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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相思与温云卿合力演了一出戏,陈二倒是不曾再来。西岭寨的这帮山匪,很快搜刮了许多金银和钱粮,装了整整几十车,想着时候也差不多,便准备打道回府,哪知这时听闻京中瑞王起兵谋反,本欲围京发难,奈何京中却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占据了西川、都名二郡,自立为皇帝,倒也有几个将军、小王响应。
一时间既派了军队来守韶州府和颍州府,围攻瑞王的军队便不足够,颇有些首鼠两端的意思。
听闻这消息的西岭寨众人,心中大安,知京中派兵路途遥远,只怕再快也要七八日才能到韶州府来,便越发的行事无忌,在城中又抢掠了几日,便准备回山寨去吃香喝辣。偏世上有许多不凑巧之事,正在这时,忽有一五千人马的军队来围城,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山匪们忙锁了城门,都纳罕为何京中的军队竟如此神速,细看军旗,见上面写了个“左”字,竟是驻守洮关的左家军!
府衙门口,山匪们进进出出,正在做战前准备。一个年轻男人推着一辆送菜车从正门经过,他身旁还跟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只是粗布衣裳,面上有些劳作所致的黑灰。两人行至角门,敲了敲,便有个相熟的山匪开了门,只随意掀开车上的菜筐看了看,便放两人进了门。
年轻男人推着小车,脚步快而稳,然后忽然蹩进一条小路上,压低声音问:“是这个院子吗?”
女子看了看四周,也同样小心谨慎,道:“应该没错儿,这几天周围的院子都看了,就剩下这一所院子,少爷如果在山匪手里,就应该在这儿了。”
年轻男人点点头,推着菜车快速往小路尽头的那所院子走去,许是因为山匪正在应付城外的军队,所以这院子里的防备便松懈些,这一路竟未遇到什么人,快行至院门时,正巧有一个病怏怏的山匪从院子里出来,与两人打了个照面,男人解释了几句,便也蒙混过去。
从院门口往里望去,前厅的门开着,能看见三四个人坐在里面,为首一人正是温云卿。
送菜的年轻男人正是一直在到处找相思的崔锦城,而女子则是跟着相思来韶州府的红药。看见温云卿在这院里,红药心中便有了几分主意,与崔锦城躲在门外,小声道:“少爷之前正是去找了温阁主,如今温阁主在这,少爷应该与他在一处,一会儿我摸进去查探查探,你帮我在外面把风。”
红药之所以会这么安排,只是怕崔锦城知晓了相思的女子身份,但崔锦城却未作他想,点点头,便与红药在院外一处假山后藏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院里的几个山匪才离开,红药瞅了一个空,便快速进了院子,把门划上。
温云卿听得声音,只以为是又有山匪来看诊,抬眼一看便是一愣,再仔细一看,才认出是相思身边的丫鬟,他曾见过一面的,于是也不多话,指了指里屋的门,率先进去了。
见温云卿如此动作,红药心中越发笃定起来,快步进了里屋,然后就看见了让她牵肠挂肚的相思“少爷”,只是此时少爷变成了少女……
想起灾民进城时的混乱险恶,红药不禁眼睛一红:“你可让我们好找!急都急死了!”
相思忙上前抱住红药肩膀:“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那日灾民冲进城时,我们几个要去连升客栈找,但是街上太乱,只得暂时找了个宅子避避风头,后来等我们找到连升客栈的时候,你们也没在里面,到处也找不到你们,急得我们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前几日我们听说山匪里来了个姓温的大夫,医术极好,便想可能是温阁主,我和崔掌柜就化作送菜的农户,来送了几日菜,今日才摸进这所院子里。”红药自然知道此地不是掉眼泪的好地方,便拣重要的简单说了说。
“这里极危险,难为你们了。”忽见了亲人,相思心中多了些安定之感,又听红药和崔锦城经过许多波折才找到这里,心中自然感动。
“少爷,晚上我们偷偷从角门进来接你们出去。”
相思有些迟疑,温云卿听到这里却道:“这不妥,如今军队围城,夜间府衙肯定会严加戒备,逃出去并不容易,若是我等被发现,只怕当即就有生命危险。”
这话不无道理,若是被山匪抓到,只怕还会被当成是官府的细作,到时候自没有活路了。话到此处,相思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急急问道:“熊大哥可还在城里?”
熊新这几年常替魏家跑药,亦算是熟识,红药远远见过几次:“这我却是不知道,灾民进城那日听说他好像刚出城去吧?”
相思沉吟半晌:“这样,你今天出去后,先和崔锦城去熊嫂子的食肆里看看,若熊新大哥回来了,你只把我们的事与他直说了,他常在江湖上跑,若是和西岭寨有过交往,应是能说上话的,到时候让他做个中间人,与这西岭寨里能主事的人说一说。”
红药应了,正要开口,相思却又抓住她的手,道:“但有一件事你要记住,万万不能让西岭寨的人知道我和温阁主的真实身份。”
听了这话,红药一愣,却是点头应下。之所以有这一句嘱托,也是相思的一点小心思,几百山匪对抗五千正规军队,胜负并无悬念,她怕城破之时,这些山匪为了保命而抓人质威胁,魏家不过是药商,但温云卿却有皇家的关系,又是北方忍冬阁的主人,这可是个求不来的优质人选。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相思便催红药离开,哪知才开屋门,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温大夫在吗?”
