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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市,凌晨三点。点缀着零散星点的暗紫色天穹之下,生活节奏平缓的小城已陷入黑甜的睡梦之中。
方宜臻坐在台式电脑前,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双手灵活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串代码。过了许久,最后一行代码打完,他终于眨了一下眼,长长地呼出了口气,往后一瘫,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方宜臻是a大计算机系应届毕业生,大概是在校期间过得太水,别人忙着考这证那证的时候,他只优哉游哉地过自己的舒服日子,直到临近毕业,周围的同学纷纷都找到了就业单位,他才急了,然而急也没用,那惨惨淡淡的简历,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四处奔波求职了三个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单位,方宜臻只好暂时先做小程序拿出去卖,虽然只能勉强糊口,也好过拉下脸问从小开始就不管他的父母要钱。
为了做这个程序他昼夜不分地熬了半个多月,三餐颠倒作息紊乱,有时候干脆就不吃饭了。这会儿总算是完成了,所有的疲累和饥饿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方宜臻瘫了一会儿,等眼睛好受些了,就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桶泡面,准备垫肚子。
想了想,他又加了两根香肠,用升级豪华版犒劳一下自己。
等泡面的间歇,方宜臻慢悠悠地开始测验程序,整个人都呈现着舒缓放松的状态,毫不怀疑自己的程序会出错。虽然他在a大计算机系算是没什么辉煌成绩的那一挂,但是他的编程能力在全系却是出名的,只不过因为他不爱出风头,再加上a大人才济济,久而久之他的光芒就黯淡下去了,没变成校园风云人物。
这是个自动替主机系统扫描多余的垃圾文件并清除的程序,无需人为操作就可以持续释放系统空间,无疑是某些不爱清理电脑空间的用户的福音。方宜臻看着光盘可用容量一点点放大,心里盘算着,这回怎么着也得卖个一万吧,要得多了,小公司就不想买了。
泡面泡好了,方宜臻掀开纸盖,刚塞了满满一口进嘴里,电脑就突然黑屏了。
他差点把嘴里的面全喷到屏幕上。
他艰难地咽下面,狼狈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滴上汤渍的键盘,然后蹲下去看主机:“没坏啊,怎么黑屏了,靠……该不会是程序错了吧?”
wtf!!他熬了半个月啊!那么多程序代码,全都检查一遍,起码也得五天,可是他刚交了房租,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方宜臻抓着头发,几欲抓狂,正在这时,电脑屏幕又突地跳亮,他连忙把脸凑到屏幕前,看清楚了程序仍在继续,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下情绪的起伏把他剩下的力气也抽的差不多了,他把泡面桶推到一边,打算先小睡一会儿。刚准备趴下,他余光瞥到了屏幕右下角显示的一个邮件图标,咦了一声,点开。
一封信徐徐展开。
*
展信佳!
恭喜敬爱的《虚拟完美人生》玩家,您已被系统抽中成为幸运玩家,将亲身体验《虚拟完美人生》首度现实化,并获得金额三十万!请您于20xx年x月x日到以下地址,如超过期限,则视为自动放弃此次机会,谢谢合作!
xxx游戏工作室敬上。
*
方宜臻揉了把眼,什么《虚拟完美人生》?游戏?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卖程序维持生计上了,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玩游戏?
大概是发错了,他按了叉,果断地扑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
程序仍在运作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白光,某一瞬间,光芒突然大盛,程序数据随之停滞住了,以龟速一点一点地往前进着,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光芒逐渐暗淡,回归平静,清理程序这才恢复正常速度。
第二天,方宜臻起了个大早,好好地洗了个澡,再把冒出头来的胡子渣全刮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完全褪去这半个月来的颓靡,重新显现干净清爽的气质,这才揣上程序出门了。
*
“什么?!你们已经有了?!”
方宜臻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屏幕里演示的运作程序,俨然跟他熬了半个月做出来的如出一辙,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公司一个收了他几套程序的小哥摊手道:“这套清理程序是今天早上有人寄过来的,经理很看好,买下来了,方宜臻,你手上怎么会有一样的程序?”
