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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黛玉知道此事惊慌害怕都是没用的:“这件事不是太后和娘娘想的那样,黛玉和七殿下是在扬州认识的,当时因为修渠,长公主带着七殿下暂住在林府,所以自进宫后,相比起其他的王爷殿下,黛玉和七殿下或许熟络一点,但是自始至终,黛玉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没妄想过什么,对七殿下以礼相待,就是娘娘碰到那次,也是因为七殿下要黛玉帮忙,所以才……”
抬起眼,黛玉看了看太后和皇后,接着道:“如果黛玉和殿下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会在光天华日之下,明目张胆的站在一处,太后和娘娘都是明白人,相信不至于听信人言,至于那天菀嫔出事……”
黛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说,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难以让人信服,若说李菀眉是故意的,相信李菀眉是不会承认的,若说出宁冬暗算宁楚的事,相信太后和皇后不但不会相信,而且还白白又给自己加了一条罪,但如果不说,那这个惑乱污蔑皇子的罪名就生生的扣在了自己头上。
饶是林海□□下的黛玉已经很镇静了,但在此时,也不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不过到了这时,黛玉面前已经没有退路,只得故作糊涂的道:“菀嫔出事的时候,黛玉就在菀嫔的身边,所以当时的事看的清清楚楚,的确是七殿下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石块,而偏巧挡了菀嫔一下,才……当时王爷也在场看到,所以才会那样说,王爷的为人以及和七殿下的情分相信太后和娘娘都清楚,又怎会能不问青红皂白的诬陷七殿下呢,太后即使不相信黛玉,但也应该相信王爷才是。”
太后冷冷一笑:“哀家自然相信一枫,但他毕竟年轻,有时候说不定色迷心窍,一时做出糊涂事也说不定,所以哀家才要帮他……”
真应了那句刚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话,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的宫女喊道:“楚王爷来给太后请安了。”话音刚落,宁楚是几乎踏着话音走进来。
目光在黛玉身上顿了顿,宁楚顺势在一边跪下:“一枫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抬抬手:“起来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过来。”宁楚应了一声后又道:“太后,王妃做错了什么,还得劳烦太后和娘娘亲自训话。”
皇后抬起帕子拭了拭嘴角,故作惊讶的道:“原来王爷不是来给太后请安的,而是来给自己的王妃撑腰的。”
宁楚不慌不忙:“娘娘说笑了,既然皇上已经赐婚,王妃就是宁家的人,与一枫同荣共辱,若是王妃哪里做得不对,或者不小心惹太后和娘娘生气,那一枫也有错,不过不管是什么错,总的让一枫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以后也好有地方改正。”
宁楚在皇宫几十年,自然懂得如何保护黛玉,几句话就把过错也揽在自己身上,两人同进同退,即使太后和皇后要责罚黛玉,但因和宁楚一起,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一枫,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把什么都揽在身上,更何况你还没有娶亲,其实这个王妃,不娶也罢。”太后神色平淡,语气淡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宁楚听到内侍给自己送信,说太后一大早就召黛玉觐见的事时,心里也曾担心会有什么事,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到了废妃的这个地步,即使宁楚再冷静,也不觉心怦怦跳了起来。
依然跪在地上,宁楚道:“一枫实在不明白太后何出此言,王妃一个弱女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能让太后和娘娘生气到这个地步。”
“你自己问她吧,哀家不想说,在宫里这么多年,哀家什么人没有见过,但没想到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太后不由叹了口气,低低的道:“看来哀家真是老了。”
皇后忙道:“太后怎么会老,宫里提起来,谁不夸太后依然还是当初初掌慈宁宫时的风采。”
