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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忱忐忑不安地跟在明熙身后,看着那道伤口从咕咕地冒着黑血到凝固成痂,心疼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茫然。等到一切都安定下来的时候,明熙摆摆手不让车队的第二队长不要跟着他,自己离开车队。
末世多年,安全基地如雨后春笋遍地盛开,留在外头自己生活的人几乎没有,安全区外头的建筑一年年地荒废下来,藤蔓牵牛花斜斜地依附着建筑的表面往上爬,显得阴森荒凉。
明熙径直进入其中一栋荒废民居,打开虚掩的房门走进去,坐在落厚厚一层尘埃的沙发上。他静静地看着沈忱。
“陈辉林的手,是你砍断的?”
沈忱犹豫着点头。
“那是因为——”
“林雅书,也是你杀的?”
“……是,不过——”
“是因为我吗?”明熙觉得自己的猜测很荒谬。他跟沈忱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他可以肯定沈忱跟他们绝对没有旧日之仇,他们唯一的联系点就是自己。而这两个受害人的共同点就是都跟自己接触过。
可是跟自己接触过可以当做沈忱伤害他们的理由吗?
可是,只要这个念头一在脑海里响起,明熙就不可遏制地去怀疑。
他盯着沈忱不愿意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沈忱下意识地点头,看到明熙的眼睛一寸寸地冷下去才觉得不对,他愣了一下,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明熙冷冷地笑了。“沈忱,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他们是无辜的!”前世多年的末世生活折磨,明熙早就不是心软的性子,但是那点良心还在。这两件事情分明是因为他而起,无缘无故背负两个人的性命,他的心里也止不住地发冷。
沈忱倔强地撇开头一言不发。他的心里难受极了。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明熙却因为他们而对自己生气,自己难不成还比上那两个人?一想起两个陌生人在明熙心里的重量比自己还重,他就觉得一股暴虐之气从心底升起,恨不得将那两个人挫骨扬灰。
“在你心里,我还不上他们?”忍了忍,沈忱还是开口了。“我讨厌一切靠近你的人!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熙,你看,我的身边只有你,你不能,不能让别人在你心里比我更加靠前。不不,你的心里只能有我,眼睛里看到的也只能是我。”说到激动的地方,沈忱猛地拽住明熙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充满期待地看着明熙。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不能再跟别人!”
明熙使劲儿甩开沈忱却失败,他厌恶那五天,就是那五天让一切都畸形扭曲了,偏偏沈忱还要提,用那种“这就是证据”的语气,让他又气又急。
“谁是你的人?!沈忱你放开!”
“你是我的人!你闻闻,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消褪了?我可以再留下给你看!”沈忱的情绪也有点失控,居然一只大手制住明熙的双手,另一只手扯掉明熙的衣服。
衬衫撕裂的声音在夜里非常清晰,扣子在地上蹦跳了几下也没了声响。明熙这下子是惊怒交加,心里对沈忱那最后一丝侥幸也断了个干干净净。
沈忱的力气极大,欺身上前将明熙半压在沙发上,用力地在锁骨处咬了深深的一个印子。明熙绝望地发现沈忱竟然还用上了自己的力量,他一个小小筑基修士根本无法反抗,使出什么法术根本毫无作用。
当年那个软糯的小豹子明元宝,那个以幼儿形态初醒来却捉弄他叫他娘,第二个出口的字却是他名字的沈小忱,在这一刻都远去了。
自从父母和爷爷相继离开他之后,自从错爱了程容之后,他首次再将一个人装进心里。最后这个人却想完全占据他的心,挖啊挖,想把别人的痕迹挖掉,但到最后他的心已经碎成渣,哪里还能装得下什么东西呢?
