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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白眼都不曾抬,手里摆弄着公文,淡淡道:“小辈的婚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小的时候,为夫与鹤云书院的院长定下娃娃亲,如今你在学业上也算小有成效,是该提起此事了,再说,翟老的女儿比你大三岁,已不易再拖下去。”
“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此事?”庞冬的脸白的如上了一层霜。
“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早说无益。”庞白把文书打开扫了两行,这时像是突然疑惑庞冬为何是以一种质疑的口吻来问,微微蹙眉,“你是想为夫失约?”
“不敢。”君子之约,何况是定下姻缘这样的大事,庞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亲被人称作食言而肥的小人。
“那还有何事?今日看的什么书?可有心得,若有,写一份来给我。”庞白分开话题醢。
庞冬紧紧抿了抿唇,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逗留,躬身施礼出去。
眼见门被轻缓的而沉重的关合,庞白握着公文的手僵硬住,这种僵硬如同会传染一般,他整个人也渐渐僵硬起来,他眼前仿佛出现了老祖胁迫他与春晓成亲的那一幕。
毋庸置疑,只需要他接受,不需要他的感受缇。
那种,想要好好爱一个女人,最后却可笑的成为被迫去爱一个女人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只是不想儿子也走上这条路,也想着,这辈子都不要与春晓有丝毫关系。
“当初她没有带走庞家一毫钱帛,那些原本都是老祖宗给她累世积下的嫁妆,却被我挪用了,这份恩,原本就该我还,与冬儿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庞白望着窗外微风浮动的几抹绿意,怔然呢喃。
庞冬不知父亲的心思,却也是无暇顾及,他如今迷茫且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对龚贞都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且父亲曾警告他离龚贞远一些,当时只当龚贞娇贵,父亲有与龚太师有罅隙,所以才让他避开,如今想来,怕是他从小就与人定了亲,所以父亲才会这样说。
虽这样解释让他眼眸清醒,可心还糊涂,那时能轻而易举的无视龚贞,但现在呢?
庞冬揉着额头,第一次脑子里不全是策论和文章,还多了龚贞笑意盈盈的脸。
再说龚贞气恼的离开庞府,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心里堵闷的难受,耳边一遍遍重复庞尚书的话,鹤云书院院长的千金,鹤云书院她有耳闻,是大周颇有资历学院,培养了无数能臣良将,如今书院里出来的学生正是大周朝一半江山的顶梁柱。
这样一位桃李天下的老师,他的女儿就算不学富五车,也该是饱读诗书的温雅女子。
真想象不出那样清冷的男子如何与女子相处,莫不是都坐下一道看书吧?
龚贞知道自己大概是有些在意庞冬的,他那样孑然孤冷的身影,总让她觉得心酸。
“唉……”龚贞骑在马上,皱着小脸,因心思翻腾,一时不察自己走到哪了,隐约就听头顶有人嗲声叫着:“萧大爷,来,再吃一杯酒,奴敬您。”
竟是姓萧的,不知与萧瑢是不是本家。
随后又皱眉,怎么萧瑢家里尽是好色贪酒之徒,她还记着那个不知廉耻的苏演。
“吃的有些罪了,你莫缠着我。”
正是平地一声雷,近乎把龚贞炸飞,她猛地抬头,就见前头有琼搂的牌子迎风招展,三层楼上纱窗飘摇,一人坐在窗后,有一青年正握住女子的手,那女子手上捧着酒盅,看样子正要亲自喂他。
那青年十六七岁,玉雪般的肌肤,长眉入鬓,一双眼微微轻挑,许是酒意醉人,此时两个瞳子如同秋后的湖面,潋滟生波,微微敞开的领怀,露出圆滚的喉结和一小片胸膛。
如果说庞冬定亲的事让龚贞倍感不解和憋闷,当看到萧瑢召ji寻欢,龚贞的心如同猛然遇到腊月冰雪,一瞬间便冻了个严实。
她心如磐石,且钝钝作痛,这是萧瑢给他的感受。
不像面对庞冬那样沉默不语,她舌根底下压着酸液,气涌丹田,狠狠吼道:“萧瑢,你给我滚下来!”
萧瑢正吃的有几分醉意,听到龚贞的声音还以为是醉生梦死里的一句戏言,自嘲的笑笑,一把搂住身旁的女人嗤笑道:“谁?谁喊老子?下去个人,把他的嘴堵上,大白天的爷我活的好好的,哪来的穷鬼哭丧!”
总跟着萧瑢身边的随从见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苏演一看冷笑一声,“早晚打发了你们!”转而吩咐自己的人下去。
那些人下楼嘴里可没什么好听的,没两句就吵嚷了起来,龚贞的小童被人推撒在地扭伤了手臂,她也叫这些人围住胡说八道。
龚贞脸色煞白,却是被气的,眼见和这些人撕扯不开,抬头想去寻萧瑢,萧瑢却正好搂住苏演推过来的一名美ji,对窗外喧嚣的街面只觉得再寻常不过,但对于龚贞来说,这声音犹如地震了一般,击的她溃不成军,差一点就被人伤了。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扇子伸过来,挡住了那些随从胆大妄为的举动。
龚贞没看那扇子,也没看那些随从,稍稍整合了精神,就往窗户上看,那些薄如蝶翼的轻纱仿佛云雾一般就会散去,只要散去,以前的一切解释皆为泡影。
她看见萧瑢笑的傻气,就着女子的手饮酒,女子的手那样白嫩纤细……。
龚贞再不看这里的纷乱,怕自己忍不住会乱了分寸,调转马头,绷着雪白的小脸离开。
身后有人说训斥那些调戏她的人,紧跟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紧密的跟近,身后的马始终保持在她身后不曾僭越,快到公主府,龚贞才回头,然后就是一愣,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男子,容貌美的惊人,长眉凤眼,玉面红唇,一头绸缎般的黑发柔顺的垂在身后,只用绸带系了一头,发带飘扬,与那身竹叶青的衣裳染在一处。
若不是见识过母亲的美貌,且习以为常,只怕见到这样的男子要惊艳的吸去神魂!
