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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阁这么个热闹的销金窟,来来去去的人非富即贵,矜持高贵的人很多,闹事的也不少。然而,所有闹过事的,无论是郡王的儿子,还是权臣的孙子,无一例外,全都被强行扔出木兰阁了事。
像木兰阁这么个肥的流油的营生,当然不是太平这么一个小小的公主能护得住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经营,木兰阁的主人之中早就已经掺杂越来越多权贵的影子。越来越多金钱的注入,才使得木兰阁从一到十,从十到百,开遍了全大唐,听说近来就连新罗也弄了一个。
生财必须有道,护财更须有法,越是惹眼的财富,越应该与那些能威胁到你的势力来分享,这份财富才能长久下去。太平的地位足够让那些觊觎贪婪的人能够做到点到为止,而她本身并不一定非得要从木兰阁这个地方来获取财富,这里只不过是用获取消息来源的地点罢了。
洛阳的木兰阁是大唐最大最奢华的一个,因此,木兰阁的掌柜在大唐所有阁主面前自然也最有脸面。掌柜四十几岁年纪,发福的肚子微挺,脸长的很和善,身材看起来更和善。他笑眯眯的又召集来几个大汉,这些打手的加入,闹事的仆从立即变得左支右拙,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哀叫连连。他们的主子早已烂醉如泥,晃着脑袋还在那里瞎指挥,一只手犹自死死的抓着乐女的手不放开。
如果不是呆子就是傻子,或者是醉鬼,才敢来这里不知死活的闹事,这人不但是醉鬼,而且确实是宗室里头又憨又傻的那一个。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这李驰却偏偏是长歪了,他爹上党郡公李谌和爷爷韩王李元嘉都是聪明人,韩王不但能左手画圆,右手画方,还有口诵经史,诗书双绝,被赞为神仙童子。可惜,这后人是一代不如一代,人生不如如意之事十之□,大抵就是如此了。
李驰因父亲李谌是杭州别驾,因此很少呆在京中,但每次来京都会闹出点事来,这次也不知道是谁怂恿,竟然来木兰阁闹事。王掌柜到底还是要给李驰几分颜面,不看他的脸,至少也得看他爹郡公的面子啊,因此,收拾了仆从,就谦卑的请李驰出门。
可惜他送的几分面子,对方却全都不要,李驰晃悠着肥胖的身体,大着舌头道:“请我出去?你是哪里来的农舍汉,不认得我杭州李四郎的名头,还不速速将这小娘子送到我府上去!”
王掌柜寒着一张脸道:“我们木兰阁可不是那等花柳之地,公子看来是走错了地头,来人,送李公子出门。”
汉子们齐声应是,两手一抓李驰的手腕猛的用力,李驰啊的一声松开了清娘的手,他的酒似乎清醒了一些,正要大声责骂,却被堵了嘴,两个汉子架起他来就要出厅。
太平由始至终没有出声,其他在场宗室子弟亦没有,仿佛被架出去的人根本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大家都显得气定神闲,有些人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但就在此时,楼上一人忽然喊道:“慢着!”
竟然有人阻拦!众人都心中一惊,皆朝楼上望去,见是一白衣公子,长相虽然普通,举止却极为儒雅,因而显得很少温文尔雅,让人心中顿生好感,他缓缓的走下楼来,对着王掌柜道:“我看这位公子看着憨厚,也许是因为喝多了酒才行此莽撞之事,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让我来扶这位公子回府。”
王掌柜笑眯眯的说道:“既然郎君是这位公子的朋友,能请您代为相送,木兰阁感激不尽,请。”
两个汉子立即将李驰交到他手中,李驰本来还在哼哼,但是看到这人以后,便奇迹般的安静了,任由他扶着出了门,倒省得被木兰阁丢出去闹笑话。
“这人是谁?”太平问吴沉碧,可惜吴沉碧也不认识,她们俩虽然极力拓展圈子,但认识的人还是有限,男人的圈子和女人的圈子向来就泾渭分明,尤其是在这个年代,更无多少交集,所以有些事情,生错了性别,任你本事滔天,也是诸多制肘。
反而薛绍这么温吞的一个人,武攸宜才来京一两年,他们却认识的,刚闹出事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了雅间,看到太平和吴沉碧在厅中,他们也早已下来,见太平这么问,就笑着答道:“这人姓魏,名升,是秘书省正字魏元忠的儿子,此人人品才学皆为人所称道,个性温和,在京中很是有些人愿意卖他几分面子。”
“魏元忠?是不是就是去年上奏本论述朝廷命官用兵作战方面优缺点的那个太学生?”太平问道。
吴沉碧点头道:“他上本的时机抓的不错,因此得了圣人赏识,因而进了中书省听候差遣,别的不说,他请求废除养马禁令的建议是很不错的。”
太平点点头,偏头问薛绍,“这个魏升是不是常做这种事?”
