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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人不可能是从崖顶跳下去的,必然有下到峡谷的途径,只春晓不敢跟的太近,并未看到。此时前后张望了一回,见不远处的野草有踩踏的痕迹,忙过去查看,两手分出条路来,往前去,到头是个阔大的洞口。
她犹豫了下,但听峡谷里的声音渐渐消弭,怕是去的晚了月盈便要殒命,便不再踟躇,弯腰进了山洞,洞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春晓又不愿意扶着石壁,怕上面有脏东西,探着脚慢慢向前挪动,脚下冰寒且打滑,该是结的冰。
好在蛇这种软骨东西在冬天就是废物,不然她还真不敢冒然进来。
一路拎着心,胆颤的走走停停,终于又听到有人说话,且声音清晰许多,一人急喘着道:“你放开他,有话好好说。”
“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说要杀了这里所有人吗?他第一个下地狱!”范氏威胁道。
“别,我们放你走,你先把他放开。”男人道。
春晓这时正钻出山洞,半个身子探出来,就见不远处范氏一只手臂勒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把短刃抵在他的喉咙上,那男人吭也不吭一声,显见是手臂的力道让他难以呼吸偿。
在范氏挟持男人的对面,立着个矮个子男人,脸上戴的面巾,正是那男人的同伙,神情有些紧张的盯着范氏手里的刀,企图谈条件叫她放人。
范氏冷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既然都追到这了,显见是没打算放过我,如今我凭什么放过你们!”
矮个男人道:“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差,要的是你麻袋里的人,既然人弄错了,咱们各走各路,不正应该?何必非要你死我活!闹出人命与你有什么好,将来也是麻烦,你把人放了,银子也给你拿去。”
“凭什么银子给她?”
春晓视线一转,落到身材肥硕的妇人身上,那妇人说着把肩上扛的麻袋丢到了地上,一个箭步把捆坐在一边的红绫抓到手里,红绫此时睁大了眼睛,哭的涕泪横流,使劲摇头,苦于嘴里堵着东西说不得求饶的话,但容色惨白,该是吓的不轻。
那妇人抓起红绫,嘿嘿冷笑:“你把银子给我,我把她给你。”对范氏道。
范氏眼里浸着狠戾,死死盯了眼红绫,冷声道:“你把这个弄死,银子你拿走,人归我。”下巴朝对面的男人抬了抬。
妇人却摇头:“不成,我自来是求财不求命。”转而高声道:“废什么话,银子是你的么?快把银子交出来!”
范氏咬着不放:“解决他,给你银子!”
男人也急了:“把人放了,我告诉你,我们是帽儿山的,惹急了灭你全家!”
“哼。”范氏不屑的冷哼,什么全家,儿子死了,如今全家就她一个人,本也没打算活下去,还怕被人灭门么?
男人见她软硬不吃,咬牙就要过去硬抢,才往前探了探身子,就听有人尖叫:“啊!杀人啦!”
