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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杨无端情不自禁地惊呼,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惊讶居然有一位前辈也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考中状元!或是惊讶苏道士居然是女状元的徒弟!
她甫一出声,亭子里的两个人立即发觉了,丁新语蓦地起身,厉声道:“谁在那里?”
苏庭嘉也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劣徒,还不快出来!”
杨无端磨磨蹭蹭地从梨树后面探出头,还有些神不守舍,她没料到的是,石亭右侧的芍药花丛中也举起一只如玉的小手,花丛摇晃了几下,露出杨小康怯生生的小脸。
“是你!”丁新语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名士风流状元风度一时都不知丢到哪个犄角旮旯。杨无端没空搭理他,默默地走进亭子,朝苏庭嘉作了个揖。
“徒儿给师父请安。”
“嗯。”苏庭嘉点点头,又看向杨小康,那孩子埋着头钻进亭子,缩到杨无端背后就再不肯出来。
苏庭嘉也不理论,等了一会儿,再道:“还有一个,莫非要老道亲自去请你?出来!”
还有一个?亭中另三个人同时怔了怔,还有谁?
苏庭嘉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风来,亭角的铜铃沉郁地响着,遮蔽了衣袂振动的风声。众人只见一条白色的人影从半空中姿态伸展地落地,轻盈灵巧得像一只鹤。
那人转过身,俊朗的脸上略带窘色,摸了摸鼻子,躬身向苏庭嘉一揖到底:“徒儿拜见师父。”
好嘛,连宁郁也来凑热闹。饶是杨无端满腹心事,也差点笑出来,果然都是老道士教出来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哈哈!”却真有人在这时候笑出了声。
所有人看过去,只见状元郎伸掌在石桌上一击,袍袖鼓荡,他仰天长笑,又道:“好!好!好!”
风把丁新语的长发和宽大的袍子吹得扬起来,他狂放地连道三个“好”字,低下头,眸光从众人身上徐徐掠过,所有人被他风采所摄,只觉美人如玉气势如虹,真称得上神仙中人。
他也向苏庭嘉作了个揖,洒然道:“今日一见,不但苏道长名不虚传,阁下徒儿亦是文武全才。李状元后继有人,我士林后继有人!”
他斟满两杯酒,做了个“请”的手势,又道:“与君一晤获益良多,丁某所议别无半点私心,望君深思。”
他不等苏道士答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过身,袍袖和发丝又是随风扬起,杨无端站得近,只觉一绺发丝拂到她脸上,有点痒。
她抬手上来抓了抓,丁新语正从旁擦身而过,大袖飘飘、风姿卓然,等她醒过神来转头望去,只看到粉蝶翩翩、枝叶摇曳,那人的背影已隐入花丛深处。
杨无端微微出神,衣袖却被重重地扯了扯,她回过头,杨小康咬着红润的嘴唇,清秀的眉毛皱成一团,小声道:“姐……哥哥,我不喜欢这个人……”
他声音虽小,又怎瞒得过苏庭嘉的耳朵。苏道士缓慢地点了点头,端起丁新语斟给他那杯酒,沉声道:“‘不喜欢’好。像他这种人,我也不喜欢,师父……我的师父,更是不喜欢的。”
但他一仰脖,饮尽了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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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新语脚步匆匆地出了宁府,门外候着的是他从京城带回来的两个随从,一个叫方图,一个叫织文。
见他出来,方图连忙迎上去,织文则去牵马。
“公子,您这打哪儿沾……”方图见自家公子肩上还有一片不知什么花木的叶子,伸手要帮他摘掉。丁新语一把抓住那只手,截断他的话,道:“我的印鉴还在你那里?”
方图怔了怔,但能做到贴身小厮,都是心思灵透的角色,立即应道:“您的私章小的一直收着,‘别峰主人’那方和‘雪江寒钓’那方。”
“用‘别峰主人’。”丁新语低声道:“你拿着它连夜骑快马回北郢,上次咱们逛过那个书斋,你进去以后求见主人,亮出我的印,记住,一定要见到他家主人,面对面传话给他。”
“是,不知那家主人姓甚名谁?公子要小的传什么话?”方图谨慎地问,都问到点子上,丁新语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织文牵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过来,马上鞍辔都是彩绣辉煌、镶金嵌玉,端的是奢华无比,方才衬得起他清贵的身份。他一时有些恍忽,白马雕鞍、年少状元,本该是倚马桥头红袖招的好时光,他却困囿在庙堂争斗间,值得吗?
“公子?”