摆摆手,太后道:“人老了,不服老不行,阿秀,以后这些事由你看着办,哀家眼不见心不烦。”“是。”皇后掩住脸上的喜悦,长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太后看了宁楚和黛玉一眼,虽然心里生气,但看着宁楚也静静的跪在那里,笔直的脊背依稀有几分太上皇当年的样子,心里不由多了一丝难以言明:“起来回话吧。”
“谢太后。”宁楚见太后微微有些松口,心里一喜,望着黛玉道:“王妃还不谢过太后和娘娘恩典。”
不等黛玉说,太后平静的道:“一枫,你不用替她说话,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最清楚,站在你面前,你问她可曾觉得羞愧。”
从宁楚进来后,黛玉就一直没有作声,太后以为黛玉是心虚才默不作声,所以便不冷不淡的挤兑一句,黛玉本就是个要强的人,此时抬起头,目光如水,不卑不亢的道:“我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林姑娘真是个让人佩服的。”皇后幸灾乐祸的道:“难道太后和本宫还能冤枉你不成。”
“太后和娘娘自然不会冤枉黛玉,但难保别人不会冤枉。”黛玉静静的站在那里,纤瘦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该说的话黛玉刚才都说了,如果太后和娘娘还是不信,那黛玉也无话可说。”
“我相信王妃。”宁楚不等太后和皇后说,便道:“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相信王妃的话。”
看着黛玉,宁楚道:“王妃或许有点任性,或许不会察言观色,也或许不会说话,但是一枫却知道,王妃从不说谎,如果王妃哪里惹得太后和娘娘生气了,我想可能是太后和娘娘误会了。”
黛玉是第一次听到宁楚在别人面前说自己,话中似乎贬多褒少,但却让黛玉有种莫名的感动,不管你有多少缺点,我都知道但不在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并且帮你辩白。
在这一瞬,黛玉本来凉凉的心忽然涌上一丝暖意,眸中也多了一份坚定地光芒。
“回太后、娘娘。”黛玉轻轻的道:“如今王爷在这里,菀嫔的事王爷可以作证,太后可以不相信黛玉,但王爷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相信太后一定清楚,王爷又岂会是那种为了偏袒黛玉而不顾兄弟情义之人。”
宁楚是什么人,黛玉短短几句话便让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为这件事,如果太后还相信一枫的话,那就听一枫说,那日……”
宁楚的口才自是极好,此时说出来更是口若悬河,如临其境,末了还说一句:“太后和娘娘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问问菀嫔,这件事的的确确与王妃无关。”
宁楚高明之处就在于一击必中,宁楚知道,李莞眉是个聪明人的人,这件事李莞眉是绝不会承认故意陷害宁冬的,而宁楚刚刚又开脱了李仁,李莞眉可能在背后会对宁楚或黛玉使心计,但当面是不会笨到明目张胆得罪宁楚的,所以这件事即使太后真的派人去问,李莞眉也会顺着宁楚的说法认同。
太后淡淡的道:“哀家还没有糊涂到不相信自己的孙子,不过无风不起浪,有些事哀家虽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是却不会给你们留下后患的,一枫,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皇上也很器重你,哀家希望你能明白,娶一个贤惠的王妃,你便再无后顾之忧,以后也能心无旁笃的做事。”
太后的话虽然说的很平静隐晦,但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太后的言外之意,宁楚上前一步:“太后,这件事已经真相大白,根本与王妃无关,太后……”
“不管这件事与她有没有关,但还有些事总是事实,一枫,哀家在这宫里住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事没有经历过,听哀家一句话,世上好女人多的是,你何苦执着在这里,你以后的路还很宽,担子也很重,哀家不想让你因为家事分心,所以这件事哀家……”
“太后。”宁楚顾不得有没有冲撞太后,直接打断太后,生怕太后说出后面那句无路可退的话:“一枫知道太后对我一直很好,一枫也很感激太后的好意,不错,就像太后的说的,世上的女人很多,比王妃好的女人也很多,但是这世上只有一个林黛玉,其他的人再好,也不是她,更何况,如今皇上已经赐婚,太后若是……岂不让皇上留下话柄。”
长袍一撩,宁楚直直的跪在地上:“太后母仪天下,历经几朝变迁,处惊不乱、目光长远,顾全大局,一直是一枫最敬重的人,但一枫也相信王妃一定不会让太后失望,请太后成全。”
“一枫,当初你娶侧妃的时候,哀家没有阻拦,但是这个王妃……”太后刚开口,就听外面的宫女齐齐的道:“见过长公主。”
