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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一惊,反射性地回头将右手举至胸前,只是忘了自己已有好多天没有随身佩剑了。
一男子着了墨色的锦绣华服,身如玉树,长发一泻而下,并没有任何束扎,说也奇怪,平常人若是这样披头散发,如玉定会厌恶一二,可对着眼前这个男子,她却觉得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披散长发的了。
男子面色凝重,双眉紧锁,眼里有探究之色。如玉被这样瞧着不禁出了冷汗,这人什么都没做,只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如此,她蹙眉福了福身说道:“园中清净,不知有人在此,叨扰大人了。”
男子听了也不搭话,只是看着她因低下头去显露出的白玉簮珥。如玉半折着膝盖,半晌也没听见丝毫回应,不禁有些气闷。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半个主子,该进的礼数也都进到了,人家不领情难道自己还得巴巴地贴上去吗?
想到这里,如玉直起身子,说道:“大人恕我无礼,先容我告退了。”
如玉不敢抬眼看他,这人看向她的眼神甚是不善,周遭冰冷的气息扩散开来,似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男子听她一口一个我,转着左手食指上的虎骨扳指,微微一哂:“你是府上的?”
这时如玉已经转过了身子,听此问话又不得不转了回来低着头答:“是。”
男子笃悠悠地向如玉走过来,离着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停了,负手而立:“你叫什么?”
如玉听此心里警觉,答道:“我只是府中食客。”
男子听此回答不甚满意,敛了眉说:“叫你回话,你就明明白白地回,别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应付我。”
如玉已是不耐,鼓了勇气又抬眼看他,眼前这人可真谓是龙章凤质,眉眼如画,整个人都散发出昂扬之态。
长得这样好看,脾性怎地这样差呢?如玉暗自腹诽,却又不敢这样直直说出口,只得耐着性子回道:“我叫安红缨,前些日子刚过门。”
男子半睁着眼,沉吟片刻道:“你可知此处是禁地?”
如玉诧异:“如此美景怎会是禁地?再者,大人不是也在此吗?”
男子一顿,皱了皱眉,复尔说道:“以后再不要来了。”
如玉听了心下气恼,好容易瞧见一处深合自己心意的地儿,虽说离‘舍南舍北’远了点,但也是值得为此来回奔波的。这人倒好,张口闭口尽是命令之语,如此狂傲真叫人不喜欢。刚要开口,却听见那人背过身去说道:“过来喝酒。”
如玉愣了,只见那人倚了‘与谁同坐’轩的美人靠。自身侧拿出一个酒壶,偏了偏头说道:“去拿个杯杓来。”
她见此心中疑虑更深,还在思忖他是什么人,莫非是府中贵客,只是有再多疑惑也不能问,只得又福了身子答:“大人好兴致,只是我已离席许久,恕不相陪。”
男子一听脸上更显冷峻,冷笑一声道:“原来这就是耿府的待客之道。”
好一句‘耿府的待客之道’,分明摆明了若她不顺着他的意,这耿府的面子也就是她拂的了。
如玉心里暗叹一声,只得走到石桌前,拿了杯杓递给他。男子也不接,只懒懒的将手中的酒壶朝着杯口微微倾斜。
如玉端着酒杯有些不知所措,男子看她如此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不能喝?”
无论再怎么伪装,她终究还是一江湖人,江湖人最在意的正是豪气。如玉听那人话中似有鄙夷之意,心里一阵烦闷,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喝完酒,如玉垂下眼帘望见那男子似有所思地盯着她看,脑海一阵发麻,但也不肯示弱,只直着身子动也不动。
男子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只一个人就着壶嘴便喝起了酒。
如玉虽不嗜酒,但对此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方才口中饮过的酒味已经渐渐散去,只那余香却徘徊在舌尖,这便是佳酿了。她禁不住抬眸,那酒壶似有魔力一般吸引她的视线。
男人眼角瞥到她这副神情,勾了勾嘴角淡淡说道:“怎么?没喝够还想讨些去?”
如玉被此一说甚是不好意思,又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思,只得仰着脖子掘道:“大人此言差矣,我并非垂馋那酒。”
那人听了眯起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才道:“你莫不是在垂馋我罢?”
如玉一躁,整个脸瞬间就如火烧般地红了起来。这人好不害噪,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女子便说这般轻佻之语,真真是个徒登浪子。
不愿再在此纠缠,如玉恼羞成怒地说道:“大人休要此般说话,告退!”
