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就藩

压境而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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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逆流而上,在寂静的夜色中,水波拍打船体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

    方图站在船头上张望,今夜无月无星,漆黑的江面上隐约能望见一点白色的反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不放心地又盯了一会儿,直到一名船工过来小声地通知他:另一位差爷请他过去。

    方图回过头,那船工指向的角落里悬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笼,淡淡的长着毛边的晕光正好包围住一个人形,他认出是黄五。

    黄五本名黄山,本是梧州府衙的一名衙役,自从被丁新语调给杨无端担任护卫,便被她叫了这个浑名,久而久之,倒比他的本名更为众人熟知。

    这时分黄五该在船舱外守着杨无端,方图皱了皱眉,走过去沉声问道:“大人有事?”

    方图年纪虽轻,但天生骨宽大,个子比黄五高出半个头,肩膀也宽出一截,黄五被他近距离盯着,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没什么事。”他说了半句,见方图脸色不好看,连忙补充道:“就是躲在舱里不肯见人,晚饭也不吃,我有点担心。”

    方图想了想,又问:“刑部那人没捣乱吧?”

    “没有。”黄五说起来还忍不住笑,“那草包被咱们大人骂过一次,谅他也不敢再去惹她。”

    方图紧抿的唇边也漏出一丝微笑,刑部派来传谕的只是一名吏员,也不是科举正途出身,有眼无珠地想要羞辱“五魁”,却被杨无端当场给骂得掩面而逃。

    现在回想起来,方图依然觉得有点吃惊,这实在不像是杨无端会做的事。

    他和他家公子一样,几乎是看着杨无端长大,十二岁的杨无端虽有些少年老成,整体仍是个正常的孩童,四年后在京中重会,杨无端显得比小时候冷淡,还有几分她自己恐怕都没发觉的骄傲。那时候方图就觉得,杨无端骨子里的倨傲并不比他家公子少,只是表现方式不同。他家公子目下无尘,对他看不上眼的人连敷衍都懒待;杨无端却恰恰相反:她对每个人都不错,但和每个人都不交心。

    方图想,那是另一种形式的高高在上,就像大人哄骗孩童,又如同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瞧着蚂蚁打架。

    再后来,杨无端也来到梧州,她协助公子一起革新,她居然是个女人。方图对最后一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他不像织文,读过一点书就相信书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方图打小练武,在武学的世界里没有男人女人,只有比他强的人和比他弱的人。所以方图虽未表现出来,但他其实很有些佩服杨无端。这时期的杨无端还是那样淡淡的,既没见过她特别高兴也没见过她真的生气,就算织文得罪了她,她戏耍他的样子也像是逗弄一只顽皮的小猫。方图听人说过读书人要练养气功夫,他想,杨无端这门功夫可称得上炉火纯青了。

    他怎都不会料到,当他已经放弃之后,他终于还是见到杨无端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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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方图顿了顿,再度敲响船舱,道:“大人,小的方图。我进来了。”

    舱内没有传来回应,方图不以为意地推开舱门,埋下头跨了进去。

    因杨无端是以官身被传上京,刑部没有定罪之前她的品级未变,所以丁新语给她备了这艘官船,船舱宽大轩敞,一应物事应有尽有。

    方图进舱后只觉眼前大亮,不知点了多少支蜡烛,明晃晃的烛光差点激出他的眼泪。他闭上眼,隔了好一会儿才敢睁开,仍是被烛光刺得瞳孔收缩。

    他看到杨无端屈膝跪坐在一张长几后面,乍眼看去还以为她在弹琴,定睛再看,才辨出她是用两只手同时执笔在写字。

    方图又吃了一惊,他从来不知道杨无端能用左手写手。

    她上身伏得很低,扎得乱七八糟的发结已经散开了一半,水波般淹没了她右半侧的身体,发尾随着她右手的大动作晃来荡去。

    左手捏的笔却比右手的笔要细了一圈,相较之下动作也更斯文,仔细看能发觉她左右手节奏不同,并不是同时在书写,更像打着两份腹稿然后各写几句。

    方图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出声唤她,而是往前走几步,站到侧方,歪过脑袋看她在写什么。

    这一看……没看懂。

    他先看到左边那张纸上有抬头,似乎是一封信,但他读书不多,这样满纸之乎者也的信,在他眼里跟四骈六俪的文章差不多,一样看不懂。

    方图只得研究那个抬头,连猜带估还有回忆,依稀是写给杨无端中进士时的同年,好像叫“王大均”。

    他又看向右边那张纸,心头先是一凉:这次连个抬头都没有!不过再看了几眼,他发觉这边比那封信好懂,都是些浅显的白话,且辞锋锐利,字里行间充满煽动性。

    看着看着,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读了出来:“……纲常之道上应天心,太子与汾王君臣名份已定,却有此等奸猾逐利之徒蒙蔽视听,令天下只知汾王,不知太子,今上天示警,尚不晓畏乎?祖宗以来,封国不少,使亲王割一大郡,谓祖制也。王子而不就国,祖训有之乎?会典有之乎?略朝之功令有之乎?自古开国承家,必循理安分为可久,郑庄爱太叔段,汉窦后爱梁孝王,皆及身而败……”

    这是--方图惊得住了口,埋头疾书的杨无端两手同时拖下最后一捺,掷了笔,并没有抬头看他,苦笑了一下,似乎自言自语地道:“我不想斗,你们却不肯放过我……如果想做事必须先做官,那我也只能入乡随俗。”

    她又笑了笑,这次笑容中没有了苦涩,只余下仿如利器出鞘一般锋芒毕露的傲然,方图看得心头一跳,这神情与他家公子何等相似。

    “郑皇后,三皇子……”她伸指弹了一下墨迹淋漓的信纸,轻蔑地道:“母子情深?那就请先品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方图终于看到了那张纸最右侧的标题:《请汾王就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