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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俗话说的极好:风水轮流转。
慕宇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崇华派的室内大弟子,更是沐麟调兵遣将千方百计想要抓的那个人。
遥想两年前宫内场面浩大的那一场受封仪式,那时慕宇敖的品阶还低,只能远远的在角落里看着那一抹金黄色的背影,谁又能想到,此时二人竟面面相对,甚至兵戎相见。直到这一刻慕宇敖才明白,初见云川时他那一身的贵气本就是与生俱来的,而他那高贵和儒雅的气质更是深印在他骨子里的。
狭路相逢,勇者败,而智者胜。
此时此刻,慕宇敖和他手下的士兵被崇华派四十六名弟子团团围住,且不说慕宇敖这边的兵马经过前时的打斗已伤亡惨重,崇华弟子何等出身,随便拎出一个外室弟子都能以一挡十。慕宇敖手中的长剑□□了湿润的泥土中,虽败,面上那军人的傲气却不灭,目光只盯着云川,朗声说道:
“这一场是我慕宇敖输了,我认。是我大意没有想到你们拖了半夜竟是在等援兵。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早一点识破你的身份,如果能早些认出你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先杀了你。”
慕宇敖心里很清楚,沐夜对于沐麟来说是有价值的,连自己对沐夜的私人感情也要排在其后,可若是和云川的命相比,那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他至今都记得当沐麟得知云川还活着时那一脸的震惊,那是怨、那是恨、那是悔,还有……深深的惧怕。
可他还是晚了这一步,他没识出云川错过了时机,而云川一早就看透了慕宇敖的身份。他们二人的立场相对,彼此更是视为死敌,慕宇敖意思到自己命不久矣。
“沐夜——!”慕宇敖忽地喊了一声,那声音,既嘹亮又带着些悲壮。
慕宇敖喊沐夜时,身子不自觉的向着沐夜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几个白衣的崇华第子将他拦下。沐夜淡淡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的同情甚至怜悯。
“夜——!看样今日我是要死在这里了!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他喊着沐夜的名字,声音宏亮,可他的语气总是像在喊着军号。
云川侧头看看沐夜,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慕宇敖,只听他继续提高嗓门喊道:
“夜——!今天我要死了,这些话要是不说出来,未免太过冤枉!我、我从小便喜欢你,你被送去墓园的时候,我跪在你爹面前求过他,你走了以后,我还是时常想起你。我、我还向你爹去求过亲,可他不同意,沐慕两家订下的亲事我一直拖着,拖了这么些年,因为我想娶的那个,是你——!沐夜,我是真的想娶你!”
这一通话喊完,在场不少人都愣了,沐盼盼站得虽远听的却是一清二楚,想她和沐府里的不少人都以为慕宇敖对沐夜的多半是同情,只是没想到,这个前途无量的慕家大少爷竟是真动了要娶沐夜的心思。沐盼盼眸光阴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沐夜脸上依旧淡淡的,此时,甚至多了一些寒气。好像慕宇敖所述的那一番真情与她无关似的。
云川面上划过一丝惊色,众人静默之时,只听那慕宇敖生生又嚎了一嗓:“话说出来,我便痛快了!”说罢,慕宇敖转目看着云川,凛然道:“死于你手,我慕宇敖也算是精忠报国战死沙场了!”话尽,湿漉漉的头发一甩,将脖子高高一扬。
树林间变的更静了。
沐夜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侧目看看云川,发现他竟在笑。沐夜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手?”
云川面上的笑愈浓,似是有更多的笑意被忍下了,他莫名的回看着她:“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了?”