他放弃了挣扎,松开手。咬着唇看着头顶。夜色里多年荒废的天花板早就裂痕累累,蜘蛛网遍布。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凭的是什么?总归是为了那么一点念想吧。
在一个在任何方面都完败自己的沈忱面前,他感觉不到未来的一丝光线。
沈忱将他两世积累的消极情绪全部激发了出来。
累,他觉得真累。
感觉到沈忱的呼吸渐渐浓重,感觉到腰腹抵着的硬物以及逐渐往下的啃咬。
他说:“沈忱,每个人的生命在这个末世都是自己挣来的,就算你看不上,也没有资格去抹杀他们的荣耀。真的,我从来只是以为你比较依赖我而已,没想到你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地、这么地——病态。这不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只会想着将一切好的东西捧在那人眼前,护着他,而不是强迫。”
他说:“你不愿意别人接近我?那要不要我把自己的手脚都砍了,把眼睛挖了?这样多好,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把我抬回去藏着,天天瞧着,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这样好不好?”
他说:“你觉得这样好不好?你觉得满意的话就点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总不会拒绝你的。”
这几天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的身下,原先只是想要在明熙身上制造印记的沈忱渐渐情`欲浓重,满心满眼都是明熙的味道,乍然听到明熙的话,思维还混沌着。
明熙冷笑,五指成爪挖向自己的眼睛。剧痛传来,同时还有一股强力拽住了自己的手。
他眯着眼睛,透过血雾,依稀可以看到沈忱惊惧的表情。然后一切回归黑暗。
沈忱震惊地张大眼睛,眼珠子似乎要瞪出眼眶,看起来吓人极了。明熙却恍若未见,竟然嘴角微勾地看着他,眼睛微弯,可是那血淋淋的眼睛却不再令沈忱觉得温暖愉快,反而觉得心胆俱裂。
“你在干什么!”沈忱大吼,手颤抖着想要摸上明熙的眼睛,碰到那还温热的血时惊慌地撤回,整个人竟然从明熙身上翻了下来,滚落在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闷响。
他很快地爬起来,死死地掐着沙发。“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
明熙安稳地躺在那里,眼睛紧闭,浓密微翘的睫毛沾染了血,糊在了一起。他的嘴角却微扬。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看,以后我就是一个瞎子,再也看不见别人了,多好,你觉得呢?不回答,那是还不满意吗?”明熙摸索着起身,趴在沙发上在地上来回地摸,终于把那把凌晗剑握在手里。“为了以后我不乱走,这双腿也不用留了。”
手起刀落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明熙顺势松手,凌晗剑哐当落地,他也不急着抽回自己的手,静静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虚空。
沈忱一腔怒火在看到明熙那抓烂的眼球后全部浇灭。他猛然抱住明熙,跟以前那样窝在明熙的肩窝,却再也没有一双温热的手无奈地揉他的头发,再将他推开。
他想要大哭,呜咽了好久好久,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在沈忱看不到的地方,明熙收敛了讽刺的笑意,露出胜利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有点苍凉。
他打不过沈忱,却知道沈忱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如果沈忱真的喜欢他的话,那么自己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从来就不是好性的人,既然让他绝望,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
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紫丹发誓,它从来没有看到主上这幅模样。前阵子那个人类服用丹药重铸丹田出错时,主上为了他流眼泪已经足够震撼它了。但是瞧瞧,它现在又看到了什么。
它被主上强硬叫醒,这样歇斯底里状若癫狂的人,真的是它的主上吗?
“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睛还有没有救!”
主上放开怀里紧紧抱着的人,那个人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脸却一动不动。这样死气沉沉的明熙与往常何止天差地别,竟然紫丹一时没有认出是他。
它的主上温柔地拂开那人的头发,小心地抬起那人的头。它被吓了一身冷汗。这个人满脸都是血,眼睛只剩两个血洞,眉心的紫红小花瓣在血色中更显艳丽。
这个人,分明就是那个叫做明熙的人类!
“眼睛还有救吗?”等紫丹检查好,沈忱期待地问,眼底酝酿的癫狂让紫丹心悸,它小心地斟酌着语句。
“这个,眼球被挖坏了,经络血肉坏死,我试试看可不可以激活这些经络,再炼制出生肌药膏——”
“到底有没有救!”
紫丹被吓得一抖,闭上眼大声说:“如果这些都没有用,那就只能挖掉眼球,植入新的的眼球!而植入新眼球的术法我并不会!”
