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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花宫,百花盛开,唯独那几株墨玉梅树,无精打采。
邀月站在树下,她在静静地想以前的事情。对于她这个妹妹,她有时候并不是特别喜欢。自从她七岁后,就格外喜欢与她处处作对。无论她喜欢什么东西,怜星总要和她争一争,抢一抢。
——她记得那次。
她们是在争什么东西,她根本就没有特别喜欢那些东西,可是看到怜星上来争抢的时候,她本能的推了她一把。
她总是这样,一个人惯了,也孤独惯了。看到怜星从假山上跌落,她浑身冰凉。她很多次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会推怜星一把,她也想解释,可是解释即不符合她平时的习惯,也显得十分苍白与无力。因为她的妹妹,因为她,而左手左脚畸形。
她明白自己的独占欲,她喜欢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会拱手让给他人。
比如……江枫。
所以,她尽量的远离别人,尤其是她的妹妹怜星。尽管她总是爱给她捣乱,但是怜星毕竟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怜星并不能理解这些,怜星总爱围在她身边,有时会故意抢她的东西,激怒她。
她喜欢的东西,怜星一定喜欢。
譬如江枫。
邀月垂下了头,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个妹妹,但她依旧后悔失手杀了怜星。就像小时候那样,她并不是真的想要怜星死,但是她不想让怜星说出她的秘密,尤其是等了十七年的密谋终于成功的那一刻。
可是那滑不溜秋的江小鱼在最后将了她一军。
怜星一死,她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她不知道没有怜星的移花宫会清冷至斯,她整日浑浑噩噩的活着,看着移花宫里的一草一木,几乎每个地方都能让她想起怜星。
她没有再去找花无缺和江小鱼的麻烦,因为她那是已然觉得,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
“大宫主?”花奴走近邀月,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小心,“宫外有个自称是陆小凤的求见。”
陆小凤?
邀月眯了眯眼,她确认前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想来是个无名之辈。她有些不满花奴居然会为了这些小事而打断她的思考,声音也降了好几个调,冷冰冰,“怎么什么闲杂人等都可以进入移花宫么?”
花奴听她语调不善,连忙颤抖着告罪,末了,她说,“那个陆小凤说她知道大宫主听到五个字一定会见她的。”
真是狂妄!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非见他不可的理由。
“黑玉断续膏。”
“……”
“他人现在在哪里?”
花奴把陆小凤请到了大殿。邀月终于见到了陆小凤,这是个俊俏的男人,却偏偏在脸上流着两撇小胡子。他披着红披风,眉眼里掩不住的风流模样。
邀月看着他,“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陆小凤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大金鹏王有个丹凤公主,她拜托了我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陆小凤的表情似乎极为苦恼,“这件事情,我需要宫主出面帮助我不可。”
原来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邀月抿起唇,“这是你的事。”
陆小凤不慌不忙:“不知道宫主可知道黑玉断续膏?”
邀月冷声问道,“你知道黑玉断续膏?”
陆小凤点头,眼中有笑意,“我不仅知道黑玉断续膏,还知道只要我说出这个,宫主必定会帮我。”
邀月的眼神冻结成冰,“你拿黑玉断续膏威胁我?”
陆小凤一笑,“宫主何必这样说呢?当做交换不可么?这不是两全其美的美事么?”
