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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翼花了三百两买了胡君荣的房子,帮他联系了曲师爷去牢里见他,其他的事情便再不管了,只和高以纯尽快把店面拾掇起来。
胡君荣的房子是他老爹留给他的,是一个当街的二层楼,他祖父当年随军效力,得了功劳银钱,在这里开了这间百济堂,传到父亲手里时候,还算兴荣,是望城县有名的正骨医生,尤其治疗红外伤,更有其独到之处。等胡君荣长大接班,却不愿意每日坐诊,挣得又少,又极无趣,便托着老一辈的关系,打点一番,跑到京城里去入了太医院。
他是家传的跌打损伤医术,皇宫里头又有哪个贵人能有这类伤病,只有不识底细的人才去找他瞧别的病症,他在太医院里正不能开张,每日闲的五脊六兽,自然巴不得能出去挣些外快,于是打着太医的名头,什么病都敢去治,甚至连妇科病都不在话下,结果乱用虎狼药,错诊喜脉,把人家一个成型的男婴给活活打下来了,人家要收拾他,他提前得了信,赶紧跑回乡里来。
到了家乡也不消停,依然仗着自己做过太医,自称给皇上看过病,以招揽顾客,即便开错了药,治错了病,也狐假虎威,硬仗腰子去拿大话唬人,不死不残的,一般百姓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次遇上陈鹤轩,算是彻底撞到铁板上了,几乎连小命也丢掉,却是便宜了穆云翼和高以纯。
他这房子当真不错,里头面积比悦然茶楼还大不少,一楼是药店,诺大的曲池柜台,两面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药匣抽屉,怕不下几百种。楼上是住人的地方,客厅、书房、茶室……竟比一般的大户人家还要齐全。
后头是个不小的院子,坐北朝南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共是九大间房舍,齐齐整整,极为严格的九宫格局,厢房后头,还有将近三米宽的空地,种了些芭蕉藤兰之物,东南、西南两侧,各有一个角门,从东角门出去,直接就到了东市里的小吃一条街,从西角门出去,则是一个窄小的巷子,向前走几步便到了前面的大街上,往巷子里一直走,出去之后就是万利大街,钱掌柜的万利当铺就在那条街上。
这些年胡君荣都在京城里营生,这房子也有四五年没有打理过了,他去年冬天狼狈逃窜回来,又怕人追来,躲在家里近一个月没敢再出来,等春暖花开之后,眼看着无钱度日,勉强把房子正堂收拾出来,重新做起了本行,他本人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整座宅院,除了大堂和一间卧室还算干净之外,其他的屋子都堆了好厚一层灰尘,后面院子里,更是长满了杂草,鸟雀穿飞,狸鼠惊走,荒凉得不行。
不过这家里的东西还都是好的,黄花梨的宽边方桌、榆木的十字雕花罗汉床、紫檀木的长条书案,红木的云龙纹四件柜、炕柜、衣柜、书柜、躺椅、螭纹木床,高足花架,各种样式的茶几、宴几,五足花几,还有大大小小的屏风……全部都是好木料,单这些家具,就算是在这生产木料的望城县里头,也得一百两银子往上,若是拿到京城去,几百两银子也是挡不住的。除了家具之外,还有不少官窑的青瓷碗碟、团龙盖碗,竹雕的茶具,锡铸的灯具……零零碎碎,好些家什物件。
打开药匣,抽屉里尽是各种各样的药物,有的都已经干成粉末,有的发霉变质,不下百种,穆云翼看到有个抽屉上贴着“人参”字样,急忙过去拉开看时,里头连根须子也不见,再看旁边“茯苓”“山芝”等也都是空着的,转念又想,这些都是特别值钱的药物,就算是有,也得被胡君荣变卖了,整个宅院里凡是特别值钱的东西都一概没有,估计要不是他还没有穷到那个份上,而家具在这个地方又卖不上价的话,此刻这些好家具也都剩不下了。
“三百两银子,买了这样一所宅院,又买了这许多家具,以纯哥,咱们发达啦!”还别说,房产证上有自己的名字和没有自己的名字感觉真不一样,穆云翼对这里颇有家的感觉,过来欢喜地拥抱住高以纯,下意识地想把他抱起来,随即发现自己现在人小力薄,根本抱不动对方。
高以纯反把他抱起,双脚离地,转了两圈,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也很是高兴:“元宝,咱们有家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穆云翼读懂了他的意思,松林街那个院子是穆云翼的家,没有高以纯的份,唯有这个,才是他俩共同的家。
这么大的院子,要收拾起来,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两人还各有各的铺子得照看,要是单凭他们两个得收拾到入冬也弄不完,而且大家还都有学业,眼看着明年二月就要入场了,现在也万分耽搁不得,穆云翼想要雇人,高以纯则想直接买人。
“这几年北边旱涝不断,前年雨下个不停,北镇黑山那边据说又下了雹子,碗口大小,方圆千里之内,连房屋牲畜都打了不少,去年尚好,今年却又旱了起来,就连咱们这里都受了影响,除了靠着清水河的庄稼地,多多少少都受了些旱呢,我前儿就听说,北边的好几个县又落了灾,好几处地方绝收,不少人都拖家带口,进入辽东府地逃难,上边的政策是将难民分到各地消化,等灾情过了,愿意返乡的就返乡,不愿意返乡的可以就地落户,我想灾民之中,少不得有卖儿卖女的,咱们何不就此买上几个身世干净,又不像那些被人牙子调|教久了,沾上恶习鬼心眼的,现在收拾这房子也麻利,将来开业了,也省得再招伙计。”
穆云翼听他说得有理,便道:“即是这般,那买几个呢?他们来了只能当伙计,厨子是你亲自上阵?还是另雇一个来?”