沐夜侧头再看看脖子已扬了许久,双目还闭着的慕宇敖。这一刻,心里竟对他起了一丝同情。
这就是沐麟从小一步步培养起来的‘干儿子’,慕宇敖俨然就是另一个沐麟,他将沐麟的外在和内在都学了个彻底,看见了敌人的地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备战的状态,将人生看做战场一般。像这样被对方压制时,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以死明志。
想到这里,沐夜又想起了承恩,承恩虽一身的病,却也算是因祸得福,起码,他没有被沐麟变成像慕宇敖这样的蠢人。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沐夜又问道。
云川垂目思索一番,接着几步走到慕宇敖的身前,几个崇华第子生怕慕宇敖会突袭云川,防的很严,云川摆手要他们退开。慕宇敖腥红的眸子死盯着云川,云川面色平和,轻声于他说道:
“慕将军,你父亲同泰阁学士慕岭宗曾是我儿时的启蒙老师,两年前百阶登顶的祭言还是由他起拟的。四月二十日我离京那天,城门外送行的队伍里,慕学士站在最前面。”说至此,慕宇敖的眸中划过一抹惊色。
云川微弯着眸子,一双星眸凝着慕宇敖,轻浅的声音又道:“我记得那天清晨,天还未亮,慕学士紧握着我手,咳着,说了许多话,那天风大,有些话我听不清楚,有些,我不记得了。只是,有句话我却记的清楚。他说:他老来得子,只有一个儿子,即便这不孝子随了外人去,那仍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是他的命。七十四岁的老人,直到‘心头肉’三字时,泣不成声。”
慕宇敖猛地睁大了眸子,不知从何时起,眸中的腥红凝起了水雾。慕宇敖心中清楚,自己的亲爹慕岭宗本是太子一党,是自己背叛了家族跟着沐麟一同起兵造反。从那一天起,慕岭宗与其断绝了父子关系,可即便说出了决绝的话,他的父亲,心中依然将他看的最重。
“你,你说这话是何意?”慕宇敖凝着他,声音却有一丝颤抖。
云川微微扬起一笑,轻浅而温润:“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云川挥挥手,崇华的一干弟子通通散开,没有一个人有质疑。
慕宇敖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川,低头思索了一番,面上震怒,上前两步,对着他喊道:“你莫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说服我,你以为你做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来,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也看小看我,太小看我们沐家军了!”
一口一个我们,一口一个沐家军,看样这个慕宇敖还是无一点身为人子的自觉。可是这又从另一面反映了,沐麟给人洗脑的功夫,真的很强。
那时沐夜站在远处,他们之前说的什么她没听清,可最后慕宇敖这句她可是听仔细了。云川刚走到沐夜的身旁,沐夜一眼便瞧到了他腰间那块被血渗透了的腰带,沐夜蹙着眉头,一手拔出泥水里的那把长剑,大步向着慕宇敖身边走去。
“噌!”慕宇敖完全措手不及,沐夜那一剑正扫过了慕宇敖的侧腰,沐夜手中的剑一回,慕宇敖腰间的鲜血便渗了出来。
沐夜瞧着他,冷冷的目光,只道了一句:“现在,你可以走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原处。
慕宇敖当即傻了眼,打从他遇见云川,事情的进展没有一件是按照他预想来的。带走沐夜的事,被反包围的事,向沐夜表露真情的事,就连突然被释放这事……
“夜!你,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慕宇敖突然又喊了一句。
沐夜脚下一怔,一副十分难看的脸色瞧着身旁的云川,连云川也是一脸的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崇华第子们安排的马车从远处颠簸着行驶过来,云川点了点马车的方向,沐夜随着他一同走去。
“夜——!”慕宇敖又喊了一句。
可是沐夜再没瞧他一眼。
马车近了,停了下来。云川扶着沐夜的胳膊要她先上车,沐夜刚抬起脚,只听身后又有人唤道:
“沐夜。”
这次是女声,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观察形势许久,直到定局时才上前来搭话的沐盼盼。此女心机城府之深,不言而喻。
“沐夜,你带上我一起走吧,我要是被带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她的声音变得娇柔甚至还有几丝楚楚可怜,与庙里那个趾高气昂的职责沐夜的,仿佛不是同一人。
沐夜不理她,一手掀起了车帘。
“你必须带我走——!”沐盼盼见她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急声喊道。
沐夜的半个身子已进了马车,正要落下车帘,正在这时,沐盼盼忽跑上前来,提声大喊一句:“因为,只有我知道,承,承恩还没有死!”
沐夜整个身子像被人猛地钉在了原处,她五指紧攥着车帘,关节死白,微颤的声音回道:“你……你说什么?”
