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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戍猎人们眼中极淡的一抹昏黑,在洛克拉克就是漫天散溢的黄沙。俯瞰下去,承载着猎人工会总部的巨大岩石早已被黑黄的风整个遮蔽了。城市附近的风还没演化为天灾,但也有了七八级的程度。以这烈风为信号,各家各户都紧闭起了门窗,店铺也挂上了打烊的告示,往日繁盛的沙漠之城转瞬间就变得萧条起来。
湖畔的露天工会大厅早就撤离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了一根巨大的古龙之牙光秃秃地竖立在湖心。这个时节,整个总部的工作都要以丰收祭为核心,其余的日常委托从多日前就取消的取消,暂缓的暂缓,甚至让整个大陆上本就处在淡季的狩猎活动更加雪上加霜。当然,就算工会的机构工作一如往日,也不会有猎人在乎那些普通的狩猎报酬了——从丰收祭哪里分到一杯羹,收入都是常规委托的十倍百倍。
一面是担忧这次的风暴之灾会给城市带来的损失,另一面却又心挂着祭典后大量的素材涌入,能让城市开始又一段短暂的繁荣,沙城上下正被一种奇异的紧张感所填满。
与萧索的城内相呼应,城外数公里处却是一片喧嚣。
即将出击的沙船船队已经再不是返港之前光秃秃的样子,运输船四面无一例外地加装了数寸厚的鼓形钢板,船梁结构也用钢筋细致地加固过,桅杆更是整个给铁皮增厚了一圈,从远处看,就像人类在短短的数日内,给船舶穿了一件重甲猎装一样。而担负着驱赶峯山龙,和它正面作战的击龙船,更是整个都变了样子。大小弩炮分列甲板两舷,特制的对巨龙爆桶和实心铁弹甚至已经堆放到了甲板之上。干扰用的击龙铜锣直径超过十米,像旗帜一般纵立在船尾,巨大的铜饼凭人力根本无法敲响,甚至配套的敲击机关都须得高阶猎人全力一击才能驱动。
最为显眼的,则是击龙船头下侧高高昂起的粗大弩箭。整个船体的改造工作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和人手都消耗在了龙击枪和它的配套设施上。直至现在,仍然有船工用吊索悬到箭身上,小心翼翼地擦掉枪尖上养护用的油脂,为猎船的出发做最后的准备。
安德烈站在运输船的船尾,没有像绝大多数待命的猎人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击龙船,而是回头看向洛克拉克,眼中充满了忧虑。混血龙人的目力异于常人,透过方起的沙风还能看见工会大楼顶上的测风旗。风轮正呼呼地转着,让人怀疑随时可能断掉。
“紧张了吗?”隆加的大手按在四星猎人的肩膀上,安德烈身上有四分之一的龙人血统,但个头却还不到正牌龙人船长的肩头。
“没有……我只是担心,猎人工会的高端战力都在这几条船上了。我们走了之后,洛克拉克怎么办?”安德烈用手掩着嘴,以免迎面的风灌进喉管中。
“这座城市的人民比你想象的要优秀得多。”隆姆嘿嘿一笑,声音在劲风中仍然清晰可闻。两兄弟里,他作为哥哥比弟弟还要矮一些,不过肌肉却显得更壮实,身上的板甲也厚了足有半厘米,“别看城里现在一副门户紧闭、小心翼翼的样子,大家都巴不得放这样一个大假呢。”
四星猎人身边的两个塔型大汉,正是他所乘坐的这艘运输艇的舰长。两名龙人皆是两米余高,尖锥状的耳朵和四分的手指明显地昭示了他们的纯血身份。巨大的体型时时散发着额外的体温,让安德烈身周的空气都热了几度。
“丰收祭一结束,整个城市的牌技怕是都要上涨一截。”弟弟俏皮地说道,他拍了拍自己高耸的额头,“放心吧,工会在城市内预留了应急队伍,斯卡莱特军方也派出了支援。峯山龙每年少说会来两次,各方对应对的流程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你是第一次参加,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隆姆和隆加两兄弟,是整个大陆上年龄最大的在职猎人。龙人族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战斗天赋,让他们一旦打算涉足猎人这个行业,就必定会做到它的顶点。他们二人中任何一个,面对过峯山龙的次数或许都要超过其它三个舰长的总和,甚至于这次的行动中,其它三位船长都明显地有以二人为尊的意思。
“多谢前辈挂心。”尽管身为四星猎人,安德烈在两名船长面前仍然显得诚惶诚恐。一星的差距在徽章上似乎相差不大,但只有到达了这个等级才会知道,那毫不起眼的一颗星背后代表着怎样的深不可测。更何况面前的两名龙人前辈并不见得是五星猎人中最为强大的个体,却一定是最为经验丰富的。
“这一代本族的年轻人啊,宁可去学安逸的锻造,也不愿继承先辈猎人的衣钵了。”隆姆叹道,让这个优秀的混血儿在运输船中担任重要职位,五星猎人本就含着些许提携后辈的私心,“你好好干,说不定下一次这艘船的舰长就是你了。”
“不敢。”尽管年逾不惑,四星猎人在他们面前还是十足的小辈。
言语间,击龙船的船头升起了两发绿色的信号。沙尘中信号交流远比旗语方便,看到主力船做完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两个舰长也不再闲聊。隆姆大手一挥,迎风喊道:“船员就位,准备起锚升帆!”
没有欢呼,没有异动,久经阵仗的老船工们一个个沉默地行动了起来。锚索的绞盘轰隆隆地绞动,片刻后沉在沙下的巨大铁钩便一点点被提升了上来。甲板上的猎人们自觉地站到了不会影响船工的位置,屏息看着头顶上的帆角一点点调整到正确的方向。
“啪!”一声轻微的响动,尾角帆突然未按程序哗啦啦地放了下去。降下的帆布没有迎风鼓起,却像没了骨头似的在风中梭动了起来。
巨大沉重的帆布在风中捻出一长串摩擦的“簌簌”声,尾舷上的船工们一阵骚动,隐隐传出了几声惊叫。
“帆散了!”
“怎么回事?”两个船长闻风而去。
“船长!”黑瘦的船员操着浓重的乡音,在呼呼的帆声中扯着嗓子喊道,“断了一根帆索!”
“那有什么要紧,接上就是了。”隆加没好气地命令道。
“船长,”老船员抿了抿嘴,没有按着龙人的吩咐去做,却凑近了五星猎人,压低声音道,“这船……还要现在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