邀月心微动。陆小凤说服了她,他说的一点也不错,她很需要黑玉断续膏。黑玉断续膏是江湖上一种消失已久的奇药,若手足身体骨节若遭致重创从而伤残,敷上此药膏后伤患仍可痊愈。
当初她推下怜星后,她曾四处求药,但皆不得。她已然绝望,没想到如今却有人知道这药的消息。她望着陆小凤,这人很聪明。
没错,她承认,她说动她了。
所以,她要帮陆小凤管这闲事。
大鹏金王请求陆小凤帮他找出五十年前的三个叛徒,让他们归还偷走的财富。虽然对邀月来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她却听得冷汗直流。她知道,她从未听说过什么阎铁珊、青衣楼和霍邱,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但是陆小凤却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理应知道似的。
移花宫虽然不理世事,却并不代表对外界一无所知。
唯一的解释就是:
——这已经不是她当初所在的那个世界了。
邀月有些匪夷所思,却又有点理解。如果是当初的那个世界,或许她永远都找不到黑玉断续膏。
陆小凤的队伍不多,只有他自己,还有另一个男人。现在,这支队伍多了一个叫做“铜先生”的人。
与陆小凤在一起的男人面如冠玉,他的衣衫只有七八成新,却穿的十分整齐干净。他坐在椅子上向邀月微笑点头示意,“在下花满楼。”
邀月看他一眼,不与理睬。
花满楼也没有因为邀月的失礼而生气,他依旧微笑着,仿佛根本不介意邀月的无礼。
陆小凤会找邀月是有两个叫做大通和大智的人告诉他的,据说这俩人无所不知。他除了邀月,还想请一个人,是他的朋友,西门吹雪。但是大通和大智却告诉他,没有办法请的动西门吹雪。
虽然大通和大智说没有办法,但是陆小凤依旧会去一试。因为他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爱管闲事的人总是不怕麻烦的。出发去找西门吹雪之前,陆小凤很是抑郁,他将二人带到了城里的上林春歇息,又连续报了几个菜名,又要了美酒。邀月低着头,这些菜价值不菲,当然味道也更好。
酒菜一上桌,陆小凤就迫不及待的举起酒杯。当然,他抽出一双筷子递给了花满楼。
邀月抬头看了花满楼一眼,他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灰,仿佛是注意到邀月的注视,他转过头向邀月浅笑了一下。
若非刚才注意到陆小凤不寻常的举动,邀月简直难以相信花满楼是个目不能视的人。
陆小凤一杯酒下肚,便迫不及待的向花满楼诉苦,“大通和大智说没有法子请西门吹雪,这算什么答案?”
花满楼微笑,“大通和大智说没有办法,并不代表真的没有办法。”
邀月坐在一边,并未参加他们的交谈。花满楼转过头,问道:“铜先生不爱说话?”
邀月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花满楼又微笑,“听姑娘也未动著,你还是多吃一点吧。”
不仅邀月,连陆小凤也吃惊了,他连忙放下酒杯,“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男人?”
邀月看着他,这人果真是个瞎子?
花满楼转过头,虽然他看不见,但说话时任努力的“看”着邀月,“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我鼻子、耳朵都还在。你走路时脚步轻盈,带出风声也小,靠近你还可以闻到你身上的淡淡花香。我猜,铜先生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爱花之人。”
他又将头转过去,对着桌上的菜,竭力邀请道:“铜先生若不喜欢这些荤菜,不妨吃些清淡的果蔬吧。”
陆小凤面色古怪,他看着花满楼有些促狭地笑,“只怕铜先生吃饭还要摘下面具,嫌这麻烦。我看,还是不要吃了?”
邀月顺着花满楼的手看向那些菜,她突然动起竹筷,夹了一些蔬菜,“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花满楼似乎十分感兴趣,“哦?不知是谁?”
邀月沉默了一会儿,缓慢说道,“无缺。”
“无缺是谁?”花满楼兴致盎然的问道。
“我的徒弟。”邀月似是回忆。
花满楼更惊讶了,“听铜先生的声音十分年轻,没想到竟有徒弟。”连陆小凤也一脸诧异的表情。
“他跟我很像?”花满楼又问。
“他对所有人都好。”邀月回道。
花满楼笑了,“能把他教导成这个样子,你一定是善良的人。”
“不。”邀月否认,“我不是。”她动了动筷子,似是回忆。
“你是。”花满楼肯定道,“因为你有个十分出色的徒弟。”
陆小凤的脸都快抽筋了。
“那么他现在在哪呢?”花满楼问道,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个花无缺了。
邀月沉默了一会儿,“他现在才刚出生,大概在他父亲那儿吧。”邀月扫视了一眼他俩,“你们肯定都以为我疯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没说话。花满楼却笑,“不,我相信你。”
“你总是这么相信人么?”邀月盯着花满楼,突然又问道,“你真是瞎子?”
花满楼笑,“怎么所有人都怀疑我是不是个瞎子,我只是瞎了,我的鼻子还能闻,我的耳朵还能听,我的手还能触摸一切。”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若你是我,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邀月面色沉静,“若我是瞎子,凡是敢在我面前说瞎子的人都得死。”
陆小凤想笑的,可是他没有笑出来。因为他知道,邀月说的,是真的。
花满楼怔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出愠色。“因为你瞎了,别人就不能说?说了的人都得死?”
“是。”邀月望着他,肯定道。
“很好。”花满楼说道,“花某讨厌的人不多,但真是不巧,阁下偏偏是花某最讨厌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