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元象关头

压境而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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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历元和十三年元月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一阵干燥的风裹胁着雪片从元象关头呼啸而过,扑向瓦蓝色一望无垠的天空。元象关头的守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偶然抬头向上望,高天深处点缀着小小的黑点,却是一只雄鹰伸展开丈许长的翅膀,不疾不徐地盘旋巡视属于它的领域。

    “呸,”巡检徐宝吐出一口杂了泥沙的唾沫,抱怨道:“大过年的,连北狄的蛮子都歇了,老天爷真不开眼,偏捡这时候下雪。”

    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兵,穿了一身补丁叠补丁的号褂子,头上却端端正正地戴着顶油光水滑的熊皮风帽,还缀了个素金顶子,乍看去不像端朝的守卒,倒像北狄的千户。

    那小兵长着一张窄长脸,两边颧骨突出,两只眼睛也细长,衬着薄薄的嘴唇,浅淡的眉色发色,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刻薄感。

    他根本没费心听徐宝的抱怨,而是眯起两只眼睛,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投向元象关南面的大道。

    “有人来了,”他突然出声,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嗓音艰涩,就仿佛喉咙里横着一把刀,每一个字都像从刀锋上滚出来--

    剥皮削骨,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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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不大不小,不长不短,不过二十来个人,五辆马车,延展出十余丈。

    打头的是经常在关内关外往来的商贩,姓徐,和徐宝是本家,也许还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不管是真是假,徐宝往怀里捞钱的时候可半点没有打折扣。

    “徐掌柜,”徐宝两边嘴角往上扯,皮笑肉不笑地往门洞内一杵,身后齐刷刷排了整队守门卒,“过年也没消停啊?甭嫌小弟罗嗦,看在本家的份儿上真心劝你一句:钱是嫌不完的。”

    徐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年奔波劳碌,早早地白了满头,脸上的皱纹也刀劈斧斫一般深刻。他朝徐宝熟不拘礼地拱了拱手,笑道:“徐把总金玉良言,老朽受教了。此番赶在新年上路,运货倒是其次,实是为了报恩。”

    巡检是九品官,把总却是正七品,徐掌柜双管齐下,嘴上恭维徐宝,手上又悄然塞过去一包银子。

    徐宝满意地捏了捏,随口应道:“报恩?”

    “是,”徐掌柜垂下眼皮,盯着徐宝将那包鼓囊囊的银两揣进怀里,叹息道,“老朽受人大恩,恩人要赶在年前抵达元象关,老朽自然不能推脱。不成想路途颠簸,到底还是晚了一天。”

    他说话间转过身,引着徐宝去看车队中央的一辆马车。与其它被风沙肆虐过的货运马车相比,那辆车干净得不可思议,除了车轮上厚重的泥壳,整个黑色车厢在日头下亮锃锃的反光,就像刚在城内悠闲地跑了一圈,仅仅均匀地覆盖着一层薄尘。

    徐宝狐疑地看了看那辆马车,又看了看徐掌柜,道:“你知道规矩,这元象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徐掌柜故作矜持地一笑,低声道:“老朽这位恩人身份贵重,现在车内休憩,徐把总若信得过老朽,就放我等进去。若信不过老朽--”

    他故意拖长声调欲言又止,徐宝果然受激,横着眼道:“他就是皇亲国戚,想打我这儿过也得验明正身!”

    他扬了扬下巴,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当先出列,领着五个守门卒如狼似虎地扑向马车。车队的保镖想要阻拦,被他窝心一脚,竟把条七尺大汉踹飞了出去!