男子也不阻止,看着如玉的身影在树丛花影中消失,又将酒壶用酒塞塞好,站起身瞧着园中那抹娇小的身影。
如玉忿忿地走至湖中央的小桥上,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转过身便对着高台上的黑影使劲瞪了瞪眼。
男子眼力极好,看到如玉这般孩子气的动作不禁失笑,这笑抚平了他脸上刚毅线条,面容柔和得叫人挪不开眼。
正在这时,远处一阵喧嚣,男子淡了笑望向正院的绝酒堂,淡漠地瞥了一眼,复尔又坐了下来,眼里情绪被遮掩得很好,让人瞧不出任何心思。
不出一会,男子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抬眼一瞧却又是方才那丫头。
如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走到‘与谁同坐’轩的边缘,望向绝酒堂。
男子嗤地一笑,说道:“快些走吧,此地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如玉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哪里有心思理他,只是一个劲的瞧着。绝酒堂那儿依旧灯火通明,只是人声嘈杂,丝毫没有丝竹管乐之音。
不隔一会,人声愈来愈近,将原本静谧美好的仙境打碎得体无完肤。
还没等如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传来声声高喊:
“抓刺客!”
随着一声声高呼,一时间‘涵清境界’外灯火通明。
府中侍卫纷纷赶到,眼瞧着那黑衣刺客往隐蔽深处逃窜。众人暗道不好,看那方向正是耿爷严禁打扰之处,怪只怪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好截了刺客接近那禁地。
那刺客动作甚快,一面色黝黑的侍卫急道:“快进去抓了那人!”其余的人听了便急冲冲的往里涌,都争着抢着立头功,顿时那碧云屏障处好一阵喧嚷。
这时一男子疾步而来,面色不善地向众人吼道:“都给我站住!一个个都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这一声怒吼使众人停了动作,不禁纷纷回头。
“卢管事,咱们也是耿府的人,尽自己的职责怎么能说掉脑袋?”方才那黝黑的男子听了甚是不服。
卢栩斜着眼睛瞪着他,好一会才沉着声音向众人说道:“都不许追!此处谁也不许进去!但凡进去的就等着掉脑袋罢!”
周围一阵沉默,谁也不敢驳了卢栩,眼前到底是总管,他说个什么你要是不听,就等着开籍被赶出府罢。
卢栩蹙着眉叹了口气,复尔说道:“并不是我为难大伙儿,只是主子有令,咱们做下人的只能服从。”
一旁一人见此上前陪着笑:“总管说的是,爷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咱几个平日里虽混,但也是知道些好歹的。”
卢栩转过身看着他,说这话的人是个新入府的侍卫,高颧骨,细尖的脸儿。眼睛虽小,但格外有精神,溜溜得很是灵光。
卢栩说道:“我记得你叫曹庭坚,前些日子才到府上。”
这曹庭坚听了直点头,躬着身子附和道:“是是,卢总管记性真好。”
卢栩沉吟片刻,抬头对众人说道:“咱这耿府就是缺这样有眼力劲儿的。从今天起,曹庭坚便是侍卫长。”
众人皆惊,平日里看这卢管事做事妥理妥当,大伙无一不服,今日一看原来也是个爱听溜须拍马的。
忽一男子出声说道:“我不服!”
大伙儿一看,却又是方才那驳了卢栩的侍卫,这人胆子也真是横,当着众人的面都敢和总管对着干,真不知是该说性子耿直还是该说无知愚昧。
卢栩面上难看,瞧了那人眼里没有一丝惧意,心里不禁有些诧异,但方才那情景换了谁心里都不爽快,于是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你有什么好不服的?扣两个月月钱小惩大诫!”
众人看着热闹都不禁庆幸方才自己没有做出这等冲动之事,又带了同情的目光去看这个倒霉鬼。
那人仍是梗着脖子,既不顺从,也没有低头服罚。
卢栩也不再看他,肃了表情转过身子对众人说道:“就此散了,各回其职!”
而在这边高台之上,如玉两人完全不知晓外面的情况,只是听见众人一阵阵的嚷叫,没过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平静。
如玉听到有刺客,立刻肃了身子转着眼珠想找出刺客的藏身之处,只是身后有人,也不便放开手去搜寻。
男子看着她紧皱着眉头,轻轻说道:“倘若害怕,现在偷偷溜走兴许还来得及。”
如玉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气恼,真拿她当作那贪生怕死之人了吗?
男子看她没有动作,便走进了两步侧着身子低头看她:“吓傻了?”
如玉终于忍不住,猛地抬头瞪他,嘲讽地说道:“大人好幽默!只是现下并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大人还是跟着我离开此地罢!”
男子一愣,停了半晌才说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