昭阳走进来一看这架势,就笑着道:“一枫,你们两个还真是急性子,这就忙着求太后让你们成亲。”
昭阳这句半是挪揄半是取笑的话让刚才的气氛顿时缓了缓,宁楚也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接到内侍的禀报后,宁楚一边自己赶过来,一边吩咐人去请昭阳来帮忙,本来宁楚以为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但稳妥起见,还是请昭阳好,若是有什么自己不方便的,昭阳也能说话,不想歪打正着,这个四姑请的还真是时候。
黛玉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作声,上次绣庄的事让黛玉对这个楚王妃的身份已经淡然若水,但刚才在宁楚说出那一句“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相信王妃的话”时,还是让黛玉敏感的心微微一颤。
而此时,看着跪在地上的宁楚,黛玉的耳旁不停的回想着……
“好,本王答应。”
“绝不反悔。”
“世上的女人很多,比王妃好的女人也很多,但是这世上只有一个林黛玉,其他的人再好,也不是她……”
垂下眼睑,所有的话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句铮铮在耳:“做我的王妃,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太后自来最疼这些做小辈的,选好日子自会给你们成亲,一枫你着的什么急,脸皮也够厚的,竟然不嫌丢人。”
昭阳最后这句故意冲着宁楚说,末了还故作生气的道:“连四姑都替你害臊。”
太后不缓不急的抬起眼:“昭阳,一枫自八岁起就跟在你身边,他最听你的话,这件事哀家就交给你了。”
“太后……”宁楚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昭阳摆摆手道:“一枫,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太后无论做什么事,自有太后的道理,既然太后将这件事交给我,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四姑管你还绰绰有余。”
看了一眼宁楚,昭阳道:“起来吧,四姑不是曾经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无论遇到什么事,能站着解决就绝不跪着。”
“是。”宁楚站起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和优雅:“四姑教导的是,刚才是一枫太心急了。”
昭阳自然的点点头:“这才是我教出来的一枫,你放心,出了什么事只要你说清楚,太后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不会为难的。”
“一枫明白。”宁楚向黛玉看了看:“是因为王妃……”“昭阳。”太后缓缓的道:“林姑娘来了好一会儿,这安也请了,话也说了,让她们送林姑娘回去吧。”
皇后也在边上不咸不淡的道:“太后说的是,既然是家事,外人自然不能在这。”一声“外人”让宁楚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却不想黛玉平静的道:“既然太后、长公主、娘娘、王爷有事相商,那黛玉告退,出宫的路黛玉还记得,就不劳烦嬷嬷们辛苦。”
昭阳目光掠过宁楚后又停在黛玉身上:“既然已经进了宫,回府也不急在一时,再说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阿狸,请林姑娘到昭阳宫坐坐。”
“是。”余嬷嬷对黛玉点点头:“林姑娘,请吧,昨日长公主还说要请姑娘进宫来玩呢。”
黛玉没有作声,转过身如平时一样行了礼,便随着余嬷嬷离开,身后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似乎要穿透一切。
出了慈宁宫,黛玉对余嬷嬷道:“嬷嬷,请代黛玉向长公主道声歉,黛玉的确有事要先回府,等以后有机会,黛玉一定会亲自去昭阳宫给长公主赔罪。”
“林姑娘,你这是……若是长公主和王爷回来,让我如何交代。”余嬷嬷着急的道:“姑娘要不先等等,我去告诉长公主。”
“嬷嬷。”黛玉拦下余嬷嬷道:“嬷嬷不用担心,今天的事长公主是个明白人,不会怪罪的嬷嬷的。”
“那……”不等余嬷嬷说,黛玉道:“嬷嬷留步,黛玉先走了。”
回到府里,已近中午,林海正要出去赴宴,见黛玉回来:“玉儿,太后唤你去有什么事。”不知为什么,在宫里受了那么多委屈,黛玉没哭,但是一见到林海关切的眼神,黛玉只觉得眼眶一湿,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林海是什么人,见黛玉神色有异,眉头不由一皱:“玉儿,出什么事了,告诉爹爹。”
