被放走。”
最终将温宥娘安抚下来的,却是六太夫人。
她见温宥娘饭吃得极少,又甚少夹菜,便问了问。
温宥娘便将六老太爷的决定说了,埋怨道:“老祖宗都一把年纪了,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又哪够?便是有余卿跟昀良跟在身边,总是要多带几个人才让人放心的。”
六太夫人听了就轻笑了一声,对着她说:“傻孩子,赶紧吃饭吧,等肚子吃饱了,老祖宗再来跟你说一说。”
“你老祖宗呀,自来就爱四处走走。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是如今老了,也停不下来。去年还去潮州走了一趟,足足花了大半年。”六太夫人摇头无奈道。
温宥娘见此就问:“难道老祖宗就不担心?”
“担心!怎的不担心!我那会儿啊心里想着跟你一样,都一大把年纪了,怎的还在四处走。要有个万一,可留下我一个老婆子该怎么办?”六太夫人问。
随后又自问自答道:“我能怎么办?不过是将东西准备好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去。然后告诉自己,他都在外面游历了这么多年,可是又哪一回出过大事?”
“一回都没有!”六太夫人跟温宥娘比了比,“这就你那个老祖宗的本事!”
六太夫人说到这里,面上是带了得色的,只跟温宥娘说:“男儿比不得女子,只要一方后院就足了。男儿总是要在外拼搏的,才能撑起一个家甚至一个家族来。你要把余卿拘在一个地方,他的眼界如何能高?不与人切磋,学识如何得涨?不曾见识过,读再多的书,那也不过是书呆子。便是考上了秀才,考上了举子,等最后进京最后一道科考之时,也没有用!他知一倾田几亩?各州一亩田产出多少?粮食有何差异?各处河提该如何修建?如何防洪?如何治旱?”
“这些东西,却是要亲自去看去问才能知晓的。只坐在府里读书,又哪来那么多书能看?”六太夫人问。
温宥娘听了也觉得是自己有些失了态,只咬着唇道:“以往在京中,余卿离我最远,亦不过是府中与京郊。还从来不曾离开这般久,这般远过。倒是让老祖宗见笑了。”
六老夫人哪不知温宥娘的顾忌,便道:“你也莫要想多了。你那老祖宗最聪明不过的人,又带着两个孩子,又哪会让他们吃亏。何况他自来走的便是官道,大多时也与行商们一道,哪会那般容易便出了事。”
“再说他那一堆狐朋狗友,满大隆都有。只用去着一处,随便揪一个的名号出来打着,旁人也不会为难。只会当他是佛爷给供着,好吃好喝必然少不了。”六老夫人半骂半显摆道。
说到底,身为女人,对自己夫君常年不干正事,四处乱跑,其实也有些意见的。不过意见不大罢了,反而因自家男人见识得多而觉得面上有光。
温宥娘这才放下心来,只回头跟温余卿嘱咐了一番,总之她在现代知道的关于野行的相关知识能记得的全都交待了一遍。只求他们一行能够安安稳稳的到京城才好。
温余卿自是高兴地,只一个劲地听温宥娘那些嘱咐,只当是金科玉律一般,知道自己的姐姐不会害自己。
等温宥娘说完,口干舌燥了,还十分体贴的端了茶给她,才道:“姐姐放心,弟弟总不会吃亏的。你不信弟弟,难不成还不信良表哥?”