高以纯道:“这个我也早想过了,暂时先不雇厨子,只让老姑过来帮忙,她的手艺极好,咱们又是主要卖麻辣烫,有她在这里做阵,计家两口子在这里帮忙,便就够了。”
穆云翼听他说主卖麻辣烫,忽然想起一宗好事来:“不如咱们开一个火锅店吧!”
“火锅店?”高以纯听说过火锅这个词,但却没吃过也没见过。
穆云翼道:“就是黄铜火锅,这样大的,里头放上炭,外头熬汤,把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往里一涮,变了颜色便拿出来,沾上调好的酱料,可好吃了!”穆家二少过去最爱吃火锅,如今已经一年多没吃了,这会一说,便觉口腔里水如泉涌。
高以纯看他这副馋样,笑道:“那东西真有那么好吃么?听说是王爷侯府里才有的。”
穆云翼想了想:“这倒也是,那锅得用黄铜做,单那么些铜,就没几家能置办得起。”
两个人琢磨着规划房子,何处砌灶,何处置桌,研究了一个上午,才堪堪有点眉目,回家各吃了一碗炒饭,然后高以纯去找人牙子买人,穆云翼则往书馆去讲书。
现在马乐也开始正式上场开讲了,从九月初开始讲张双喜捉妖,到这会已经开始讲聊斋里的短篇了,正好商益身体发育,进入变声器,嗓子里总想有痰嗑不干净似的,让人听着极为难受,于是说得便少了,每天只讲半个时辰的七侠五义,剩下的全交给马乐发挥,马乐生性冲动,颇有热血,说起书来,极富激情,比较擅长讲欢快激烈的,贯口背得最顺,像什么“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绊甲绦,护心镜,放光豪……背弓带箭逞英豪,威风凛凛煞气高。要问此公名和姓,姓秦名琼字叔宝。想当初打遍了天下没有敌手,好汉英名四海飘!”口齿伶俐,吐字清晰,跟爆豆似的。
于是从九月起穆云翼开始教给他隋唐英雄传,以后就向这种金戈铁马的书发展,他和商益,日后一个说袍带书,一个讲公案书,穆云翼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下午,讲了一段四圣共破万仙阵,又是封神演义里最为经典的一折,听得观众们目眩神驰,深陷其中,只觉得这一个时辰过得怎么那么快!还没听几句呢,就结束了!等讲完之后,大呼不过瘾,恨不能拽住穆云翼,让他把后面的情节说出来:“三清圣人自己家里头斗法,西方教的两个家伙跑来掺合什么!”
旁边立刻就有人说:“须,不许胡说,那接引道人便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叫接引佛呢,那准提道人便是准提佛母,都是大有来头的。”
“准提道人不是男的么?怎么叫佛母呢?”
“这个我听大和尚讲过,说是三世诸佛,皆用的准提佛的法子修成的,所以说是佛母……”
穆云翼听着大家议论他的书,心里头还美滋滋的,单独找到赵员外:“员外家里头可有火锅么?”
赵员外正跟范举人几个老哥们说话,听穆云翼问话,有些意外地道:“你想吃火锅?我家里倒是有,不过前些天被我们家老大拿到府城里去了,不过魏贤侄他家里也有。”
魏举人便道:“云翼你竟想起来吃这个,眼下里虽然北风一日近似一日,阴雨连绵,越发寒冷,到底不比下雪时候,苍茫大地,一片银装素裹,那时候再置了火锅,烫上一壶好酒,再邀上些亲朋好友,吃起来才有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