方宜臻一下子脑子全乱了。因为担心劳动成果被窃取,他电脑的防火墙做的很坚固,一般的黑客根本黑不进来,而且距离程序做好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除了他,根本没人接触得到,那现在眼前演示的又是什么鬼?!
小哥看方宜臻脸上混杂了怀疑、失落、憋屈的表情,安慰他:“要不,下次再来吧,你做的小程序都很好用,我肯定会收的。”
方宜臻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现在就指着这笔钱继续活下去了,无力地扯扯嘴角,有些沮丧地走了。
走出公司大门,可能是早饭没吃好,现在被太阳一晒,人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他于是找了处长椅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方宜臻忍不住有些迷茫,接下去该怎么办呢,还是要问爸妈借钱吗?
他们家的亲情淡漠,从小开始,方父方母就不太喜欢他,换个说法,就好像方宜臻不是亲生的一样,所以方宜臻早早地就独立了,搬出家一个人住。成年后方父方母就不给生活费了,方宜臻高中毕业后就自己捣鼓着卖小游戏小程序,勉强混口饭吃,原本以为自己凭着编程的能力,以后怎么地也能找个半好不差的工作,却没想到现在连小城市的就业竞争也如此惨烈。
而毕业后的消费比在校期间要高很多,所以他很快就捉襟见肘两袖空空了。
方宜臻重重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这么几年,第一次打算妥协。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没有面包就撑不起骨头了。
刚打开手机,一封信件跳了出来,方宜臻定睛一看,跟今天凌晨看到的是同一封。他皱眉,正准备关掉时,手突然顿住了。
三十万?日期是……今天?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妈蛋这简直是刚犯困就送枕头,缺什么来什么,人品爆发了啊!
他连忙仔仔细细浏览起那封只有几十个字的信件,激动过后又有些犹疑,既然是游戏玩家,那肯定有名字吧,他连这个游戏都还是第一次听说,哪儿去找这个幸运玩家的名字?!
定了定神,方宜臻决定先去试试运气,如果被识破,就说自己是专程去反映信件发错人的事儿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方宜臻宁愿被钱埋地透不过气也不想穷的连泡面都要分两次泡。
他立马背上包,奔向信件上说的地址。
*
说明来意后,方宜臻在前台等候区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位留着扎成低马尾长发的男子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方先生?”
方宜臻主动伸出手:“你好。”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金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眸一眯,随后笑盈盈道:“欢迎欢迎,我是工作室负责人,你可以叫我陆离。请跟我这边来。”
似乎……没有半点要确认身份的意思?方宜臻边跟在陆离身后,边打量着这个装修豪华大气地不像一个游戏工作室的地方,心里的狐疑越堆越高。
陆离站在电梯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请进。”
方宜臻用那三十万催眠了自己几遍,然后硬着头皮走进去。
他轻咳一声,主动询问:“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陆离娓娓道来:“我们《虚拟完美人生》是一款玩家选择各种故事模式,体验完美人生的大型网游,在运行四年后得到业界一致好评,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我们就开始制作另一版《虚拟完美人生》,那就是,玩家感官与精神高度模仿真实的现实版。但这一版本尚未进行公测,我们选取幸运玩家——也就是你,作为首个体验新版本的玩家,希望你能为我们提出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方宜臻诧异道:“两年?你们的效率也太高了吧?”虽然现在已经有各种全息网游开始冒头,但这一技术毕竟还不成熟,如果要在两年内完成,要么游戏本身做的粗糙,要么就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陆离谦虚地欠身:“谢谢夸奖。”
“……”
“不过……”陆离停顿了一秒,眼里突然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语气却仍是温柔和气的:“《虚拟完美人生》并不是普通的全息型网游,方先生最好还是有一点心理准备才好。”
方宜臻心里颇为不以为意。虽然近年科技发展迅速,但是全息的出现,已经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了,一部只花了两年制作出来的仿真游戏,还能不一样到哪里去?