当黛玉将事情的原委和林海说完后,林海却淡淡的笑了笑:“别担心,这件事楚王会做好的,既然他已经请长公主帮忙,爹爹相信应该没事,不过平白无故太后不会这样做,那背后一定是有人想陷害你,进而打击楚王。”
抬眼看着黛玉,林海道:“玉儿,你以后或许会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为难、陷害,爹爹要你记住,楚王今天的一句话说的很对,你们同荣共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对方,不要给对手有机可乘的机会,今天你若是将七殿下的事告诉他,或许这件事会更简单的解决。”
低下头,黛玉没有作声,绣庄的事林海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自然不会明白黛玉当时的心情。
见黛玉不做声,林海还以为黛玉是担心亲事:“你不用担心,要相信楚王,这件事他会处理好的,还有那个七殿下,不管这件事与他有没有关,你以后最好远着他。”
“我记住了。”黛玉轻轻的道:“爹爹也知道我的性子,对这个王妃其实我……”
“玉儿,爹爹不管你怎么想,但有些事既然已成定局,那就顺其自然。”林海打断黛玉的话:“爹爹希望你明白。”
黛玉点点头:“爹爹放心,我明白的。”
“好了,我要走了,李大人他们恐怕要等急了,还有,明天是十五,和爹爹一块去城外皇觉寺听听佛理,你就会豁然开朗的。”
“好。”
昭阳宫里,宁楚温润的脸上掩饰不住焦灼,手指敲在桌案上:“四姑,今天的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王妃,只是这样做的目的又何在,如果说去年的岳阳郡主是阻止我势力扩大,但林侍郎不过是个四品侍郎,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正中下怀。”
昭阳看了宁楚一眼:“一枫,你素日也是个精明的人,不过今天可有些不冷静,你说的虽也不无道理,但四姑却觉得这件事或许和前朝关系不如你相像的那么大,你想,若是真的要阻止这场亲事,什么手段不能用,像去年那样不是更简单,何苦费尽心力找到太后这里,更何况若是太后不信,不还是没用,所以四姑以为,这或许是……”
没有说下去,昭阳忽然觉得有些犹豫起来,宁楚却没有理会:“宫里人做的……”
“一枫,四姑还没有问你,你和小冬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说的言辞凿凿,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宁楚苦笑了一下:“四姑,如果我告诉你冬七曾经几次暗算与我,你信不信。”昭阳目光一凝:“此话当真。”
宁楚点点头:“四姑,我们都被冬七骗了。”将最近的这几件事和盘托出来,宁楚道:“四姑你信吗。”
昭阳久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一枫,生为皇子,谁都不免有这个心思,只是没想到小冬竟然瞒过了所有的人。”
“和冬七比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白活了这么多年。”宁楚感慨的道:“深藏不露,后发制人,这才是聪明。”
“一枫,你们各有各的优点,但是我不明白,他既然已经藏了这么多年,如今的时机对他来说并不有利,他为什么会现在就暴露自己的心思呢。”
宁楚转过身看着外面:“我也想过,让他以不惜暴露的代价去做的事,对他来说,或许很重要,但我宁愿相信他只是一时心急。”
昭阳抬眼看着宁楚,窗前的宁楚修身玉立,比起正面的温润优雅,侧面的宁楚有种明显的刚毅,棱角的颧骨,坚毅的下巴,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平添了几分深沉。
昭阳想到了,宁楚也早就想到了,宁冬暗下黑手的几件事,都是在黛玉进京以后发生的,如果说一件还是巧合,但是件件都和黛玉有关,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一枫,这或许是凑巧,小冬今年十三了,太后去年就曾说要给他选亲,他或许想借助岳家的势力,所以才会亟不可待的动手。”
“四姑。”宁楚幽邃的目光看着昭阳:“不管他想怎样,今天的这件事我绝不会罢休。”捡起刚刚放在桌前的卷宗,宁楚道:“四姑,一枫还有事要去处理,王妃的事虽然太后松了口 ,但一枫总不放心,请四姑……”
“你放心去吧,一枫。”昭阳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宁楚:“四姑知道你的心思,林丫头的事你放心,不看着你娶妻成家,四姑也不会安心的。”
宁楚动容的点点头:“谢谢四姑。”走出几步,宁楚又回过身:“还请四姑替我和王妃说一声,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信她。”
走出昭阳宫不远,宁楚对身后的阿尤道:“你去找小灯问问,这几天都有谁去看过七殿下,还有菀嫔那里有谁去过,问好了速来告诉我。”
“是,王爷,小的明白。”
