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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楼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最近曲流觞的脾气似乎越来越不好了,凡一点小事都会惹得她发好大脾气。不为其他,只是段桓楚在凤鸣楼住下了。
曲流觞盯着此时在竹亭中手谈甚欢的段桓楚和林尽染,一双眼睛只恨不得在段桓楚身上戳出两个窟窿。自打段桓楚在凤鸣楼住下后,林尽染花在与段桓楚对弈品茗的时间明显多了,这让曲流觞很不开心。
轻轻扯了扯一脸愤懑着的曲流觞,卓清涟细细软软的声音问道,“觞儿,上次我为你研制的清心丸你可曾好好服用”。将注意力都放在段桓楚身上的曲流觞有些不悦的拽回自己的衣袖,“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我会服用的”。如今这个所谓的段家家主突然接近小姐也不知究竟有什么目的,小姐看起来对他似乎也颇有欣赏之举,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探一探他的底细。曲流觞微微皱起眉思索着。
望着眼前这个人专注的侧脸,卓清涟悄悄松开了抓住曲流觞那角衣袖的手指,微微敛起的眉眼下是羽睫倏动投下的一抹黯淡。
段桓楚束手静静站在楼前清池边,衣摆束带随着晨风轻轻鼓动,一池芙蕖开得正好。分明未到芙蕖开放的季节,这一池粲然倒真是别具一格。段桓楚扬起嘴角伸手轻轻碰了碰手边那一片长出格的荷叶,上面滚动着的破碎残珠提示着昨夜那一场雨。
“阁下跟了我这么些天,是不是该出来与段某见一见呢”,段桓楚温润好听的嗓音在某人听来却是很不讨喜,曲流觞一脸不善从树后现出身影。
“原来是小小姐,不知找段某所为何事”,段桓楚嘴角噙着的笑意让曲流觞觉得是一种挑衅,明明知道自己盯了他这么久,却到现在说破,未免太轻视人,好歹自己也是凤鸣楼中公认的年轻一辈中的武学天才,怎么可以让他这么看轻。
紧了紧手中的天寒,曲流觞抬起那双桀骜不羁的眼对上段桓楚明媚的笑容,“你这般接近我凤鸣楼到底有什么阴谋”,若是有,我定不饶你。
“若是段某说对凤鸣楼并无恶意,只是对你家小姐……”段桓楚忽而噤声,望着曲流觞笑而不语。
“你找死!”脸色瞬间阴沉的曲流觞拔出天寒直指段桓楚。剑刃划过一道弧线,丝丝缕缕的断发从段桓楚耳际滑落。
“若是对我家小姐存了觊觎之心,曲流觞便是豁出姓名也会与你同归于尽”。
看着曲流觞抽身而去的决绝背影,段桓楚眉梢挑起颇有些无奈的笑意,手指轻轻点了点侧脸那处泛着寒意的皮肤,指腹染上一缕血色。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武学修为,倒是意料之外。原本只是打算避开致命攻击便罢了,没想曾想被刺中的居然是天寒,真是有些失策呢。
回房间的一路上曲流觞都是沉着张脸一言不发,推开房门看到卓清涟立在窗前静静看着自己,沉默着将天寒放好,曲流觞一下子觉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觞儿,你是不是又用天寒伤了人”,卓清涟的话落在曲流觞耳边顿时让她觉得心头一寒。方才只用了一剑便试探出段桓楚修为在自己之上,虽说确有划伤他,但是——
此刻的曲流觞反而不似平常那般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是声音显得格外冷淡,“是便如何”,现在连你也要来责难我么。
“你伤的人可是段桓楚”,卓清涟因为激动显得声音有些颤抖,她没忘记觞儿看着段桓楚时目光中的敌意。“怎么,心疼了,舍不得了”,曲流觞定定看着有些无措的卓清涟,声线中透出一股寒意。
“我——”卓清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解。
“那天段桓楚出现的第一次你就开始护着他,你是不是喜欢他”,曲流觞忽然起身攥住卓清涟肩头,手指的力度透过布料直抵卓清涟的肌肤。
曲流觞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卓清涟有些晃神,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曲流觞突然低下头又急又快在卓清涟肩头咬了一口,“我不准你喜欢他”。
“唔——”卓清涟吃痛轻轻哼了一声,身子微微颤抖,却在下一瞬间被曲流觞纳入怀中。“卓清涟,你这辈子都不能喜欢上其他人,我们有过约定的”。
鼻息间充斥着尽是曲流觞的气息,就好像一张天罗大网将卓清涟仅仅困住。一阵眩晕后的卓清涟将侧脸抵住曲流觞肩头,慢慢伸出手臂回报住身前这个人,十指轻轻搭在她的肩后。
“好——”,我们有过约定的,我怎么会忘记。
从当年那个拽着衣角涨红着一张稚嫩小脸,却极力隐藏着激动紧张,站在自己身前对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能喜欢上其他人了。
尽管再不愿意,曲流觞还是乖乖被采了血,没办法,谁让天寒的寒气就只有所持剑主人的鲜血能解呢。怨念的挽起袖口,冲着天翻着白眼,曲流觞在心中尽情发泄着对第一任楼主的抱怨。
卓清涟好笑的摸了摸曲流觞别扭的眉眼,试图抚平这人纠结一处的眉头,“明明知道天寒出手要救人就只能放主人的血,你还这么每次都这么不小心”。
“哪有,我就是想给姓段的一个教训啊,谁让他每天都缠着小姐不放的,摆明是对小姐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啊”,曲流觞想起来就觉得心中愤愤。虽然明知道段桓楚完全是君子风范,但曲流觞还是忍不住埋怨。