薛绍笑道:“我和他并不太熟,不过这种事,他倒也不是第一次做,事后都会得到所助之人倾心相交。”
武攸宜不无讽意的笑道:“他倒是很会做人,以后只怕宗室子弟也愿意卖他几分颜面呢!刚刚他还看了公主数眼,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平微微笑了笑,不甚在意道:“世上八面玲珑的人很多,能做到他这样圆融自如倒也不容易,何况,我看他也就二十上下年纪,这可就更加难得了。”
此时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乐声又已经响起,歌女的柔柔嗓音轻轻送来,众人这才陆续回转。乍一看人群,颇多生员,太平不由得一笑,道:“又是要到明年春闱了,京中学子都快齐聚了吧。”
薛绍点头道:“听说这木兰阁消息最为灵通,故而生员每年必来阁中消磨一段时光。”
太平笑而不语,这木兰阁岂止关于春闱的消息灵通,其他各种事宜,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来源都有,毕竟谁都爱听点闲事,谁揣着点秘密都巴不得与人分享,尤其是在酒桌之上,更是管不住嘴,人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毛病。
四人复入楼上雅间,在门廊上听到隔壁房中传来爽朗的大笑声,一人笑着说道:“子都,你来的晚了,没见到魏升那小子,他刚刚又去做好人了。”
“做什么好人?”其中一人问道,声音有如醇酒,甚为优美动听。太平对这个声音是极为熟悉的,不由得顿足,薛绍就在她后面,缩不住脚,和太平撞在了一起,两人身子一歪,就把门给撞开了。
屋子里坐着三个年轻人,靠东边一位长的颇为威武,很有男子气概,西边那位却是一个容长脸面的书生,正对着太平的这位,长的最俊,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颇为忧郁的眼睛,让他的人看起来有一种颇为沉郁的气质。如果说,这张脸与那人只是五六分相似,那么这双眼睛,却无疑一模一样。相同的名字,相同的眼睛,这么熟悉的气质,太平心中一热,难道秦子都也来了这里?
薛绍扶正了太平,见她神色异常,不由得关切道:“你是不是扭伤了?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武攸宜也过来问道:“公主,没有摔着吧?”
一听到公主二字,屋里的东西两边坐着的年轻人赶紧站了起来,只有靠北的那位却仿佛被人抽了一鞭似的,眼中的痛苦之色更加浓郁,痛苦中带着一点彷徨,手指用力的抓着酒杯,骨节微微发白,情绪略显激动。
太平缓缓的走进门内,盯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包括那两个年轻人还有薛绍和武攸宜都有些莫名,皱眉看着太平两人,只有吴沉碧微微低着头,掩饰眼中的一抹厌恶神色。
“鄙人姓薛,名楚玉,惊扰公主贵架,罪该万死!”靠北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行礼回答,声音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痛苦。
“薛楚玉?”太平皱眉,凝神一想,忽然转脸看着吴沉碧,“当年护送崔汀兰她们几位上京的公子是不是就是薛楚玉薛五郎?”
吴沉碧脸色微白,不敢看太平视线,沉吟道:“正是此人。”
太平冷冷的看吴沉碧一眼,目光锋利如刀,就连站在她旁边的武攸宜都觉得有点冷,不自觉走进房中站开了一步。吴沉碧硬着头皮盯着,心中暗暗叫苦,其实当年她比吴沉水更加笃定薛楚玉就是秦子都,只因为他们秦家的拳法她上辈子是领教过的,她后来还调查过薛仁贵的功夫套路,和薛楚玉用的似乎不太一样。但她却一直没有对太平说,因为她觉得太平为秦子都伤心一世已是足够,这辈子最好还是放开这段孽缘的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人之间的相遇,是怎么斩也斩不断的。
看着吴沉碧这副心虚的样子,太平更加确信了几分,回头再看薛楚玉,他早已气定神闲,面带微笑,就像他上辈子自认掩饰的很好那样笑的云淡风轻,可是却瞒不过太平的眼睛,她越过靠右的容长脸儿书生,缓缓的走到薛楚玉面前,然后一抬头,有些愕然,随即有点气急败坏的偏头一咬牙。
该死的,竟然矮了他一个头,这还要什么威严可言。太平偏头皱皱眉,退开一步,看着薛楚玉,轻轻道:“别来无恙啊,子都!”
作者有话要说:= =秦子都终于出现了啊,话说都写了这么长才把这家伙安排出场,好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