但是他还是顺口问道:“怎么说?”
陆离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向上挑了:
“简单来说,《虚拟完美人生》里所有的数据与代码,都是有自我意识的。”
“例如,它很清楚地明白你是外来的人,它觉得有趣的时候,可以逗你玩,当然,厌烦之后,也可以驱逐。”
“在那个世界里,不是人在控制数据,而是数据在控制人。”
方宜臻:“……”
他严重怀疑陆离脑子瓦特了。
无言片刻,他配合地问道:“那如果它觉得外来的玩家挺好玩的,想让玩家留在游戏陪它玩了,那玩家是不是就无法退出游戏了?”
陆离深深地看他一眼:“没错,你已经领悟到我话里的中心思想了。”
方宜臻:“……”
陆离:“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在进行模拟人生时,我们会为玩家准备强行剥离药丸,贮存在随身隐形背包里,吃下药丸,玩家就能脱离该世界,只不过这种方法会给玩家的神经系统带来严重负荷,所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
“别让它们对你产生兴趣,至少在那之前,快逃。”
“你无处可逃,我无处不在。”
方宜臻对这句话并不陌生。这款游戏的官方网站上就有这句话,由于现实版是由网络版进化而来,大部分的设定都没有改变,这句“主导者”的标志性语句就是给玩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宣传语之一。
但是即便知道这只是游戏设置,但是由这样一个甚至称得上低沉阴鸷的音色来念出这句话,还是让方宜臻不寒而栗。
他快速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紧接着,倒计时结束了,纯白空间出现一瞬间地扭曲变形,随后黑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而来,方宜臻闭紧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方宜臻腾地坐了起来,顿时感觉腰酸背痛,哎哟了一声后背过手按了按脊背,顺便上下摸了摸现在这具身体。虽然身上穿的麻布白袍质感极差,但是仍然摸得出这具身体体格纤细骨肉匀停,大约还是个少年人。他拍了拍身下破旧的草簟,手掌就被木刺刮了几下,心道难怪原身睡觉也要穿这么厚的衣服了,光着身子睡第二天一看肯定一身的小红痕。
方宜臻翻身下床,看到床下矮榻上放着一双藏青色方头布鞋,不由好奇,这显然不是现代人会穿的鞋子。
他弯腰拿起布鞋,边穿鞋子,边打量房间。狭小封闭不见光的木屋里,木椅桌子乱放一气,凹凸不平的地上只用了几块腐朽的木板遮挡,甚至还看得到泥土地。目光往上移,四边墙上没有开窗,唯一的一扇木门也紧紧关闭,而发霉的墙上则是贴着两张摇摇欲坠的黄色符纸,鬼画符一般潦草的笔画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总之,这是个非常滞闷郁塞的地方,在里面待久了,估计能熬出心理疾病。
这时,系统电子音响起:“欢迎玩家回到游戏。当前世界为普通模式,背景为虚拟古代,角色名为谢清和,男,十六岁。建议玩家立即绑定‘完美人生’,故事背景已经传送完毕请及时查阅。”
方宜臻打开个人面板,查看了一下技能说明。
“‘顺风水’——‘完美人生’技能之一,可改变角色命运,加气运于一身。”
……可以,这很主角。
技能加身后,方宜臻开始阅读世界背景。
他现在在的是虚拟架空的古代国家——大兴国,确切来说,是一个社会价值观趋向扭曲的地方,这里无论是布衣百姓,还是庙堂高官,都前仆后继孳孳汲汲于一项与现代的赌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活动——押宝。
押宝这项活动由来已久,最早出现在边缘小国,后来大兴国吞并小国,别国的人文文化也随之流传了进来,押宝风靡之势就是在那时逐渐在大兴国蔓延开来的。
顾名思义,往简单了说,押宝就是把献宝人将各自家中的宝贝拿出来罗列成一排,并用密不透风的黑盒装盖,由押宝人自行猜测其中最为值钱的一个并下注。运气好了,日入斗金,一夜暴富;霉星罩顶,挑了最差的那个,则是顷刻之间一无所有家徒四壁。
随着越来越多的名门望族耽于此行,押宝的铜臭味被掩盖地越来越深,逐渐从一个单纯的赌博活动演变成披了一层鲜丽外衣的风雅之举。
也许就是因为参与的人多数是权贵之士,所以即便风险高,但近百年来,押宝仍旧在大兴国掀起了一番热浪,备受追捧风靡一时,有人为之一掷千金痴迷不已,有人赤贫如洗依然甘之如饴。