宁楚沉沉的目光掠过前面峰峦叠嶂的宫殿,嘴角微微一抬,勾起一丝不经意的冷笑,这件事宁冬竟然拿着自己的声誉来赌,相信一定不会这么就算了,以后或许会更……
宁楚轻轻吐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但你不罢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我们的较量,或许从今天开始。
禅院里古柏森森,翠竹掩映,树下,林海和昭阳相对而坐:“长公主真的打算再赴茜香。”
昭阳点点头:“我想过了,茜香如今真是新老相交之时,当年与我一起同朝共殿的人,大多已经老态龙钟,恐怕再有没有力气去阻止这件事,所以如今的茜香,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此时如果皇兄另派使臣,因为不熟悉内情,说不得会适得其反,而我虽然已经离开二十多年,但很多老臣曾和我共过患难,相信会帮我的……”
“这只是长公主的一厢情愿,但长公主想过没有,既然茜香如今敢明目张胆的扰乱边境,那就是长公主当年留下的旧人已经不能控制局势,说句不敬的话,恐怕……而新的一派,对长公主当年留下的规矩一定很痛恨,否则也不会这样做,所以下官说……”
林海睿智的眸看着昭阳道:“长公主如果此时去,相比起其他的使臣,长公主的处境更危险。”
昭阳坦然的道:“这些我都想过,林侍郎说的没错,但是若说起对茜香的熟悉,满朝文武百官中,非我莫属,所以这一趟,明知没有把握,我也要去。”
“长公主打算何时启程。”见林海没有再说劝阻的话,昭阳虽然神色平静,但是心里却有点说不上的感觉:“应该还要等段日子,皇兄那里虽然我还没说,但这些日子边境的事一定让他焦头烂额,如果我去请旨,相信皇兄那里不会拒绝。”
林海微微眯起眼,想了想道:“长公主,我想拜托长公主一件事。”昭阳虽然心里微酸,但面上还是很平静的道:“不知林侍郎有何事要我帮忙。”
“昨天的事我听小女说了,我相信有楚王和长公主周旋,一定会没事的。”
昭阳笑着道:“林侍郎对我和一枫倒是挺自信的。”林海淡淡一笑:“长公主的为人和能力在女人中当称楚翘,下官自来就佩服,楚王虽然年轻,但是为人处事的能力和手段也是有目共睹,所以我自不担心。”
停了停,林海又道:“小女赐婚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出了这件事有种节外生枝的意味,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不知皇上有没有打算,要何时给王爷成亲。”
昭阳爽快的笑道:“林侍郎真应了那句俗话‘钓鱼的不急,背篓的急’,看来你这个父亲是恨不得早些把女儿嫁出去。”
林海对昭阳的调侃毫不在意,依然神色平静的道:“是啊,玉儿出嫁了,我就再没有什么牵挂,如果办差也无后顾之忧,楚王自小随着长公主长大,相信长公主也希望在离京之前看到他娶亲成家才能安心。”
点点头,昭阳因为林海的神色反而也不好意思再调侃:“那次听皇兄的意思,应该打算在今冬,不过如今出了这件事,也不知会不会……不过林侍郎放心,就像你刚才说的,临走之前,我要看着一枫成亲才能放心的离开。”
林海缓缓的道:“古人讲求人月团圆,中秋倒是个不错的日子,而且也不耽误长公主的行程。”昭阳笑了:“看来我们两人真是想到一块了,我也正有此意,一枫自八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我视若己出,他对令爱的一番心意我也明白,所以我这个四姑,一定会帮他的,再说。”
昭阳目光掠过远处茫茫的云天:“亲眼看到一枫成亲,即使这趟茜香之行……我也没有遗憾。”
“既是这样,那这件事成与不成,就看长公主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向长公主道声谢,不过下官以为,如今长公主正是皇上倚重的时候,一趟茜香之行,相信长公主一定会如愿。”
昭阳爽朗的笑道:“林侍郎太客气了,其实这件事本是我的意愿,说起来挺有意思的,令爱聪明伶俐,当初在扬州见到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件事,可惜那时令爱小了点,谁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成了这段姻缘,看来两人的确是有缘,能看到他们成亲,相信我们也可以放心离开。”
昭阳最后一句让本来神色不动的林海不由抬起眼,却见昭阳目光坦然:“林侍郎,我说的没错吧,这一趟茜香之行,能有侍郎相助,我相信一定会功德圆满。”
林海淡淡的笑了:“长公主果然聪明过人,不错,长公主曾经帮过我很多忙,礼尚往来,这一趟茜香,我陪长公主走一遭,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
昭阳也笑了,风韵犹存的脸上竟然不自觉的掠过一丝红晕:“看来我还没有自作多情,林侍郎的谋略和眼光,一直是我欣赏的,如果这件事有林侍郎相陪,即使茜香如今天翻地覆,我相信也能扭转乾坤。”