张昀良的急智,温宥娘还是有底的,因此也就更放心了一些。
等送走两辆牛车,瞧着两头黄牛走的步子,温宥娘又开始多想了,跟六太夫人道:“老祖宗,这也太慢了些。”
六太夫人倒没在意,只拍拍温宥娘扶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好了,在你及笄之时,是必然能够到京的。牛车虽慢,倒也比马车要安稳一些。”
温宥娘也只能嗯了一声,将六太夫人扶上了马车。
等六太夫人在马车上坐稳了,才跟温宥娘道:“你呀,就是心思太多了些,总担心这丹担心那的。余卿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该议亲。是该出去走走了。”
战战兢兢生活了十来年,一不小心就是跌落地狱,哪能不心思重。可这句话温宥娘不能跟六太夫人说,只能憋在心里。
六太夫人见着温宥娘的神情,也只能继续安慰道:“以后就好了。”
过继到了六房,六房的人际关系没那么复杂,就不用温宥娘再为了温余卿的生存及未来筹划。这些事情,让给六老太爷去做便好。
温宥娘只能将担忧搁在心里,跟着六太夫人道:“我听老祖宗的。”
六太夫人笑着道:“小娘子,生下来就是来享福的。等以后嫁人了,就清静不得了。如今啊,你就只好好的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吧。”
六太夫人的话,让温宥娘眼眶一红,喉头紧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中有股子酸涩四处蔓延。
想她在现代,父母恩爱,兄弟姐妹友好,以前母亲没生弟弟的时候为了继承家业是辛苦了一点,可后来有了弟弟,家业那座大山瞬间转移到了弟弟身上,她的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自由快活似神仙。
哪像倒霉到了大隆,竟是半刻清闲都不敢有。
也只六太夫人这句话,让她多少感觉到了久违了的亲人之间的真正关怀。一想到这,温宥娘便忍不住垂了泪。
六太夫人看着侧坐在一边,用手巾轻沾眼角的温宥娘也心中暗叹作孽……
就这样,温宥娘在一辆马车中孝顺着六太夫人一路只在常州休息了一日又赶往江州的江南城。
等到江南城之时,不过晌午,江南城的日头正毒。
因不用再处置庄子之事,张家四爷便在朝阳楼订了房间,虽说并未订到上房,然而次一等的观景也极好。
一行人进了朝阳楼,随小二进了后院,住进了客栈。
等身边伺候的丫鬟将房间收拾妥当,六太夫人才问到温宥娘是如何处置江南几个庄子的。
温宥娘将几个庄子的处置法子说了一遍,“最后便是这般了。”
六太夫人听得直为摇头,最后更是可惜道:“痴儿!痴儿!”
温宥娘那时又何曾想到过会过继六房,为了不惹麻烦,也只能那般处置了,如今再回头看,却也傻得可以。
平白让利给佃农那么多,怎么看自己都像是做慈善的了,只是还是得给自己寻个借口,“宥娘也是看那些佃农拖家带口不容易。”
六太夫人听不下去了,拿蒲扇敲了敲温宥娘的头,“这世道谁活着就容易?你如今这么干了,周边的庄子该怎么办?这不是平白得罪人了?”
先是五五分,后又是还只交一百五十斤的粮食,剩余的全归佃农,连赋税都不用佃农交。把租赁的佃农心养得越来越大还是小事,因为那个法子要煽动了周边的其他庄子上的佃农那才是大事。
江南城外的庄子,不是世家便是大族的,这无意中得罪哪一个都是在给温余卿招祸。
温宥娘如今想来,才觉得自己做事不甚妥当,大环境不同的两个世界,又怎能将一件事情一成不变的移过来。
“可如今租赁田地的契约已经签了,又岂能出尔反尔。说来是宥娘错了,早该先送信给两位老祖宗给拿个章程了才是。”温宥娘忙回道。
总归这个亏是自己吃定了,要这时候怕得罪世家大族违约,不说去衙门也占不了什么理,就是那些佃农恐怕也要闹起来。那几个庄子都在村子附近,得罪村里的佃农们,又哪得什么好处呢。
简直就是遗祸无穷。
六太夫人摇着头叹气,“我们温氏也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十年便是十年,自然也不得违约。只是这个教训,你可得好好记得。以后若是出嫁了,到了婆家,若是出手管理庄子,便万万不可这般拿财消灾了。如今也只得让那几个村子的人将事情瞒住,绝口不认。不然别家闹起来,也与我们无益的。”
温宥娘连忙应声,心里倒是真有些羞愧,连耳根都红了。
又听得六太夫人道:“不过你处置那几个庄头,倒是说说看,在处置之时你是如何想的?”
六太夫人问的是温宥娘为何第一个庄头放了,剩下的却是全家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