而就在五十年前,习水城内一户李姓人家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家主每每参加押宝便赢得钵满瓢满,不消多久,李家就修起了碧瓦朱甍的家宅,富甲一方。后来有人苦苦打听,才探听到一些隐蔽消息,原是这位李家主请来了一位高人,只要高人一指,那开出来的黑盒中保管装着的就是最值钱的宝贝。
自此,在押客之间,流行起了请高人一法,有得道僧人,有路边算命人,谓之为“请宝”。只是,再没有人能请到当年李家所请的大气运者,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个真假难辨的传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事实上,那位“大气运者”是真实存在的,他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祖父,谢嬴。
当年谢嬴只是一个落榜的失意书生,无意间得到一件法宝,可于无形之间吸收他人气运为己所用,虽然这有违天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举,但谢嬴一时被利益蒙蔽,集一方气运于一身,从此逢赌必赢,无论什么意外都能凑巧避过。这事无意间被李姓家主知晓,无奈之下,谢嬴只得助他押宝,待李家主意外过世后就悄悄离开了习水城,在数里之外的六阴城扎了根。
奇怪的是,谢嬴并未再投身押宝,而是低调地做起了盐商。然而他的命运却在下一辈中得到了延续。谢嬴一生共娶了一房夫人九房小妾,个个给他生的都是儿子,还都气运非凡。
此后,六阴谢家便在押宝此行中渐渐出了名。但凡是出自谢家,无论嫡系旁支,好似都有祥云罩顶紫气相送,但逢赌局,十之八|九都是稳操胜券,令旁人钦羡不已。
然而,只有谢家子弟自己知道,这份偷来的气运,终有用完之时,从谢家第三代诞生开始,便一日不复一日。最让人咋舌的是谢逞正房太太生出的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竟无半点气运,平凡地像个普通人,从小便被请来的大师断言为“霉星相随,祸及同门”——没错就是谢清和。
而谢清和的孪生弟弟谢从章的批语则是“福运加身,富贵一世”。
自此,谢清和被扔进后院无人过问,而谢从章则是被当做了谢家未来的顶梁柱,过着富贵潇洒的生活。
正所谓同人不同命,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还能有两种气运,过着迥异的人生,也算是奇事一桩。
方宜臻摇摇头,虽然残存的现代科学意识让他对所谓的气运抱以质疑,但毕竟是在游戏中,也不必那么较真,只是难免有些同情原身,谢嬴最后选择脱离此道想必是明白违逆天道终将得到报应,而谢清和没有沾染到那福祸相依的气运原本是大幸,结果这全家唯一的干净人非但没被珍视,反而被当做异类排除在外。真是可笑又讽刺。
方宜臻从柜子里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一套还算完整的白袍。换上白袍,净面冠发,梳洗一番后,盆中的水倒映出了一个唇红齿白俊俏清秀的少年郎,白皙面孔如春晓之花,清澈眉眼如泼墨书画,方宜臻都忍不住看呆了,然后在心里暗爽:才十六岁就长这么好看,以后大了,眉眼全舒展开来肯定更加好看,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了现实版的掷果盈车,也许我还可以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发展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进行到一半的幻想突然被浮上脑海的陈水墨的暗沉面容所替代,那个人的声音就像魔音一样再次缥缈地响起:“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
方宜臻突然有种吃大餐吃到屎的感觉。
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上褪去委屈,满是令人不由自主胆寒的阴鸷森然,方宜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路上不小心跟人撞到了……”
“谢清和”双目幽深,甚至透着一丝阴毒:“呵,你觉得我会认错自己的气息吗?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久,是去见他了?”
