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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二郎已经到了。”门外侍女的细声通传瞬间打乱了许紫烟呼吸的节奏。
手中的玉瓶倏然滑落在地,她手忙脚乱地拾起。昨夜揽月阁,颜靖臣的话语如鬼魅般萦绕心间:“人心,或是性命,总有一样是你可以掌握的。”
在她就快要安于现状,忘记颜靖臣这个人的时候,他又突然间出现了。虽然不知道他和柳宴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许紫烟还是颤抖着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药瓶。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不是属于别院侍女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许紫烟转动手腕,将白色的粉末慢慢地洒进杯子里。
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否则柳宴对许紫烟永远心存顾忌。半年了,他嘘寒问暖,眼里却没有一丝动容。但是她恨不他,不然当颜靖臣云淡风轻地说着“一叶入口,百窍溃血。”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面怎么会浮现的是另一张脸。
在她低头整理衣襟的时候,柳宸推了门进来。许紫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发现他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当看到柳宸信步走来,在桌旁矮身坐下,她的疑问渐渐凝于脸上。
蓦然回想,方才似乎没有听见“笃笃笃”手杖击地的声音。“你的腿?”许紫烟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视线牢牢锁定在他空无一物的双手上。
柳宸兀自扬了扬眉,“好一些了,虽然还比不上没受伤之前。也难怪,我的腿是好是坏,你并不在意。”他从容说道,似乎对她的惊诧不以为意。
“不过你这次主动相邀,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莫非又和上次一样,准备了一出好戏?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会在身边照顾我?”
这些问题很快让许紫烟面露不悦,一扫之前的惊惶。她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当时是受老爷所托,而且你看起来很痛苦,很——”她没有说出‘可怜’二字,此时此刻并不想激怒柳宸。
“是呀,可惜你最后食言了,因为柳宴。而我,并不稀罕你的怜悯。”柳宸语气强硬,却隐隐透着一股失落。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我也很明确地告诉过你,不想将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许紫烟不觉攥紧了面前的酒杯。
“我不放手,你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紫儿,你这样的心性,真不是一个风尘女子应该有的。”他盯着她,轻轻地笑。
笑声刺耳,许紫烟偏头不语,只是用尽全力将酒杯举到了他的面前。淡褐色的液体沿着杯壁微微晃动,清澈得不见一丝杂质。
余光扫过那一截皓腕,柳宸有一刻的愣怔。他缓缓地开口:“紫儿希望我喝?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拒绝你,和多年前一样。”说着他接过那杯流光潋滟的酒,送到凉薄的唇前摩挲。
许紫烟屏住呼吸,观察柳宸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他在犹豫,或者是在回味,杯盏交接时指腹间无意的碰触。颜靖臣说过,毒溶水中,无色无味。而她刚才,也特意看过了那杯酒。
她终是忍不住,突然起身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倒酒,从今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闻言,柳宸的眼神微动。他抬头一饮为尽,然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里面有很多说不清楚的情绪。“柳宴处处比我出色,你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刚才听到我的腿好了,你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喜悦。那一刻我才愿意接受现实,即便我的腿不曾受伤也比不过他。”
分不清是奚落柳宸,还是安慰自己,许紫烟转过身冷冷地道:“你只说对了一办,就算没有柳宴,我也不会爱你。没有你,我会活得更开心。”
这女人对他,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酒入喉中,竟有着微微的苦涩。柳宸站起来时觉得头上隐隐作痛,撑在桌上的那只手一动便划倒了杯盏。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然:“如此,我便不会再来。不是废人的柳宸,自然不再需要许紫烟了。”也许姈儿说得对,是时候为自己而活。
身后“叮当”一片,许紫烟的背影有些颤动,却始终没有回头。若不是柳宸频频地提起旧事,她不会这么快就递过那杯诀别的酒。积年的爱恨纠缠,刚才却轻易地说不再来了,她不自觉喃喃:“你说的,是真的吗?”