尖叫声打破了峡谷的沉寂,两侧陡峭的崖壁上扑腾起大鸟,发出慎人的叫声,把在场人惊的一怔。
原是被妇人扛来的月盈历经几番颠簸,在方才被抛到地上那一下便醒了,她扒开已经松散的袋子口,露出头来,眼前黑漆漆一片,只觉自己方才做了一场行船走水的梦,醒来以为是在屋里,等这股子迷糊劲儿过去,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便瞧见几个陌生人,别说半夜见到男人吃惊,更何况还有个拿着刀要杀人的,当即尖叫起来。
春晓生怕月盈惹恼了这些人,先把她这个最‘没用’的货物杀了,下意识的朝月盈摆手,可月盈哪里看到到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拿刀的范氏。
倒是红绫眼尖的看见了洞口的春晓,不由呜呜声更大,身子也激烈的挣扎起来。
春晓吓的忙缩回头,心砰砰跳的极快,暗恨红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红绫见春晓躲了,不但不放弃,反而两眼冒光,心想:他们要找的不就是春晓么,只要将春晓交出去,她定能平安无事,于是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抓着红绫的妇人是个敏锐的,倏地扭头顺着红绫的视线看过去,黑漆漆的峡谷里,只有模糊的石头崖壁的轮廓,并不见什么其它的。
妇人挠了挠头,她是猎户,拜的是山神,却笃信山里有鬼怪,眼见红绫死死盯着洞口,却不曾想洞里藏着人,头个念头是红绫看到了脏东西,再一想这峡谷里抛了许多死尸,孤魂野鬼自是少不了,一时后背乍起汗毛,冷汗忽地冒了一身。
“你到底给不给钱?”妇人牙咬舌头的问范氏。
范氏瞅都没瞅她一眼,只警惕的盯着与随时都要扑过来的矮个男人。
“呸!”妇人狠狠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把红绫放到地上,从后背抽出两把砍刀来,一手一个攥在手里,方向是对着范氏的,看架势是要与范氏拼了,可上前两步忽地一转身扑向了矮个男人,那男人正全神贯注在范氏身上,不想被妇人扑个正着,但到底是男人,力气比女人大,又通些拳脚功夫,比妇人光使蛮力多些技巧,两人腾挪滚打了一阵,竟是要被男人制住妇人。
这时红绫囫囵吐出了嘴里的堵物,似缺牙端口的漏风喊道:“你们要找的人在那,在那!春晓,你个祸害,你出来!”
月盈一听也朝红绫喊的方向看,却是黑漆漆的除了峡谷内回荡着红绫的喊声,并没看到春晓,想是红绫在故弄玄虚,好要逃跑?
月盈想着,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帮红绫的,于是便也跟着喊:“姑娘,快来救我,姑娘!”
一个两个都这么喊,场上几人也都分神朝洞口看了看,亦是什么也没看到。
人便是这样,疑心一起,瞅什么都不对,几人转动眼珠子,余光扫着四周,生怕峡谷里有旁的危险。
妇人却更认定是鬼怪,急着制服男人,趁男人溜神,就想把人压身底下,男人却抬起刀给了妇人一下,正划在肩膀头上,妇人哎呀怪叫一声,随即怒火中烧,心想:我只打算制服他,他却想要取我性命!
妇人发了狠,与男人斗起狠来,如今再下手却是狠力了,只她发狠,男人也不是吃素的,挨了两砍刀后,眼睛都是赤红的,握着短刃趁妇人顾及不到,对着后心就要捅下去。
两人如此搏杀也只是眨两下眼的功夫,洞口里的春晓听得红绫喊就发了冷汗,随即又听月盈喊,只觉再藏不住,探头就见范氏勒住人质左右探看,显见起了疑心,而妇人与那个矮个男人正斗的激烈。
春晓抓紧时机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往前走了几步便蹲下来,在红绫与月盈诧异的目光里,伸直手臂,就听嗖的一声破空鸣响,男人‘啊’了一声被妇人压制住。
妇人喘着粗气如个汉子般坐在男人身上道:“跟老娘斗,老娘杀虎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个娘们的肚皮上呢。”说了一阵见男人毫无反应,而四周也没了动静,察觉不对时再想回头,就听范氏低喝:“别动!”
