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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廷玑随着韩福进到里屋,不耐烦地刚要出声,老太监却像背后长了眼睛,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侧过半身,让刘廷玑的目光能够无遮拦地望进去。
这一眼看去,刘廷玑张开的嘴巴再也出不了声,怔怔地呆在那里。
六部衙门都是年深日久的老房子,房间狭窄逼仄,光线也不好,这内间里更挤满了堆着账簿和卷宗的书架,闻起来尽是陈年积灰的味道。
就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书架与书架之间连转身都困难的夹缝中,杨瓒站立着睡得正熟。
他应该是工作中突然睡过去的,左手里还捏着一本打开的账簿,前额靠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那些灰尘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浮了起来,右手垂在身侧,宽大的袍袖间只能看到他沾染墨痕的手指,地上躺着一支毛笔,笔端的墨汁早已干透了。
“杨侍郎已连续三日三夜未能阖眼。”韩福的声音突然清晰地传入刘廷玑耳中,他第一反应是要喝斥他闭嘴,却见杨瓒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点没有被惊动的迹象。
刘廷玑惊疑地转头,老太监弓着腰继续道:“户部的人是老奴赶出去的,杨侍郎国之栋梁,老奴不忍见他煎熬至此。”
那颤巍巍的说话声似乎被束成了一缕细细的线,神奇的只有他能听见。刘廷玑心中微微一动,这门功夫他曾经听军中某个异人提及,名曰“传音入密”,据说只有武功已臻化境的绝顶高手才使得出。
难怪这老太监深得先皇和当今皇帝陛下信重。他又瞥了杨瓒一眼,心想,杨瓒与陛下自幼相识,韩福多年来照顾陛下起居,同杨瓒也算老交情了。杨瓒年轻居高位,朝中尽有人因为嫉妒而传些无耻谣言,真是可笑,且不论杨瓒才能品性均出类拔萃,单凭他和皇家的紧密联系,也不是区区几句流言能够撼动。
除非,刘廷玑皱了皱眉,不知杨瓒有没有听到朝中近日的传言:杨无端背弃新党转投太子……也有说她代表新党勾结太子……无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陛下绝不能容她,而杨瓒身为杨无端的叔父,又该如何自处?
刘廷玑想得出神,韩福也不催他,两人沉默地守在门前,护卫着杨瓒得到一个久违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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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脚步声由外而内,来人未及出声便被韩福封口。刘廷玑就站在他身侧,目光如炬地瞪着他,仍是没看清老太监是如何于倏忽间蹿了出去。
他又看向那倒霉蛋,这才发觉韩福对自己已经算很客气了--那家伙被韩福枯干的鸡爪一般的手掌覆在口鼻之上,大约连呼吸都被堵住了,憋得脸色紫涨,额头青筋暴起。
刘廷玑眯起眼打量了一下来人:穿着五品以上官员的红袍。端朝的六部设置依循前明,户部下设清吏司,各司设正五品郎中一人,从五品员外郎一人,正六品的主事二至七人。这人穿着五品官袍,该是一名郎中。
那户部郎中挣扎得渐渐无力,刘廷玑怕他真被闷死了,连忙劝道:“韩公公,手下留情。”
他嗓音浑厚,虽已尽力压低,这一开口仍显得颇为突兀,似乎满室灰尘都被震得颤了颤。韩福应声回头,一双常年眯着老眼骤然睁了开来,大片的眼白包围着细小的瞳孔,看来诡异恐怖之极!
刘廷玑自认铁石浇铸的心脏都被吓得漏跳了一拍,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口,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嗬嗬”声。
身后传来响动,刘廷玑本能地回首,看到杨瓒弯腰拾起那支笔,顺便掸了掸袍角灰尘,直起身朝这边看来。
晦暗的光线中,他脸色雪白,双眸和眉毛漆黑,浑身上下修饰得一丝不苟,那件将近半个月都没机会更换的紫袍依然干干净净,没有多出不该有的褶痕或者污渍,头上的官帽与脚下的云履也是端正平整,完全看不出他刚在满布灰尘的密室里站着就打了个盹儿。
“刘大人。”杨瓒向他行了个礼,又对韩福淡淡地点了点头:“韩公公。”
韩福随手一送,那名已经翻白眼的户部郎中跌跌撞撞地前行几步,扑倒在杨瓒脚边,地板上厚厚的灰尘顿时飞溅起来。
灰尘沾上杨瓒的鞋和官袍下摆,他眼也不眨地俯身搀起那名户部郎中,和声问道:“望山,没事吧?”
刘瓒被他提醒才想起来,这名户部郎中姓尹名文端,字望山,与自己还有同乡之谊。他心下惭愧,跨前两步也帮着扶住尹文端另一边。
尹文端拼命喘息了一阵子,慢慢地回过气来,睁眼见顶头上司和兵部尚书都扶着自己,唬得赶紧挣开,连连摆手道:“杨大人,刘相,下官受不起、受不起。”
杨瓒也不勉强,收回手负到身后,微微蹙眉道:“你来找我,可是江南省的粮食出了问题?”
“正是!”刘廷玑抢着接口道,他也是为了此事才跑来户部兴师问罪的,“码头那边传讯回来,昨天就该运抵的军粮到现在还连个影子都没有!”
杨瓒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刘廷玑这个兵部尚书当得窝囊,仗打得鞭长莫及,想上前线却被皇帝扣着不放,满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插一脚。
“刘相您别急,下官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尹文端苦笑着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双手捧了递给杨瓒,“江南省的胡庚子大人快马送了这封信来,指名给杨侍郎,说是杨侍郎看了信自然明白。”
杨瓒接过来,见外封上没有署名,却盖着一个胡兆骞的小印,不禁眉头皱得更紧。
端朝并没有沿袭前明分全国为十三承宣布政使司,而是改设为省,各省置平章政事两员,类似前明的布政使,便是一境之内最具权威的封疆大吏了。而江南省的平章政事正是胡庚子,字兆骞,这样一位显赫的高官,为何会随随便便地将私章印在信封上?
杨瓒心里转着念头,手上毫不迟疑地撕开外封,抽出信纸。等到看清了纸上字迹,即使孤寒清冷如杨瓒,也忍不住“咦”了一声。
“怎么?”刘廷玑立时出声询问,尹文端也焦虑地望定了他。
杨瓒目不转睛地盯着信纸,半晌,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胡庚子那笔严谨有余灵气不足的馆阁体,而是任何人只见过一次亦绝不会或忘的,丁新语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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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毓庆宫中的杨无端翻开最近的邸报,一目十行地掠过,刚要翻页,忽然觉得不对,又倒回来将刚才那条仔细地再读了一遍。
那条是说陕西省米脂县在征粮的时候出了点岔子,下头有个叫长峁村的地方整村人联合起来赶跑了征粮的吏员。领头的是一个叫李鸿基的家伙,据说以前当过驿卒,后来因为丢失公文被撤职。现在这个李鸿基把村民都拉进了附近的商雒丛山,看样子想占山为王顽抗到底。
连年天灾朝廷不免赋却要征粮,农民活不下去,各地抗粮事件层出不穷,也没法都算当地官员失职,所以邸报上也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长峁村因为没闹出人命,干脆连后续的“剿匪”事宜都懒得提,大有就这么不了了之的态度。
但杨无端将这一条来回读了数遍,又闭着眼睛背诵重温,越读越觉得不对劲,隐隐有什么极大的危机近在眼前,就像那只追赶在她身后的猛兽蓦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尖刀一般锋利的牙齿闪烁着令她汗毛直竖的寒光……
陕西……商雒……李--杨无端一个激灵,陡然睁眼--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