“那主人姓洪,你记住这点就行了。”丁新语闭了闭眼,长睫微微颤抖,那双眼睛中的星芒不知为何显得支离破碎,便像是搅碎了银河。
“你传话给他:‘排行第三那位,藏在信阳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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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父确实姓李,但我拜她为师的时候,她叫李去非,而不是什么李逢春。”苏庭嘉袍袖一拂,示意孩子们都坐下。
石亭内只剩下两个空坐墩,杨无端老实不客气地占了一个,宁郁便让杨小康坐,后者摇了摇头,紧挨在杨无端身后不肯动,宁郁只得自己坐下。
大半个夕阳已落到西天外,石亭中的光线变得朦胧不清,池水轻悄地荡漾着,水光映到亭中,水面下的鱼儿吐出无声的泡泡。远远传来莺儿呼喊杨小康的声音,翠儿也加入进来,叫着众人去前厅吃晚饭。
没有人愿意动,杨无端紧张地盯着苏庭嘉的嘴唇,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那段传奇往事的任何一处细节。
苏庭嘉缓缓地给自斟自饮,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而往事潮涌而上,也让他心神不定。
终于,他淡然地开口道:“我是个孤儿,据我的师父,你们的师祖言道,我们这一门收徒只收孤儿。师父捡到我那年我只有六岁,家人都丧生在洪灾里,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自己也离死不远。”
“师父精通医术,那次是为预防洪灾过后的大疫而来,偶然救下我的性命,看我还算堪造就,便收了我为徒。我上面还有一位师兄,师兄不但惊才绝艳,长得也是……嘿!”他美滋滋地品了口酒,环视几个孩子,最后指着杨小康道:“也就是他,有资格和师兄比一比。”
“但我师兄男儿气概、武艺精绝,又是你这孩子比不上的。”他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憧憬向往之色,一张老脸隐隐发出红光。杨无端却不服气,心道,这老道士一辈子没结婚,难道初恋情人便是他的师兄?
“我还有个师叔。”苏庭嘉接着道:“师叔也是精彩人物,虽然比不了师父,却远胜世间庸庸碌碌之辈。我跟着他们悠游江湖,管一切不平事,度人间万般苦难,每天都觉得自己活在梦中,就算后来知道师父是女扮男装,师父曾经考中状元,我也觉得理所当然。在那时候的我心里,师父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观自在一念生百种变化,男女不过是色相虚妄,又有什么她做不到的?”
他苦笑了下,摇了摇头,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直到师父感染时疫,不治身亡,我才惊醒过来,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师父逝世以后,师兄没多久也去了,师叔不告而别,我再度变成孤伶伶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了数十年,屡试不第,我寻思该另找个出路,就到龙虎山入了天师教。再后来便遇到你们几个小猢狲。说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杨无端向宁郁望去,正好他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碰了一下,杨无端先转回头,道:“我们这门派到底叫什么?”
苏庭嘉乐了,道:“这问题我也问过师父,据说师父当年也问过师祖。不过师祖和师父都偷懒,咱们这派还就没有名字。”
杨无端汗,果然不是一般懒。宁郁也问道:“师父,那位丁公子提到什么‘佑康逸语’,那是什么东西?真的是师祖创办的?”
苏庭嘉微微颔首,将桌面上的册子随手一推,道:“丁新语说对了一半,师父创‘佑康逸语’并不只为了宣传睿王的新政,据她言道,更为了普罗大众。”
宁郁接过那册子翻阅,杨无端凑过去看了眼,越看越惊:这、这这这、这不是报纸吗!?
那位女状元,师祖,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也是穿越前辈!?
宁郁专心地读着册子,杨无端一时震惊失语,石亭中骤然安静下来,杨小康微不可闻的提问也就显得异常清晰。
他缩在杨无端身后,小小声道:“我听说睿王是奸雄,想要谋夺皇位,道长你的师父和睿王交好……她在民间做这些好事,焉知不是为了收拢人心?”
“啪!”苏庭嘉掷了酒杯,杨无端猛然回过头,因为用力太急,听到脖颈发出“咯嘣”一声响,她完全顾不得,只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住了杨小康。
这孩子……这只小狐狸,他终于不再装傻了吗?
连宁郁都惊讶地望过来,杨小康却又深深地埋下头,一截晶莹玉润的脖子粉红粉红的,死死地贴住杨无端,怎都不肯再抬首。
“罢了。”苏庭嘉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三个孩子起身,参差不齐地向他行礼退下。杨无端走到石亭边那棵梨树下,又忍不住驻足,回过头去。
苏道士也在怔忡地望着她,不,或者说他通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师父,”她扬声道:“你收我为徒,是不是因为我和你师父一样,也是……”
苏道士不答,摇手让她走开。杨无端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身后传来苍凉悲郁的歌声。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俱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眺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杨无端握手成拳,低声自语道:“有朝一日,我的故事,也会是渔樵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