这句话里的含义太丰富,方宜臻愣了一瞬,立时反应了过来。
现在的“谢清和”被上一个世界的主导者数据分流意识同化,能让他称之为“自己”的,定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数据分流了。那么,楚徵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妈蛋!主导者都是基佬吗?!这游戏干脆改个名字叫躲避基佬好了?
方宜臻立马举起双手:“我我我去找他是有要事!”
“谢清和”语调放柔了些,看起来好似没那么恼怒了:“要事?有什么事情需要搂搂抱抱才能讲的?”
“总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地哪样?”
方宜臻感觉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喉结处,好像只要从方宜臻嘴里听到一句不想听到的,就会发狠地掐住他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宜臻内心泪流满面,大兄弟,你这个爱情观实在是太扭曲了,自己对自己吃什么醋啊,再说你生气那你去撕楚徵啊你为难我做什么?你这样是没有汉纸会喜欢你的!
他被吓得紧闭嘴角,不敢多说一句话,“谢清和”倾身,两人的侧脸紧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问。”
说完,“他”伸手轻捏住方宜臻的下巴,温热的舌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脸颊:“他有这样对你吗?”
方宜臻已经完全僵住了。
“有没有?”
“没、没有!”
“很好。那,这样呢?”
言罢,那温凉的唇瓣便覆了上来,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方宜臻呆若木鸡,直到听到“他”一声满足的轻叹,他才犹如五雷轰顶地意识到:他、在、跟、自、己、接、吻?!
这画面实在太美,他看不下去了!!
正欲推开时,方宜臻浑身一僵,下一秒,他的双手竟然自动自发地抬起来,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被另一股力量支配一般,他用力摁住了“他”的后脑勺,四瓣嘴唇火辣辣地摩擦着。方宜臻的主动让“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吻得更深了。
舌尖顶开牙齿,温热的舌触碰后就紧紧地交缠、深入,这不像是一个亲吻,反而像争夺空气的战争一般,他们互相交换灼烫暧昧的气息,在对方的领地耀武扬威,直到两人的腮帮子都酸疼了,燎原的战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意犹未尽地轻舔着方宜臻因充血而分外艳丽的嘴唇,眼底满是不知餍足。
也许是跟“自己”吻得难舍难分惊天动地的样子太震撼一个直男的心里,拿回身体支配权后,方宜臻硬生生傻了好几秒钟,随后就一把推开了对方,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那个坑爹的“吻技”技能啊!!!原来是这么用的,的确是……很……*蚀骨(咳)……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一个男的一起体验啊?!
方宜臻猛地抬手抹掉嘴唇上的湿润,怒目而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怕你,要把我惹急了照样揍你!”
他勃然转变的态度让“他”那喜悦幸福的表情霎时就变回了阴沉,“他”吃吃笑了一声,逼近一步,低声道:“你答应我,别去见别人,只看我一个人,那样的话,随便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你也是喜欢我的,你亲我了。”
最后半句“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哭腔,好像在向他求证,刚刚发生的并不是“他”的美梦,“他”的臆想。
方宜臻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是不是出现bug,脑子不太清楚了?”基佬的世界他不懂?这是在求虐?
“他”抬头,看向方宜臻,眼珠隐隐有些泛红:“你还不知道么——是呀,我是不正常,不光是我,是‘我们’,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多体会的……”
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化作一点点细碎的白光,逐渐分崩离析,最后,“他”意味不明地朝方宜臻露出一个凄惨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这是你第二次选择丢弃我,很好,非常棒。”
直到那白色光点尽数消散,方宜臻才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幸好还有解除拓印的功能,否则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暗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绝对不拓印任何一个人了,不,不止是人,任何生物都不行!听刚刚“他”最后的那句话,好像下次再见就要把他撕碎一样。细思极恐,方宜臻不敢再玩命了。
情绪起伏太大,人容易感到疲累,方宜臻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日光大盛。
“公子,公子!”