死寂蔓延,沈忱的腰弯下来,哆嗦着嘴唇亲上明熙的眼帘。因为眼睛已经被施上了法术,明熙一点痛疼的感觉都没有,就连亲吻,更是没感觉。见明熙面无表情的模样,沈忱心中大恸。
紫丹看到明熙带血的指甲,震惊地抬头看着明熙,那眼神,似乎看到了一个疯子。
它是知道自家主上对这人的执念的,它以为这个人类也是愿意的,没想到不过出去了几天回来后竟是这种情况。在它看来,这个人类实在是不识抬举!它恨恨地瞪着明熙,可是看着这个人类浑身的沉寂,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真是讨厌!
***
这是回到汴路基地后的第六天。
紫丹已经调制出活血活脉的药水,沈忱亲手给明熙上药。白色微黄的药水看起来极其普通,可是沈忱却看到过它一滴入明熙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经收拾清洗干净了,萎缩扭曲的眼球横在眼眶。只要这药水一进眼,就像硫酸落地,兹兹咕咕的激起了无数的气泡。血水在明熙的眼里翻滚,顺着眼角滑落,看起来骇人极了。
明熙死死地咬住嘴唇,死死地瞪大着眼睛,所有的闷哼都咽在喉咙里,让他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咕咕声。
沈忱是多么痛恨这药水,却不得不将它滴进明熙的眼里。不过几天,他已经是一副颓废的模样,双眼通红无神,嘴角起了水泡。他心疼地伸手挠挠明熙的嘴唇,将他的嘴唇从牙齿中解救出来,想要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给他咬。
“咬我吧。”
可这样一来,明熙连嘴都不张了,只死死地咬合着牙齿,牙齿发出摩擦的咯吱声。
“熙!”沈忱的声音低沉沙哑。
明熙移开头不理会。
将药水放到一边,沈忱抱住明熙低低地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不知道问的是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眼睛,还是拒绝咬他的手指。
呵,有什么关系?
药已经上好了,这剧痛持续的时间长,几乎是一天一夜,等到剧痛结束,差不多又是新的一天上药的时候了。
现在明熙不像以前,总是见缝插针地修行,把打坐充当睡觉。上完药他就没事做了,沈忱抱着他不放,他也不挣扎,自行闭上眼睛睡觉去。
这样颓废的了无生气的明熙让沈忱生气过,伤心过,可是不管他说什么,明熙都不再回应他一个字。
他饿了不说话,渴了不说话,饭到了嘴边就吃,水到了嘴边就喝,看起来最是乖巧不过。可是就连紫丹也看出,他这是真的不再理会沈忱了。
明熙的打算也很明显:既然沈忱的占有欲这么重,那他就把人给他,他爱干嘛干嘛。这么完全配合的仆人玩具真是世间少有,沈忱应该满意得不得了吧?不满意?呵呵,就此一货,要退也没有了。
那天车队返程的时候,林雅书死得实在是蹊跷,不少人看到忽然出现的沈忱,由此怀疑他是凶手。偏偏明熙失踪了,宋舒城接到消息后是大惊失色。人也不用派了,自己亲自赶到明熙他们住的房子,没想到大门紧闭。
等到明熙的情况稳定下来,沈忱才出了幻境,出门采买食材。
宋舒城好不容易才堵到他,却被他的模样惊到。
沈忱原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却忽然想起了明熙的话,他想,如果是这件事,明熙会有所动吧?