    那保镖脊背向外着地,痛得蜷缩起身体,头正巧地砸在那辆马车的车轮上,抖落大片尘沙,也惊了拉车的马儿。

    “咴--”两匹牝马此起彼落地扬蹄嘶叫,车身被它们带得上下晃动,车队的其它马儿也跟着骚动不安,众人一面慌慌张张地安抚,一面惶恐地偷看这边。

    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脸色冷肃,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映不进他细长的眼眸里,他只是径直走到那辆与众不同的马车前,陡然刹住脚。

    其实他步速并不快,但不知怎么就有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停步时也毫无预警,上半身还微微前倾,便像是硬生生地在悬崖边沿勒住马缰。

    他站在马车前,右手似乎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从脖子到脊背到腰至小腿却绷得紧紧的,仿佛一杆笔直的标枪。不用他招呼,另外五名守门卒默契地散开来,呈二二一的品字状包围了马车。

    “元象关守卒常余,”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开口道,每一个字依然像是淬火沥血般历经千辛万苦才迸出来,“不知车内是哪位贵人?”

    高天之上,日正当中,雪片零零落落地飘撒,大都尚未落地便消融无踪。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敢出声,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目不转睫地盯住车厢,耳朵却敏锐地收集着围观诸人的呼吸、心跳、甚至因恐惧而不自觉地吞咽。

    他在心里默默计数,数到十,车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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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先看清一身暗金色的蟒服,仅仅看见这件衣服,这张皮,已经吓得他们双股战战,恨不能当场跪倒。

    沿袭自前明的锦衣卫,端朝最神秘最恐怖的特务机构,如果说百余年来锦衣卫谨言慎行好不容易累积了点好名声,也已在半月前的京城暴动中消耗殆尽。

    锦衣卫指挥使狄更斯亲自领队在北郢城内旋风般来去,推平了鹿鸣楼,剿空了国子监,襄城伯阖府老幼通通下入昭狱,东华门前参与叩阍的书生一个也没能回来……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不但北郢最胆大泼皮的老少爷们儿谈锦衣卫色变,甚至听到那暴雷一般的马蹄声,沿街的店铺都要吓得提前上好门板。

    在北郢那些曲折如迷宫的巷道里,“锦衣卫”成了吓唬小孩儿的最新最有用的名头,百姓视他们如仇寇,恨他们入骨,畏他们如虎。

    但元象关不是北郢,元象关的守卒也并不是北郢城手无寸铁的平民。

    徐宝远远望见那身金色蟒服,暗道晦气,又上了老狐狸的当。他乜斜着眼睨向徐掌柜,心知后者是不忿他割肉割得太狠,想借锦衣卫的势让他难堪。他记下来回头找老头儿算账,清了清喉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那戴熊皮风帽的小兵常余耳朵动了动,将这声暗号纳入,目光稳稳地从蟒服往上移,停在那锦衣卫的脸上。

    那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英气勃勃,一双深褐色的眼瞳在阳光底下呈现半透明,又透出几分温文。他的长相在女人眼中或许算不上俊美,在男人看来却是爽朗亲切,值得相交。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同类的气息。

    常余在那锦衣卫身上嗅到了锈味,那是经由鲜血和汗液浸泡过的兵戈味道,是久战余生的老兵特有的味道。

    或许是发觉他冷厉的脸色有所松动,那锦衣卫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温柔敦诚,极富感染力,便如同关内春天才有的不刮裂脸皮的春风。

    “嘘,”他用一根食指竖在唇间,笑微微地道,“她这几天都没睡好,好不容易阖眼,别吵醒了她。”

    常余默默地扫了一眼依然不知疲倦扬蹄高呼的马儿,又看向半敞的车门,里面是厚重的棉布车帘,毫不留情地隔绝了他的视线。

    “常余拜见校尉大人,”他半垂着头,目光却仍牢牢地定在车厢上,“请教大人,车内尚有何人?”

    那锦衣卫似乎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旋即瞥向徐掌柜。隔这么老远距离,他甚至笑容未减,徐宝却眼见着徐掌柜打了个寒颤,那张刚刚还气定神闲的老脸刷一声变得惨白。

    “想是徐掌柜没来得及讲,”那锦衣卫略低了低头,又扬起来,笑容依然和暖如春风,“劳烦兄弟通报丁大人,就说新任石州府同知--”

    “--杨无端到了。”

    ------题外话------

    新年快乐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