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把信送给你爱的人

压境而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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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新语自舒适的安眠中醒过来,发现头脸上罩着件柔软的织物。

    他冷静地扯下来,触手的感觉很熟悉,看起来就更熟悉。是杨无端那件镶着白狐毛的天青色外袍。

    丁新语稍稍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不由地失笑。

    方图忠心耿耿地守在签押房外,听到他的笑声,不知是喜是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自从那个杨无端来了梧州,公子笑的时候确比以前多了。

    房内的丁新语边笑边摇头,眼角瞥到案头多了张白纸,纸上有字。

    他慢慢地侧转身,发现那张纸是压在一柄折扇之下,纸上的字不多,仅有两个。

    丁新语拈起那张薄薄的白纸,杨无端的字已得欧阳询五分精髓,法度严谨,于平正中见险奇。半点不像女子的字。

    纸上写着: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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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朝的海关税制沿袭自前朝,而前朝的海关税吧……大多数时候都是乱来。

    杨无端在翰林院修明史的时候,也不是全在偷懒,她阅读过的资料里,前明的海关税收分为两个阶段:正德以前为第一阶段,海关无任何税收;正德、嘉靖年间为第二阶段,征收20%实物税。

    这个世界的明朝亡于嘉靖,所以嘉靖以后前朝会不会改革税制,杨无端永远不可能知道。不过她前世读过的杂书里,隐约提过万历年间的海关,也就是市舶司不但要收进口税,还要收出口税,而且收的是现银。

    总之端朝现在实行的仍是实物税,而实物税的不方便之处也不必赘言,为了将实物变为现银,市舶司不得不耗费时间和人力将收回来的货物再折价卖给商人,这中间造成的损耗,有形和无形国有资产的流失,想起来都让杨无端心疼地直抽冷气。

    所以税制改革誓在必行,她这几天到黄旗码头上晃悠,四处调查物价,正是为了得出一个合适的进口税率。出口税率可以暂定为十取其一,进口税率她打算分类得更复杂一些,起码奢侈品的收税,那是不宰白不宰。

    趁着股市还在涨,债券尚未发行,丁新语和梧州商界仍在蜜月期,这时候稍微触动他们的利益,应该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不过这件事不能由她和丁新语做,他们都没有那个权限。当今朝堂之上,有这个权限有这个能力,且不肯在风雨飘摇之际独善其身,愿意出来揽事儿的--只有一个人。

    两个丫鬟不出所料地碎碎念个没完,杨无端直接把她们当了背景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在肚里嘀咕着:二叔,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侄儿这次可全靠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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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无端的信随着江南省的军粮抵达北郢之时,帝都下了第一场雪。

    杨瓒收了信,随口问道:“杨通判共寄了几封信回京?”

    送信的是一名最爱多嘴多舌的年轻内侍,闻言精神一振,高高兴兴地答道:“小的也打听过这事儿,听那带信上京的人说,共有三封,除了大人您这封,剩下的一封给睿王,一封进了东宫。”

    杨瓒轻轻地“哼”了一声,这胆大妄为的小子,倒是真不避讳。

    他并不急着拆信,而是站在文渊阁半敞的门前,看了眼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朱红宫阙被白雪覆盖,倒显得俗气尽消。

    室内静了许久,那内侍眼望着杨瓒白杨一般挺拔削瘦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又道:“杨大人,陛下请您--”

    杨瓒竖起一只手,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拆了信,就着窗外的日光雪光读了片刻,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不等读完,杨瓒返身回到案前,提笔便要书写奏折。

    他花了长久的时间写写停停,想一想,又抹掉刚才的句子。

    那小内侍呆呆地看着,文渊阁内竟然连个炭盆都没有,寒风从门外扑进来,吹得他瑟瑟地发着抖。他不敢出声打扰,却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向皇帝复命。

    杨瓒蓦地抬首,孤清倔冷的俊容竟隐隐地透出一层晕红,他紧紧地咬着牙,仿佛不这么做,内心激昂的情感就会像出柙猛兽一般冲出来。

    他的声音却仍是极淡的,掩盖了所有情绪,便似包容天下覆尽万物的雪。

    “我跟你去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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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睿王依然蹲在水塘边,旁边还生着堆火,可以一边烤火一边烤鸽子。

    替他烤鸽子的是睿王府中头号清客,或者说谋士。睿王当然养着谋士,即便杨无端从未见过,但这种事就跟睿王肯定有王妃一样,不用见,猜也能猜到。

    虽然这件事儿吧,是有点奇怪,睿王垂涎欲滴地盯着那只被烤得金黄冒油的鸽子,心想,怎么他和杨无端都没想过见见他的谋士,他的妻子,或者她的家人?

    他和她她和他交朋友,就只是和他和她而已。

    睿王顺利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顺口溜,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撕下一只鸽子翅膀。

    那清客念完了信,笑道:“这两个人还真能折腾,到梧州没多久,已经是旧貌换新颜。趁着朝廷缺钱这时候搞税制改革,朝中又有杨瓒斡旋,说不定真能成。”

    “是肯定能成。”睿王把鸽子翅膀嚼得咯嘣作响,毫不在意地在貂裘上擦了擦满手油,“味道还淡,再加点盐。”

    他向后仰了仰,头上那个可笑的像道士一样的高髻垂了下来,他没看到天空,只看到为了供他赏雪,新搭建起来的茅草棚顶。

    他扫兴地吐了口气,平静地道:“陛下自登基起便想着铲除新党,为什么拖到现在?梧州湛州定州为什么多是新党主持,旧党安插不进?”

    “因为新党善理财。”睿王凝视棚外落雪,缓慢地绽出一个笑容,“海关是父王一手所建,旧党不是没有染指过,结果税收大减,国库跟着变得难看。这个国家现在三分之二的岁入都来自海关,前线还打着战,皇帝陛下若是把新党动得太狠,那是在掘自己的根基。”

    “钱啊钱,端朝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在钱面前,什么党争都要靠后。”他瞟了一眼谋士手中的信,顿了顿,又不满地嘟囔道:“没良心的家伙,一句好都不肯带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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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庆宫中也生起了取暖的炭火,当然,太子殿下远没有睿王那么胡闹。

    随着太子病愈,皇帝下旨恢复了大学士授课,太子每日必须规规矩矩地在书房里待上大半天,聆听齿摇发白、话都说不清的翰林院学士们讲学。

    岁庆在窗外忽上忽下地蹦来蹦去,太子转头看了一眼,那位老眼昏花的孙学士却奇迹般发现了,斥责道:“殿下,读书贵在专心,切忌三心二意。”

    “是。”百里昕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而起身恭敬地答应了,又深深一揖到底。

    他毕竟是储君,过于谦逊臣子也受不起,孙学士连连道:“殿下不必如此。”又无奈地放下书本躬身回礼。

    百里昕趁他低头时飞快地从窗缝里抽走那封信夹进书里,觉得心脏怦怦乱跳,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中毒发作那时候,又开始疼痛,还有些发热。

    不,疼痛和热度不仅来自心脏,也来自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耳朵、他的眼睛鼻子、他的脖子肚子,手臂、腿、每一根指头,每一丝毛发……

    这疼痛和热度来自他的身体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让他永不安宁,因为它不停歇地叫着:姐姐,姐姐,姐姐……

    孙学士恢复了摇头晃脑地正常讲学,杨小康却并未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封信,他只是竖起那本藏着信的书,偷偷地,将脸颊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