妇人没动,这时压在身下的男人咳嗽起来,颠着身子,似短了一节筋,抽搭了两下嘴里冒了血沫子,不一时头一歪。妇人打了个激灵,知道这人是死了,只有人死才会缺斤短两,如此果然一动不敢动。
春晓没再瞅地上的男人,即便他抽出吐血也没瞅一眼,此时她冷静的如同另一个人,双眼冰寒的伸直手臂,对着范氏勒住的男子扳动扳机,范氏勒着男人向一旁错了一步,就见一支箭头钉入男人肩头,男人本就被范氏勒的面皮发紫,此时又中了箭,当即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范氏却不敢松开男人,以男人为盾牌,盯着春晓。
妇人眼见身后的人不声不响的又干掉一个,吓的嗓子眼都缩了起来,发不出声。
一旁的红绫与月盈,震惊的无以复加,待见春晓的手臂对准妇人的背后,月盈忍不住道:“你是谁?”竟是不敢认眼前的人是春晓了。
春晓似被问住了,复问自己:“我是……谁。”
原是又进入了幻境,还是漫天的黄沙,还是在马上颠簸,她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在呼啸的风沙中大声喊着:“还有一个!坐好!”他驱赶着马,带着她奔命,却是身子一歪,那马的双腿陷进了沙子,他抱着她滚落马背。
“师兄,他追上来了!”她焦急的与男子道。
师兄穿的洗的发白的灰蓝布衫,如今头上身上尽是沙子,就连睫毛上也染了沙子的颜色,就见那睫毛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被他拉起,他说:“你听我说,你要一直向东跑,别回头,到南国等我,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我一定去找你。”
“你呢?你去哪?”她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反手抓住他的手不放。
他将手抽开,低声道:“师傅交代我办的事还没办好,且你我分头走,也容易逃脱。”
她万分难舍,却听话的站起身,就见师兄递给她一张弓并一支箭,之前被追杀间箭矢已经用到只余这一支,她接过弓箭,便是撕心裂肺的难受,强忍着眼泪,道:“师兄,我等你。”扭身便跑。
眼前风沙肆虐,她跑了两步便觉前行艰难,一只手臂挡在眼前,只稍稍顿住叫,沙子很快就会把小腿埋住。
忽地停下,转头就往回跑,见师兄被沙子埋的只露着肩头,他却一动不动。
“师兄!”她扑到身前,泪如雨下,男人也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快走!”
“你骗我,你总是骗我!我再不听你的了。”她一把抹了泪,站起身来,拉弓搭箭,向勒着马头顶着风沙奔来人射出箭去。
她的箭百发百中,即便风沙大,也只偏移分毫,正中那人胸口,马上的人栽倒下去。她忙跑过去牵马,回来拉师兄起来,却见他并不能站稳,再往腿上看,袍摆殷红一片,想是方才落马时伤了,怪不得叫她一个人逃命,是怕连累她。
她咬着唇,怔怔的半晌没动,又见他难于独自上马,不由鼻子发酸,这才伸手去扶他,却忽地被他搂住,两人一起跌在地上,一把刀嗖地没入两人脑袋旁边沙子里。
她一把将师兄推开,爬起来,伸手抽出挽发的金钗,弓弦半月,手指一松,金钗芒星般一闪而逝。
就听嘭的一声,一人落马,金钗正中眉心。
“不知后头还有多少,我们快走。”师兄扶着马与她道。
她忙再扶师兄上马,紧跟着也要上去,却听他道:“你我照旧分头走。”说完喊了声‘驾’将她甩开。
许是风沙太大,许是眼里的泪太多,弄花了她的眼,她想寻那个人,哪里还寻的见。
这时有人问:“你是谁?”
春晓涣散的眸光渐渐凝聚,只还有些发痴,复问自己:“我是……谁。”忽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扭头去看月盈,眨眨眼睛,两行泪滑落,冰冷的泪珠叫人心疼,春晓压抑住这种不适,忙道:“你有没有事?我来救你。”
月盈愣了愣,喜道:“姑娘,真的是你!”转而惊悚:“你,你杀人了!”
春晓吓一跳,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没有,没……”忽就见妇人身下的男人和被范氏勒住的男人都中了箭,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
红绫却道:“本就该死!春晓,快把那婆子杀了!”
月盈一直昏迷,红绫却是醒的早,知道在院子里打杂的婆子口口声声要她的命,因半夜里看不清,却是没发现与她抬轿子的也是这婆子,就算如此,也不能让这样威胁她的人活着,若叫婆子逃了,她就算坐在太师府的小花园里吃茶也不安心。
春晓闻言瞅了眼红绫,又看向范氏,范氏把男人往身前挪了挪,企图用男人挡箭。
春晓还心有余悸,明明是幻境中射的箭,如何这里就闭眼了两个,真是自己射的?她蹙着眉,顿住脚,忍住胃里的恶心,又细细的看了两眼死掉的男人,不可置信的自语道:“真死了?”