满意的帮曲流觞包扎好伤口的卓清涟认真回复她,“小姐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很多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虽说很早以前就定下了觞儿是下一任楼主,可是就连代代楼主相传的天寒剑也是提前传给了你。我倒是觉得自段先生来了之后,小姐要比以前开心许多”。
曲流觞撇了撇嘴没说话,自己又不傻,又不是看不到小姐的笑容确实比以前更多了,段桓楚这家伙确实是让人无可挑剔,可正是这样,才让自己更加不高兴。
“你最近一直都忙着其他事,还没有听过我新作的曲子,现在去我那里我弹给你可好”,卓清涟邀请曲流觞过去听新曲子,而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段桓楚的曲流觞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恩”。
“你的屋子里熏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好闻”,一进卓清涟屋子,曲流觞就跟一头好奇的小兽东闻闻西嗅嗅,真的好闻。卓清涟好笑的拉住她的袖子,“你这是什么鼻子啊,明明就是安神草的味道,上次你说没睡好,我在你屋子里就放了的,小姐房间也有,哪有什么不同”
瘪瘪嘴,明明就不同,就是你屋子里的好闻些。曲流觞暗自腹诽。
卓清涟坐于琴案下,轻轻调适琴弦,曲流觞看着她一脸珍惜的在那里拭琴,“不就一把琴而已吗,干嘛总在那里擦啊擦”,自己每次听她弹曲都会看到她拂琴,破琴。
“因为这是觞儿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所以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呢”,抬起头冲着曲流觞柔柔一笑,不是因为这把九霄环佩是所谓的上古名琴,只是因为这是觞儿赠的,就算这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琴,我也会一样疼惜。
想到当年为了寻这把琴吃的苦头,曲流觞不由得有些恍惚。自己并非为了抚琴久坐之人,林尽染博采众长却因身子不好也不能时常抚琴,似乎只有卓清涟对于弹琴作曲是真的喜爱。
不记得当年为什么事惹哭了卓清涟,一向没心没肺的曲流觞居然因为自责偷偷潜出了凤鸣楼,只是想找一份能哄得卓清涟开心的物什。
曲流觞不见了,这在整个凤鸣楼掀起了轩然大波,举楼上下不知道派出多少人出去打听她的消息却都无功而返。
曲流觞消失了一个月,卓清涟便哭了一个月。
直到下完暴雨的第二天,卓清涟抱膝坐在那一池盛开的芙蕖边因哭得累了沉沉睡去,连梦中都是湿哒哒的“滴答”声,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整片浸染着霞红的天地间静静跪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瞅着自己。还没等曲流觞一声“嗨——”说完,卓清涟已是搂着膝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声而来的一群人看见的便是脏兮兮的曲流觞跪坐在卓清涟面前束手无措,一池的芙蕖开得格外好看,但如果这是大团圆那就完全想错了。
因为随后曲流觞便被拎到司罚处狠狠领了一顿板子,还不许用内力抵抗,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曲流觞只得又躺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
卓清涟的心情自从曲流觞出走以来就一直起起落落,眼泪就没断过,看到曲流觞躺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不由得眼泪又掉了下来。偏偏卓清涟哭得又不难看,文文弱弱的啜泣,眼睛哭得微微红肿,睫毛湿湿润润的只望着曲流觞掉眼泪。
碍于动弹不得的曲流觞只能冲着卓清涟各种哄骗,将昨日拼命带回来的九霄环佩送到卓清涟眼前讨好的笑。“我上次说你这么喜欢弹琴还不如去做花魁惹得你哭了,所以没办法我才跑出去的,你看,这是我好不容易从一个怪老头那里得到的,据说很值钱的,送给你。”曲流觞想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讲给卓清涟听,可是却惹得人家哭的更凶。
“其实我上次还有话没有说完,如果你是花魁,那我包下你便是”,曲流觞一脸得意的向卓清涟炫耀,“这把琴叫九霄环佩,真的很值钱的。”
看着曲流觞眉飞色舞的豪言壮语,卓清涟轻轻抽泣着,“觞儿你这跑出去一次学了不少坏东西,若是被楼里其他人听见怕是又得罚你。”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了……”
“觞儿,我现在要开始弹新曲子了,莫要走神”,卓清涟略带嗔怪的语气讲曲流觞的思绪截止,“哦——刚才想到一些事,我听着呢”。九霄环佩,真是一把好琴。
“染儿今天看似心情不错”,说话之人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轻衣,衬得淡雅的容颜更加脱俗,话音之间在棋盘下落下一子。“娘亲今日的棋路又让女儿着实好想呢”,林尽染轻轻笑着放下茶碗敲定一子。
“让你好想方才那一局却是又输你三子呢”,语气似有嗔怪却掩饰不住笑意。“哪里,分明是娘亲在让着女儿呢”,端丽的大小姐对着自己母亲也会露出女儿家的撒娇的姿态。
“娘亲也是知晓近日楼中一些事情,那人确实是难得的命中良人,若不是我当年遭人暗算,染儿你也不会——”说到此处,上一任楼主黯然的神色又深了几分,“还好染儿你自幼便有分寸,娘亲这一生别无他求,只盼你能平安无灾便好”。
“娘亲放心,女儿浅尝辄止”,林尽染柔柔一笑落下一子,“娘亲,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