相视一望,两人的眸中同时涌上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情。
“四姑,快,出事了。”娜吉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宜宁和林姑娘她们被人捉走了,她们……”
“怎么回事,娜吉,你好好说。”昭阳一边说一边回头吩咐余嬷嬷道:“让侍卫们快去找。”
娜吉喘了口气:“我们本来……”“废话少说。”林海一口打断娜吉的话道:“是什么人,如今她们人在哪儿。”
娜吉是个火爆脾气,虽然此时形势紧急,但依然我行我素的道:“你不过是一个侍郎,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我就偏不说,有本事你自己找去,对了,他们本来打算找的就是你,只是宜宁和林姑娘运气差了点,被……”
“娜吉。”昭阳脸色一沉:“现在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快带四姑和林侍郎去找他们。”转过头,昭阳又对赶来的一个侍从道:“此事事关重大,王爷他们正巧在附近的大营,你快去禀告。”
“我也不知道她们如今在哪儿,我离开的时候,她们两个已经被人抓走了,不过我们偷听到他们说要在树林里等着,也不知道在哪个树林,而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他。”指着林海,娜吉道:“是你惹祸上门,你看着办吧,若是宜宁有一点闪失,北静王府一定饶不了你。”
昭阳看了林海一眼,林海冷静的道:“他们要找的人既然是我,那应该是要拿着她们威胁我,只是……”
和昭阳相视一望,林海道:“她们暂时应该没事,公主能否带我去你们刚才的地方看看。”哼了一声,娜吉道:“这才像句话。”
众人刚走了几步,紫鹃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老爷,他们说……”
却说黛玉陪着林海到了皇觉寺后,竟然遇到昭阳、宜宁和娜吉,宜宁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子,一声“林姐姐”叫的一如从前,相比起宜宁,娜吉就表现的淡漠,冷冷的招呼了一声,便再没做声。
枯燥的禅经佛理对三人来说自然是了无兴趣,因为上次的事,在看到宜宁和娜吉向左边走了后,黛玉便带着紫鹃向禅院右边走去。
皇觉寺乃是皇家寺院,依山临水,无论庙宇还是林子都很大,但处处却打理的井井有条。
有了上次进香的经历,黛玉和紫鹃不敢乱走,禅院外不远有几棵古树,遮阳蔽日,在这盛夏的时节,显得凉意袭人。
紫鹃道:“姑娘,要不我们去那里凉快一下,反正隔着禅院不远,若是长公主和老爷出来,我们也能看到。”
点点头,黛玉道:“也好,那里也幽静些,离她们也远。”紫鹃自然知道黛玉说的她们是谁:“为什么偏偏是她们,如果五公主来就好了,至少可以说说话,到处玩玩。”
“傻丫头,这就叫‘冤家路窄’”
黛玉和紫鹃坐了一会儿,见不远处有两人向这边走来,其中有一个是寺里的人,穿着出家的僧衣,两人似乎没有料到林子有人,依然边走边说着话……
“我会看着的,等他们一走,我就给你们发讯息,还有李爷请放心,我家主子说什么都安排好了。”
“好,那你就好好盯着,人一离开,我们就动手。”
“如果他们一起离开,我就发两声,你们心里有数。”
“不管出什么事,我们只按着原计划行动,定金一收,我们不会赖账。”
“不行,那三人的身份可是……”声音低了下去,只听见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紫鹃望了黛玉一眼,却见黛玉柳眉微蹙,似乎在想着什么。
“好,他们一离开,你马上放哨,我们在拐弯的林子里动手,一定要让他林海有来无回。”那人最后一句说的杀气腾腾,紫鹃大张着嘴,声音被黛玉纤柔的手堵在口中。
摇摇头,黛玉示意紫鹃不要出声,而那边两人越走越近,说话声也更清楚:“你快回去吧,免得引人怀疑,主子说了,事成之后,承诺你的事一定会办好。”
“替我多谢王爷,那我先回去了。”僧衣装扮的人还没离开,就听林子那头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有人摔在地上,没走的那人捻嘴一吹后厉声道:“谁在那里,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大胆,你竟敢威胁我。”一听声音,黛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娜吉从林子一侧跳出来,双手掐腰:“你瞎眼了,看到本公主还不跪下。”
见那人并不害怕,娜吉高声喊道:“来人,给本公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狠狠地打。”
黛玉和紫鹃的位置正巧能看到娜吉那边的情形,只见娜吉身后只有宜宁粉红色的衫子,哪里还有人,娜吉自作聪明的想唱一出空城计,却不想那人根本不怕,冷冷一笑,禅院右面齐刷刷跳下四个人,而侍卫们却不见一个。
娜吉的性子泼辣,在宫里那么多年,见机行事的本事还是有的,一看情形不好,对宜宁喊了一声:“快跑”,回头就朝着来路跑去。