范氏冷笑道:“我这个没死,但你要再给一箭倒能了局。”
“真是我……射的箭?”
范氏见她满脸疑惑和惊恐,有些微怔,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如何会用的弓箭,还射的这样准?看来你与那害死我儿子的毒妇一样,都不是正经路子。”
春晓还在迷惑,参不透幻境为什么会累及现实,自己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射箭,为什么会有人追杀,师兄……那个男人是谁?
若说以前想知道过去只是想寻根溯源,落叶归根。如今却渐渐起了欲念,想要一探过往。
幻境中那人说要她去南国等候,南国……是哪?
“南国,在哪?”春晓忽地问道。
正一脸警惕的盯着她的范氏就是一愣,大周建朝二百余年,不曾听过什么南国。她连忙回神,怕是春晓叫她分神的诡计。
红绫见春晓还不动手,急道:“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杀了她,一会儿天亮若是叫人发现我们不在屋里,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春晓这才收敛了翻腾的思绪,却是不敢再看那两个死尸,转身就跑到月盈身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给月盈松绑,拉月盈起来,月盈的身子被捆了多时,天气又冷,已经冻的面色发紫,浑身都没了知觉似的,整个人靠在春晓身上,道:“姑娘,如今怎么办?”
春晓将几个人都扫了一遍,低声道:“自然是赶紧回……。”说着哑了一下,想着天赐良机,为何不逃走呢?还回去做什么!
她又瞅了眼可怜巴巴望着她的月盈,这荒山野岭的,让月盈一个人回去却是不行,不若送到上云庵门口,自己再走也不迟。又想起范氏那里有五十两银子,春晓抿了抿唇,与范氏道:“你把五十两给我,这个人,我便留给你。”伸手指了指红绫。
范氏有些惊讶,但一想两个女人侍候一个男人,龌蹉事指不定有多少,鄙夷的勾了勾嘴角,伸手把荷包掏出来,才要丢过去,那个一直不敢乱动的妇人道:“那是我的!”
范氏扬手就把荷包丢出去,却是越过春晓,落在了远处。
“诶诶!……”肥硕的妇人忙要起身。
春晓手臂一动,一根箭射在妇人脚边,把那妇人吓的妈呀一声。
就听范氏冷道:“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妇人吓的耸着肩膀,即便如此,嘴里还道:“那是我的。”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根筋通到底。范氏懒的再理她,看着春晓慢慢后退,挡在月盈身前,退到荷包处,叫月盈捡起来,随后拉着月盈往通往崖顶的洞口去。
红绫见春晓真的要走,嗷嗷大叫:“你不能走,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怀着三爷的孩子,我是姨奶奶,是你主子,你敢违逆主子的命令,还不顾主子的生死,不怕天打五雷轰么?春晓!……”
春晓也是有脾气的,本想使个回马枪救出红绫,但听红绫一口一个主子自居,也是火大,真想一走了之,又想自己这番是要逃走的,以后宅门里的恩恩怨怨与自己无干,何必留红绫一根刺,叫自己以后不自在,不如救了她,只求走的两袖清风。
她把荷包妥妥的掖在怀里,与月盈小声道:“我先送你到崖顶。”
月盈听出话里的意思,忙拉住春晓:“姑娘,不如……不如不管她,以后三爷身边就你一个,岂不更好?”