“哈。”笑出声的同时,头部的疼痛突然加深,柳宸不禁抬手抵住额头。再看向许紫烟时,她冷静的背影之中透出一丝狠决。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震惊之后,嘴角挂上一丝悲凉。“不要高兴地太早,你以为没有我,柳宴就会喜欢上你吗,别做梦了。”他倒吸着凉气,仿佛每说一字,就有无数的虫蚁在咬噬他的神经。
“柳宸,是你逼我的,是你——”许紫烟歇斯底里地回头。她捏着拳大喊,柳宸惨白的面色却让她瞬间噤声。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
柳宸慢慢向她走了过来,步履不太稳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可以吗?”不知何时他已经将头埋在许紫烟颈间,轻声地问。
可以么?他第一次这么问。许紫烟怔怔地发不出声音来,直到他把手伸进衣领下面,引得她一阵阵战栗。她猛然抓住那只作恶的手,怒目而视。
“你欠我的。”如他所料,一句话瞬间消弭了所有的反抗。柳宸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廓上。他挣开手继续在她身上游走,一下两下已经褪下她轻柔的衣衫。
许紫烟退到桌旁,竭力躲开他的吻,她兀自喃喃道:“我真后悔。”后悔遇见他,后悔没有将那些粉末全部倒进去。柳宸猛然将她压在桌面上,背脊撞得一阵生疼。胡乱地抓住一个器物,却是刚才那个酒杯。想到毒性很快就会发作,许紫烟抬起的手顿在了他的脑后。神思一阵恍惚,唇舌已经被锁住。
柳宸的每一次占有,于她而言是都是噩梦。原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温存。在他离开的时候,居然有一些怅然若失。也对,再也不用见面了。原本可以不再欠他,但她终究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他系好衣带,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我一直很奇怪,你的脸上为什么总是透着不合身份的骄傲。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曾经派人调查过。原来你出身名门世家,人贩子是有意拐带。可惜那个时候禇家已经被灭,唯有一个幼女没入宫廷,也就是你素未谋面的妹妹。”
脚步声越来越远,许紫烟拢了拢衣领,原本平静的面色骤然一变。年幼的记忆模糊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妹妹。
她不解,甚至怀疑这些话的真假,“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以后没有机会了,我想你有权利知道。可惜当年卖你的人贩子已经死了。”柳宸悠长地一叹,看着许紫烟失神的面容渐渐冷了下去。
“记得你恨我。”他毫不留恋地走出去,将身后的门关上。手背上落了一滴嫣红的血,他慢慢拭去,无声地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手无力地覆上了胸口。
许紫烟面色复杂地望着那扇门,脑海里面闪现他刚才隐忍疼痛的表情。事到如今,柳宸没有理由骗她。许紫烟心不在焉地穿好鞋子,终于起身跑了出去。她要去问问柳宸,她的家人在哪里。
***
当柳宴提前回来时,姈儿正在书房里面旁若无人地翻看着什么。听到那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二哥那边如何?”
“二哥不在柳府,我没有见到他。”柳宴匆匆地回答,只随意瞥了一眼杂乱的书案,拉起姈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他应该早就上朝回来了,难道是去了别院?”姈儿的语气里面透着一丝担忧。
答案是肯定的,柳宸平时连卧室都不怎么出,此时柳宴的沉默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这件事终究是被她搞砸了吗,姈儿不觉低下了头。
逋一出了书房,却见阿金面色凝重地禀报:“柳府出事了。”
“驸马,去别院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流萤像是刚走到这里,说完话也一脸诧异地看向阿金。
感觉到她的那只手骤然松开,姈儿怔怔地问道:“怎么了?”会有什么事,他不是刚从柳府出来吗?
阿金将一封信递到柳宴手中,嘴唇微微动了动。收了信,柳宴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慢慢地向前走去。回答她的除了鸣蝉,只有一阵阵的沉默。一时间,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后来她才知道,那代表了心照不宣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