一阵焦急的喊声把方宜臻从睡梦中拉了出来,他眯眼一看,是阿福,于是翻身想再睡:“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
阿福急道:“公子,老爷让你去前堂,说是王爷要见你!”
方宜臻霎时清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穿衣:“阿福,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是。”阿福转身跑出去了。
方宜臻快速洗脸漱牙,整理得当后就朝前堂去了。
堂中只坐了谢清和父母以及其他几位颇有声望的叔伯,方宜臻从容地步入,然后行礼道:“清和见过王爷、父亲母亲,还有各位叔伯。”
谢逞坐在上座,边撇着茶沫子边暗暗观察着这个他十六年来都不曾正眼看过的大儿子。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知不觉,这个好似被全世界忽视的少年,竟出落地如此惊艳。
谢逞忍不住举杯饮茶掩饰错愕。今日一大早万春楼送来黄金两箱,称是府上公子在昨日的场子里赢下的,谢逞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谢从章,把他叫来夸赞了一番,正巧被楚徵听到,随后楚徵便含着笑三言两语把昨日的情况说了一遍,谢逞这才明白,原来那府上公子,指的是谢清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谢清和是霉星降世,没有连累谢家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怎么可能还压过谢从章一筹?
直到此刻亲眼一见,谢逞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哪有自己想象的半分霉气,即便是被囚十数年,却依旧清明澄净如斯,这等心性怕是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命数就算错了?
谢逞蓦地想起,在谢清和谢从章两兄弟降世那天,谢嬴曾来入梦,告知他,两子之间有一子命数坎坷,终有一日大放异彩,是谢家气运命脉,若此子离开,谢家必衰。他虽坚信此子是谢从章,但以免万一,还是将谢清和拘于府中,难道,他一直都错了?
谢逞登时心乱如麻,直到谢夫人安抚地拍拍他手背,他才冷静下来,扬起笑容:“清和,你来了,来人,给公子看座。”
“谢谢父亲。”
方宜臻坐了下来,感觉到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脸上,忍住没看回去,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等人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楚徵就率先打破了堂内怪异的气氛:“谢家主,本王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地如何了?”
谢逞道:“王爷,清和年纪还小,不懂事,恐怕会给王爷带来麻烦,而且我们谢家以前给他的太少,现在想弥补他,给他富贵舒服无忧无虑的生活,希望王爷成全。”
楚徵挑眉道:“谢家主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清和的命数坎坷,王爷不妨考虑一下从章……”
“可若本王说,非他不可呢?”
方宜臻忍不住抬头看向楚徵,楚徵一脸漫不经心地朝他挑挑嘴角,颇有调戏挑逗之嫌,方宜臻被辣的立马收回目光,同时在心里骂道:死基佬!
谢逞无言以对,只得看向方宜臻,盼望着大儿子对这个家有一丝半点的牵挂和眷恋。
“清和,你怎么想?”
方宜臻道:“能得殿下看重是我的福分,我愿追随殿下。”
楚徵眼眸微微一亮,看着少年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随后,他一合茶盖:“既然清和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恰好本王有要事要上京,多留无益,清和,现在便跟本王走吧。”
方宜臻起身,谢逞急道:“清和……!”
方宜臻一顿,随即转身,朝堂上谢清和的父母行了一个大礼,不无讽刺地道:“万春楼送来的两箱金就当做儿子对父母生育之恩的谢礼,自此以后,谢清和不再与六阴谢家有任何瓜葛,只望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他迈出了前堂大门,楚徵放下茶杯,一抚衣袖,起身:“本王也告辞了……哦,对了,说起来本王也得好好感谢一下谢家主。”他轻笑道:“若非是你,世上怎会有清和。”
他一拂袖,大步流星而出:“谢家主不必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