春晓有些意外,素日里看月盈的眼睛,都是平和安静的,未曾想也能自私到舍了人的性命,可月盈满心又都是为了自己着想,春晓有些复杂暗暗叹气,拍了拍月盈的手,并不说什么。
送月盈出了洞口,春晓嘱咐月盈隐匿在树后,自己返身折回。
先不说春晓回去如何救红绫,只说月盈一个人缩在树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远处时不时的有老鸦怪叫,这样的老鸦据说是吃死尸肉的,想着若是春晓没来就她,许是她也就死在峡谷里,然后被这些鸟啃噬,不由浑身打起哆嗦。
人便是如此,越害怕越想,越想越害怕,整个人将神经绷的紧紧的,偏这个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把她吓的失声尖叫,只才张了嘴就有人死死捂住,那冰凉坚硬的手指正印证了鬼手,月盈想着自己没活路了,眼皮一翻,吓晕了过去。
捂着月盈嘴的人愣了下,与随后走来的人道:“三爷,她晕过去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龚炎则,只见他穿的玄色长袍,嵌绿松石的腰带,身后披着银灰的狐狸毛鹤氅,俊美的面容在昏沉的夜色里斧凿刀刻般冷峻,沉声道:“把人送回去。”
“爷,洞口在这呢。”福泉先行一步,拨开野草,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
龚炎则叫人进洞后点上火把,但见洞里面的石头菱角圆润,脚下结冰,虽看不出是人为开凿出来的,还是天然形成,但显见年头不短了,福泉在前头走,看到出口忙顿住脚。
龚炎则走了过来,叫持着火把的人留下,只带着福泉走了出去。
外头并不见什么人,龚炎则道:“叫鹰隼去找。”
福泉立时向天空打了个响哨,不一时就听鹰隼在苍穹长啸,遮天蔽日的翅膀展平的向着峡谷底冲下来。
福泉与龚炎则的视线追逐着鹰隼,鹰隼一个掠地,就听一人妈呀一声尖叫,却是十分短促,不远处有个人影被鹰隼呼扇的翅膀逼了出来。
福泉连忙跑了过去,就见是个身形胖墩墩的妇人,那妇人急着就想逃走,福泉道:“再跑叫鹰隼抓掉你的脑袋。”
妇人一个冷战僵住了脚,回过头来噗通跪地:“饶命饶命,大人饶命啊!”
“你是什么人?在这做什么?”福泉上下打量着问道。
妇人眼见又走来了个穿着大氅的男人,富贵逼人、气势非比寻常,知道是遇到厉害的了,不敢隐瞒,忙道:“我是小云山下的猎户,冬日里山上没什么打的,终日苦捱,连口饭都要吃不上,如今饿的……”想说自己皮包骨,再想身材放在这也没人信,咂摸嘴道:“饿的头昏眼花,也是老天看不下眼,叫我在两天前傍晚遇到个人,他许下五十两银子的报酬,叫我今晚到上云庵里偷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姓俞。”
福泉面皮一抖,瞥眼瞧三爷,就见龚炎则幽深的眸子寒光闪了闪,见妇人还待要继续说下去,他阻止道:“你只说,现如今人呢?”
“谁?”妇人转头用手一指,道:“就在里面,里面全是老倒,幸亏是大冬天的,天热进去就的熏个好歹出来。”
福泉低声呵斥:“问你什么答什么,我们爷问你俞姑娘在哪?”
妇人见两人只是问话,并不曾要打要杀的,也没了惧意,不乐意道:“我说的也是那位姑娘,你会不会听,就在里头,都在里头。”
福泉“嘿”了一声,心道蠢不蠢啊,在别人手里还敢这么咋呼,正要威吓几句,就见龚炎则长腿一迈,大氅翩然,已经走过去了。
他狠狠瞪着那妇人:“蠢妇,在这不许动,敢动一下,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罢也抖了抖身后的夹棉披风,只他身段不高,并不见怎么潇洒,倒是抖落进一阵冷风,冻的一哆嗦,更加佩服三爷火力旺。
龚炎则看着走的慢,其实极快,不一时就听见峡谷里有人又哭又笑,福泉抢着就要进去,被他拦住。
两人立在一块从岩壁凸出的石头后,张头往里望了望,但见一个婆子令个女子跪在地上,一把砍刀架在那女人脖子上,指着眼前的地面嘶声裂肺的道:“山子就躺在这,身子都烂了,脸上爬满了蛆虫,那时正是热天,你却连个席子都不舍得卷他身上,就给露天席地的抛撇出来,也是,你都害死他了,怎么可能想着好好安葬呢。”随即声音凄厉:“你这毒妇,害死我儿子,你还有什么说的!”