可是他失望了。
明熙静静地听着宋舒城的话,听他说安抚补偿了林雅书的亲人,车队的其他人报酬啊什么的也处理完了……他像一个局外人,直愣愣地看着虚空的某点。
没有在意的事情,就不会绝望。他铭记着这一点。
宋舒城见到明熙的惨状时已经惊得数不出话来。在他看来,能够打得过明熙的人,数来数去就只有眼前这个憔悴的少年,而这个少年对明熙的在意他是有目共睹的,伤了明熙的人不会是这个少年。
那么到底是谁呢?看着眼前的明熙,他遗憾地想:这双丹凤眼以前是多么地明亮,灼灼的满是勃勃生机,上挑时显露出主人的骄傲自信,张扬耀眼。现在这双眼睛黯淡无光,甚至是丑陋的。眼睛的主人也像是一夜之间被人抽掉了风骨,呆呆的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再听不到明熙的回应,宋舒城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因为没日没夜地睡觉,有时候半夜明熙反而睡不着了。这天晚上他又醒了,听动静是半夜,窗户外头传来昆虫的鸣叫声。他躺在床上也不动,睁着眼睛发呆。
鼻尖是晒过太阳暖烘烘的被子的香气。他忽然就想起他第一次生病,那个时候沈忱是五六岁还是六七岁?小小的孩子忙上忙下地照顾他,等他病好了,沈忱还听了隔壁老太太的话帮他晒被子,说是这样对身体好。
那样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现在盖着这床被子,他的心却平静无波,完全没有了当时的感动。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实在是太闲了啊……还是睡觉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只是徒增烦恼。
意识即将沉睡的时候,沈忱却摸了过来,头趴在明熙的床边,轻轻拉起明熙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
“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不让我碰你,我就不碰你,我不会再弄疼你的,你快点好起来,我会对你好的……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多么想听听你的声音……”
明熙心中冷笑,沈忱还是没有抓住重点,自己明明强调了那么多遍自己不喜欢男人,他却偏偏选择性遗忘这句重点,他恨的是沈忱对他行使的以爱为名的变态占有欲!
算了,本来就不奢望他会懂。
他不再理会耳边的低语,自顾自地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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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胖了不少。吃好穿好,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动都不动一下,不胖还没有天理了。终于将明熙喂胖了,沈忱却没有了当初想象中的欣喜。
药水每天都在滴,一个月后,紫丹将最后的药膏炼好了。沈忱亲手为明熙涂上,这次的药膏并没有给明熙带来痛苦,涂满了整个眼窝之后又缠上一层一层的纱布。
沈忱的眼睛开始有了神采。他每天期待地瞅着明熙的眼睛,幻想着一个月后拆掉纱布,能够再次看到那双凤眼折射出潋滟的光彩。
明熙继续过着圈养猪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对这眼睛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期待。在他看来,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沈忱那饱含侵略性的双眸,这样一直坏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眼不见心不烦。
在等拆除纱布的这一个月来,沈忱兴致很高。
他有精力去研究新菜式,不知道花了多少尸晶从外头弄回来不少补方。不管好不好喝,明熙一律都喝了。
明熙这头长发他肯定不会去打理,于是这也成了沈忱的工作。他倒是乐此不彼。每隔两天就帮明熙洗头发,然后把他抱到阳光下,慢慢地给他擦头发。
沈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明熙昏昏欲睡,最后也确实睡着了。
在明熙眼里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沈忱却记得很清楚,到了拆纱布那天,他早早就起来了。他做完早餐,明熙也醒了。他帮明熙换衣服,温柔地梳着他的头发,再用以自己的羽毛编织成的绳子绑好。
“熙真好看。”沈忱亲了明熙一口,又嘀嘀咕咕地说起今天早餐。说他怎么选材料怎么煮云云。
即使明熙不说话,他也练成了自说自话的本领,炉火纯青。
吃完早餐就要拆纱布了。
明熙本来就兴致缺缺,所以纱布拆开后还是看不见,他也没有什么失望的。
沈忱瞪着明熙那双外表恢复如初。却暗淡无关没有焦距的眸子,脑子里那根弦崩断。他失控了。
紫丹被丢了个百八十里远,屋子里的东西被砸的被砸,丢走的丢走,明熙坐在床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歪着床柱睡着了。沈忱发泄了一通,转身看到明熙的样子,慢慢地靠近,搂住明熙的腰,哑声大哭。
明熙被惊扰了好梦,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黑漆漆的模糊一片。他眨眨眼,发现这是沈忱的脑袋。
他的瞳孔微张,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最后归于懊恼。
卧槽真的好了?
这个时候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要装瞎子没经验求破!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第一盆狗血来啦!!写得好爽,虐得好hig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