沐盼盼立在马车旁,一字字清晰的说道:“沐、承、恩、没、有、死——!”
…… ……
不见日光的山洞里,石壁上嵌着四五个石槽,里面灌满了灯油,这里的火光都是橘红色的,笼罩在这橘光中的山洞,到处都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白泥眨巴几下眼睛,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很久了,醒来以后她就觉得浑身无力,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她能听见自己的腹中一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却感觉不到肚饿,甚至两天没有如厕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想嘘嘘的感觉。
“有、有人吗?”白泥的声音很是干涩,甚至还带了些哭腔。白泥醒了以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喊出声,因为她觉得如果再这么沉默下去,即便不死也会疯掉。
“嗯。”轻浅的一句低语。
虽然只有一个字,白泥已是万分惊喜,尤其是,没听到那个中年恶男人的声音。“小,小哥。”白泥哭意更浓,她使劲儿转动着眼球,终于在最左上角的地方瞧到了一张缠满了白布绷带的脸,虽然看着有些骇人,但白泥还是很开心。
“小哥,你、你帮我看看,我身上现在还剩些什么?我、我的鼻子还在么?耳朵呢?还剩下几只?我,我感觉不到我的胳膊和腿了,它们还好么?”
墙角那个一脸绷带的男子将目光缓缓移到了白泥的身上,他轻轻摇了摇头。
白泥顿时泪如雨下。“都、都没了?他、他嘛的,啥也没给我留下啊呜呜……”
“你……”那个绷带男子似是很痛,强忍着,又道:“你好好的,什么都没少。”
白泥瞬时止住转在眼珠子里的泪,一吸鼻涕,又道:“啥也没少?你诓我不?”
那人又摇了摇头。
“那我怎么动不了?浑身,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服了药,那药劲还未褪,所以你现在全身麻木,至于动不了,因为你被点了穴。”
白泥泪汪汪的眸子死死的凝着左上角,恳求的声音道:“小、小哥,你行行好帮帮忙,帮我解开穴道吧,我前胸后背好痒,好难受啊。”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我不好擅自给你解穴。”
白泥脑海中猛地闪过了之前那个扬言要割她鼻子砍她耳朵的恶人的模样,果然,眼前这个小子也是忌惮他的。
白泥眼珠来回转动了几圈,直凝着那张缠满了绷带看不到面目的脸,说道:“你要是不给我解穴,给我挠挠也成。我这,难、难受的我都快死掉了,我要是死了,你更不好交代吧。”
那男子又犹豫起来,过了许久,他的那张绷带脸渐渐移到了白泥的脸前。
白泥一双葡萄似的大眼只盯着他,他的脸上裹着厚厚的布条子,绷带勾勒出他细长的脸型,他的一双眸子,大大亮亮的,白泥凝着他的眸子,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爬上心头。
“哪里痒?”绷带脸淡淡的问道。
白泥眼珠子一转,向下一停:“后背挠不到,挠前胸吧!”
白泥一边说着,丹田的一股气以升至了天庭。崇华有一套不外传的内功心法,是以移穴走脉之法冲破被封锁的穴道,白泥学艺不精,想她哥云川弹指间即刻冲破,她嘛,从醒来到现在也攒了半个时辰了,只差,胸前这最有一鼓闷气!
“锁骨下面,往下,再、再往下一点……”白泥提着气力说道,眼见绷带男那只皙白的手眼看就要落到自己的胸前了,脸上不由凝起一笑。
“这里吗?”绷带脸刚说完,手已落在了白泥微微起伏的胸前,这一落,手再微微用力之时……
缝隙间露出的眸子瞬时瞪得老大,白泥瞧不见他此时的脸色,只是觉得他一双眼睛红的有些吓人。
“你、你你你,你是……女人?!”惊慌外加惊恐的目光,绷带脸瞬时不知所措,正要抽回手时,谁料白泥一把将其握住。
“咚——!”一声。只见白泥一个鲤鱼打挺,脑袋狠狠地撞向了那满是绷带的脸上。
被撞的人,那叫一个措手不及,重击之下当即倒向了一旁。
白泥拍着胸脯,朗声直道:“女什么女?我是爷们儿,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