红绫已经吓的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哆嗦着嘴唇只念着‘春晓。’
龚炎则再一看,春晓正伸直手臂,立在那婆子旁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然安静,眸子如同静止的深潭,不管外界狂风暴雨,她只敛住心神,一心应对一件事。
此刻应对的就是那个婆子,其余寸许目光也不曾看眼红绫。
“你没话说了?那就去死吧!”范氏发狠的说道,手上猛地使力。
龚炎则抬手就从袖子里射出一物,乃是袖箭。却是恰与春晓的箭同时射出,一支击到刀面上,把刀击飞,一支刺进范氏的手腕上,迫使婆子丢了砍刀。
春晓被这相击之声惊醒,醒来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却是幻境中的事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但见范氏捂着手腕吃惊的看她,春晓伸手一把拉起红绫。
红绫如今大着肚子,又浑身瘫软,如何拽的起来,只随着春晓的力道往前爬。
范氏警觉的看着四周,只今儿是报了死也要弄死红绫的念头,怎肯叫红绫逃脱,弯腰就要去捡那砍刀。
春晓喝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你就动手好了!”范氏全不在意生死,春晓在清醒时却下不去狠手,见范氏冒死冲过来,只得朝她腿上射出一箭,范氏身子向后倾了倾,随即站稳,挪着一条腿继续向前。
春晓被逼的连连后退,对红绫喊道:“你若再不跑,我便把你丢下!”
哪曾想红绫不仅不想着起身跑,却是一把抱住春晓的大腿,使得春晓也走不了,嘴里嚷着:“你不会的,你不敢,我肚里有三爷的孩子,你不敢这么做,不然你也不会又回来救我!”
春晓气的吐血,却拿红绫无可奈何,又见范氏渐渐逼近,只得心下一横,对准范氏的另一条腿射击。
范氏双腿中箭,跪伏在地,先是阴冷的盯着春晓,忽地落了泪,给春晓磕头:“求您,这次机会错过我再想对付这毒妇只怕是不能了,求您别再管这件事,这毒妇若不死,叫死的人如何瞑目!您这不是做善事,您是在帮恶人造孽啊!”
春晓早听了她的那套说辞,说红绫毒死了她儿子,只春晓奇怪她如何就断定是红绫做的,如今红绫又抱着她的腿哪也去不了,便与范氏道:“你把证据拿出来,无凭无据的你也不能乱杀人啊。”
范氏哪里有什么证据,腿上手上又都有伤,急的脸惨白,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忽地想到一事,道:“我家山子那晚回家傻乐,我问他乐啥,他说,姑娘身边的丫头讲了个笑话,说的是汉子看中个娘子,那娘子却嫌弃汉子年纪老,汉子说等他死了,旁人定会说她汉子年纪轻轻就没了。”说到这顿了顿,“那丫头叫什么针儿还是深儿的。”
春晓愣了愣,这说的就煞有其事了,竟然还知道珍儿这个人。
“红……姨奶奶,你真想不来什么时候见过她家的孩子么?叫山子的。”
红绫抱着春晓的大腿似乎真定心了不少,这会儿缓了缓神,却是实在想不起,哆嗦着唇瓣道:“什么山精树怪的,我哪里见过了。”
“毒妇,你不记得名字不要紧,却是下毒害死个人,就不怕山子做鬼夜里去找你,你怎么睡的着!”范氏忿恨的大骂,言辞愈发歹毒:“指不定山子就附在你的肚皮上,叫你生下个怪胎!”