温云卿侧身从门内出去,又反手关了屋门,便见石褚提了一条腊肉两壶酒进了堂里。
“我弟弟如今已经大好了,特地来谢谢温大夫。”石褚一拱手,把那腊肉和酒放在桌上。
温云卿一揖还礼,与石褚在桌前坐下后,道:“医者本分,何必特意来谢呢。”
石褚却摇摇头,微黑的面庞上带了些柔和的笑意:“我和弟弟自小相依为命,这次又遇上洪灾,活下来很不容易,你救了他就是救了我的命。”
两人说了会儿话,因石褚也听别人说起温氏兄妹的坎坷人生,所以难免生出些相惜之感,说话也颇为耿直投机。
“我听说驻守洮关的左家军如今正在围城?”
石褚点点头,眉头微皱:“西岭寨的山匪本该早些走,却因贪图金银而拖延了几日,如今这些宝贝怕是一车也带不走了。”
“寨主可有什么对策?”温云卿状似无意问道。
石褚倒是并未疑心,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什么好计策,只是想找一处守军薄弱的地方,强攻出去,应就在这几日了。”
听得此言,温云卿稍稍放心,又与他说了些闲话,便送石褚出了门。
屋外的两人一走,屋内的红药便吃惊地摇着相思的肩膀,小声惊道:“温阁主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相思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衣裙,然后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红药:“温阁主又不瞎……而且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红药一噎,随即问出自己真正担心的问题:“他不会说出去吧?”
相思正要回答,温云卿却已推开了门,然后笑着对红药道:“一会儿可能还有山匪来。”
于是红药慌忙走了,出门在假山后寻到了崔锦城,说了院内的事情,又怨他没给自己把好风。
屋内,温云卿看了相思一眼,又转开头去,过一会儿再看相思一眼,相思被看得寒毛倒树,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温云卿摇摇头,笑道:“我突然很好奇,你这么多年女扮男装,是不是……很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啦!”相思惨嚎一声,然后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些年的不易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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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食客云集的熊家食肆门口,此时门可罗雀,食肆也关了门,崔锦城敲了敲门,并无人回答。红药便又敲了敲,唤道:“熊大哥在家吗?我是魏家的丫鬟,有事想请您帮忙。”
话音刚落,门内便传来熊新低沉的声音,不多时,房门打开,熊新让二人进了门。
请两人在八仙桌前坐下,熊新便重新关了房门,这才道:“如今城中正乱着,你们有什么事这么急?”
“我家少爷和忍冬阁的温笾魅缃裾谏椒耸掷铮肭胄艽蟾缦氚旆o阉蔷瘸隼础!
看着焦急的红药,熊新的眉头蹙了起来,问:“魏少爷在山匪手里?”
崔锦城与熊新时常打交道,二人也相熟,说话便直接些:“他们两个在民宅躲避的时候,被山匪带回去的,但因为温阁主替他们治病,现在倒还以礼相待,暂无危险。”
“没危险便好。”熊新也在桌前坐下,灾民进城那日,他才出城不久,但听到消息后,便因担心熊嫂子立刻回了城内,这几日也是闭门躲祸,倒并没遇上什么事。
“我家少爷说,他们二人的身份千万不能让山匪知道了,不然事情便要难办了。”
熊新点点头:“魏少爷素来机警,他们二人的身份若让山匪知道了,只怕要狠狠敲咱们一笔。”
说完这句话,熊新便低头沉思,他正在想解救之法,红药却以为他在为难,起身深深一福,道:“熊大哥千万援手,不然只怕我家少爷……”
“他要是敢不救,我就休了他!”楼梯口忽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正是唯一能休了熊新的熊嫂子。
见自家婆娘下了楼,熊新倒也不计较方才这十分不客气的话,而是大步上前环住她的腰,另一手则是扶住她的胳膊,像是生怕她摔倒一般。这是什么原因呢?自然是因为熊嫂子有喜了,前几日才查出来的,已经两个多月。因是熊新老光棍的头一个孩子,又有些老来得子的况味,这便十分小心金贵起来。
扶熊嫂子在桌前坐下,熊新才道:“魏少爷平日对我们一家多有照顾,他有事我肯定要帮的。我两年前曾与西岭寨的二当家有过些交往,一会儿我去一趟府衙,看看是否能说上话,你们先回去等我消息。”
崔锦城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都是一千两面额云鼎银楼的通票,递给熊新:“需要打点的地方还请熊大哥受累,这些银子尽管花,我们家少爷虽然平日小气财迷些,但若知道这银子是为了救命花的,肯定不心疼的。”
熊新倒也不客气,收了那银票一看,却退回三张给崔锦城:“有一百两的没有,这银票的数额太大,我怕他们反而要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