龚贞一时忘记伤怀,盯着他端详半晌,慢慢的竟觉得有些眼熟,“你是……”
那人把扇子掖在腰带里,端正身子下马,在马下给龚贞行礼,“我叫俞真,字不假,公主是我义母。”
龚贞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候自己还小,五六岁的样子,忽然母亲出院门带回来一个特别好看的哥哥,哥哥没有家人,便随了母亲的姓氏,姓俞,又给起了一个与自己同音的名字,为的就是说对待他与亲生女儿一样亲,所以字叫不假。
龚贞深深的端详了他一阵,忽地想起另外一个人,双头村的春姨,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瞅着面熟,原不是小时候见过,而是最近才见过他的姐姐。
俞真并不知道龚贞想到了他姐姐,但看她神色是想起他这个人了,遂又施礼,笑道:“看来是想起我来了。”
龚贞这才反应过来,又给俞真施礼,俞真偏身躲开了,就听龚贞道:“快进去吧,母亲看到你必然高兴。”
俞真就是春儿的弟弟,闻言点点头,跟着龚贞进府。
两人一起到了内院,因龚炎则不在家,俞真去给春晓请安问好,另外还有许多话想与义母说,这一开口就用了大半日的时光,等俞真快走的时候,忽地与她道:“儿子在有琼搂下看热闹时遇到义妹,但看义妹似闷闷不乐的有心事。”
少男少女的心思去哪里猜呢,有时候成年人不在意的一句话,很可能成为这些半大孩子的致命一击。
萧瑢隔一天酒醒,见自己***的在女子的香房,榻上还有一个与他一起睡的女人,脱的只剩下小衣和短裤,可这一看真是吓的心惊肉跳,忙胡乱的往身上套衣裳,慌里慌张的往外跑,因过于惊慌在过门槛时还绊了一跤。
萧瑢冲出来,先回家洗漱换衣,随即就往公主府冲。
公主府的人病不曾拦他,他心头揣揣,侥幸的想着龚贞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后宅,不知道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知道他去了有琼楼。
想到这不禁更加后悔,好好的去什么ji院,还得花无数的谎言来圆这一个。
他曾经不止一次听龚贞表态,是极厌烦那些卖肉的地方的,甚至是恶心,他去沾了一身腥臭,怕龚贞再也不理她,那么看来,只能是说谎,把自己摘出来。
正这样想,就见一个丫头拦住了他,“萧大爷是来见县主的么?”
县主指的是龚贞。
“正是。”萧瑢点头,态度表现的十分温和谦逊。
丫头却没容龚炎则进去,但听门口丫头道:“姑娘出远门了不在。”
“远门?去哪了?”该不会又去游山玩水了吧?这次怎么独自一个去,没叫上自己!
“不……”不待丫头说完,就见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手里有把精巧的扇子在胸前扇动,睁着一双秋水溢满的眼儿,笑道:“不知贵客到来,还请见谅!”
萧瑢也算是在公主身边长大的,在公主府也不会太拘谨,但看男子神色,心头不喜,压着火又表明了一番自己相见龚贞。
俞真瞧着扇子头在另一只手心里,而后一笑,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原来是你。”
“什么?!”萧瑢当时不明白,回去后也不明白,等第二天才想明白,大抵是龚贞又离家出走,但这一回却是不好带回来了,因为龚贞参军了。
萧瑢整个人都傻了,竟不知如何面对了。
而同样在府邸的庞冬听见这个消息也懵了,好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会不会与我定亲有关?”
和他一个想法的还有萧瑢,萧瑢却是想,难道是‘东窗事发’?所以龚贞走了!?
不管如何,他都急忙与太师府人联系,想要重新见一眼龚贞,龚贞结果俞真的派赴,兹事体大,萧老爷立刻带着药膏来太师府见龚炎则。
龚炎则只是口头的看好萧瑢,也没给萧家什么承诺,萧老爷几句话试探下来,龚炎则只笑着道:“还要看孩子的缘分,这些都是人力所不急的。”
萧老爷急啊,龚贞竟然跑去当兵,即便他们萧家不嫌弃一个女人在男人堆里走了一回,可也得先把亲事定下吧,不然他们家萧瑢凭什么等下去啊?
龚炎则没给准信,萧老爷暗暗生气,回去后就张罗给萧瑢定亲,萧瑢也不说话,打了个包袱去公主府,也求见龚太师。
见面第一句话:“龚贞去哪我去哪,求太师成全,晚辈不想别的,只想护着她,不论在哪都要护着她。”
这话比萧老爷多方试探动人的多,再加上龚炎则本身就喜欢萧瑢这孩子,沉吟一阵,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