可把红绫气的没背过气去,抓着春晓的腿使劲,春晓吃痛,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红绫站起身,指着范氏直翻白眼,显见是气大了。
春晓看范氏骂起人来也有精神头,不是非要死的样子,想了想道:“她,我今儿不能交给你,交给你,我于心不忍,或是她死在你手里,我心难安。”见范氏瞪圆了眼珠子还要磕头,忙接着道:“不如这样,你养好腿伤后到太师府找三爷,是真的有冤,还是一场误会,三爷定会给你个交代。”
“你骗我!龚三爷那样的大人物如何肯见我!”范氏大叫。
春晓把头上簪子取下来,正是曾经放置镇魂的小叶钉的那把,龚炎则还因寻这把簪子将大房太太的庄子买下,想必他能认得,如今只是怕,她离开太师府后,龚炎则并不会因一个早已不在的女人去理会范氏。
春晓看着那簪子恍了恍神,一时竟舍不得把簪子送给范氏,半晌,她把簪子递过去,思绪复杂的道:“拿着。”
范氏见春晓几番思量,似拿不定主意,又似舍不得把簪子交给她,伸手接的时候便也有些犹豫,却是红绫惊呼:“这不是三爷送你的么?你竟然!……”随即冷笑道:“你以为就凭范氏一番信口雌黄三爷就信了?我与三爷夫妻一场,又有孩子在,凭她说什么,三爷只会信我。”
春晓挑眉:“那姨奶奶就更不该紧张。”
听话听音,范氏立时明白,不管她能不能叫龚三爷信红绫是凶手,但凭这支簪子就能见到真神。一把将簪子接过去,也不曾细看,就将簪子放到最贴身的地方。
范氏也知自己拦不住春晓,这一回势必要放毒妇走的,便没再哭嚎,冷冷的盯着红绫的背影,见她寸步不离春晓左右的朝峡谷外去了。
范氏拄着大砍刀站起身,她一条腿的大腿上插着一把短箭,另一条腿则伤在小腿上,勉强能走,即便能走,也是疼痛万分,只心里有执念,要为儿子报仇,就是再疼也要活着走出去。
不想才挪了十来步,就见一身锦缎长袍的男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面前,那男人只淡淡的瞅她一眼,道:“簪子拿来。”
范氏也不知怎地,马上明白他要的是她才得的那支,哪里肯给,那是要为山子申冤的,强撑着道:“什么簪子。”
男人似懒的与她废话,只道:“你不是要拿簪子去见我么?如今见了我,簪子还不拿出来!”
“啊?!……”范氏惊怔住。
龚炎则使了个眼神,福泉带着两个随从过来,道:“走吧,你不是有冤屈要说么?我们三爷赏脸,你可得好好想想,到时候要说什么。”
范氏还惊魂未定,就被两个大汉架走了。
福泉与龚炎则立在原地静了静,福泉忍不住道:“爷,姨奶奶与姑娘走远了,咱不跟上去?”
龚炎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流转,漫不经心道:“她的本事你都没有,你跟上去做什么?”
福泉一噎,心里也纳闷,春晓一个货郎的外甥女,哪学来的射箭的?看样子还与三爷的袖箭很类似,也是从袖子里射出去。这荒山野地大半夜的,竟也不怕,跑到这满是尸骨的地方救人,且听月盈说的,人还真被她救了,正如方才所见,春晓姑娘的箭射的真准,最后把姨奶奶也救了!
龚炎则瞅了眼福泉眼底明明有羡慕佩服的光,不由好笑,道:“别学的与福海似的蠢笨。”
福泉敛了神色,郑重道:“俞姑娘……怎么会射箭的?”是怕三爷身边有个不明底细的。
“你不用管,总归爷知道就行了。”龚炎则说完朝前去了。
福泉一想,难不成春晓的射箭功夫是三爷教的?哎呦,这学什么不好,学杀人的玩意……。
主仆俩走出峡谷,从悬崖上下来,自有随从聚过来,一行人在荒野里前行,忽地一人从前头来,福泉瞟了眼,与龚炎则道:“是先前派去跟着姑娘的。”
“都安全到地方了吧。”龚炎则问来人。
来人抿了抿唇,似有些不好开口,吭哧回禀:“都回去了,除了……俞姑娘。”
“嗯?”龚炎则鲜见的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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