宜宁本来就瘦弱,这一惊吓,没晕倒就是万幸,那还有力气跑,眼看那人就要过来,宜宁忽然指着黛玉藏身的地方,尖声喊道:“林海的女儿在那儿,你们抓也应该抓她。”
黛玉和紫鹃没想到宜宁竟会这么做,而此时娜吉也回过头,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却听黛玉冷静的道:“公主别回头,快回去报信。”
娜吉是个痛快的人,没有迟疑的转头就跑,而黛玉和紫鹃刚一转身,就见其余四人已经围了上来。
冷冷的回头看了宜宁一眼,黛玉淡淡的道:“你们想要做什么,寺里到处都是皇宫侍卫,你们跑不了的。”
那人面如僵尸,冷笑着道:“他们到底是谁的侍卫还难说的很,你不见这么大的事,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打量了黛玉几眼,那人道:“你是林海的女儿。”“是,就是她。”不等黛玉应声,宜宁在一边大声道:“你们可以放了我了吧。”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这笔买卖是天助我也,你,”那人指着紫鹃:“回去告诉林海,他要想女儿安然无恙的话,半个时辰后去皇觉寺三里之外的树林见我,记住,只他一人,如果他想耍花样,那别怪我们下手无情……”
“情”字刚落,众人眼前一晃,只见一缕青丝从黛玉头上洋洋散落:“这次割得是头发,下次就是……”那人狠狠地道:“还不快去报信。”
紫鹃看了黛玉一眼,只见黛玉点点头:“告诉爹爹,不要担心我。”
“你们已经抓了她,那就把我放了,告诉你们,我哥哥是堂堂的北静王,若是知道你们欺负我,一定杀了你们。”宜宁见没人理她,声音喊得有点歇斯底里。
那人连看也没看,直接挥挥手对其他人道:“有备无患,即使你是公主也没用,带她们走。”
平坦的官道上,这一个拐弯很突兀,无论是骑马或驾车,走到这里都要放缓步子,而两边的林子遮阳蔽日,幽幽深深,即使藏上几十人也静若无人。
黛玉和宜宁从车子下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齐刷刷的十多人,或许是因为肆无忌惮的缘故,他们都是一色黑衣,连面也没有蒙上,只不过个个面无表情,一如刚才遇到的那人。
一个瘦长个的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此时正在安排其他的人:“你们两个守在路口,你们三个堵住来路,你们两个……”
吩咐完了,那人回过头看了黛玉和宜宁一眼:“我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两个只要乖乖的别玩花样,说不定没事,但若是想逃跑的话……”
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份杀气不言而明。
宜宁一直低着头,此时却抬眼看了看黛玉,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加掩饰的恶毒:“你们不是要杀林海吗,只要用他女儿的生死来威胁他,就一定能成功,还有我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刚才你不是要钱吗,放了我,你们要多少我都会给的。”
那人冷漠的打量了宜宁一眼:“我再说一遍,乖乖的别玩花样,更不要自作聪明的乱说话,否则……”只听“啪”的一声,宜宁身不由己的摇晃了一下,本来白皙的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清晰可见。
“记住,我们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不管你是谁,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那人轻描淡写的说完这一句,转身离开,只剩下宜宁手捂着脸颊,呆呆的站在那里,连哭也不敢出声。
黛玉冷冷的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宜宁,没有作声,把目光转到一边,刚才的那巴掌打的没有错,如今这时候,两人同在一条船上,同仇敌忾才是聪明之举,没想宜宁不但不帮,竟然落井下石,虽然对李莞眉的为人不喜,但在关键时候,李莞眉还是有见识的,宜宁与李莞眉比起来,差的就不是一点点。
林子里几乎见不到阳光,黛玉背倚着树,眯起眼静静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因为黛玉和宜宁两人的样子都长得很纤弱,似乎风一吹就会把人吹走,所以那些人也没有把两人放在心上,竟然连绑也没有,只是派两人守着。
这些人现在黛玉能看到的共有十一个,马匹都散落在林子里,离她们最近的一匹只有十几步的距离,黛玉握了握手,心中想着林海的话:“爹爹相信你很聪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解决的。”
抬眼向远处望了望,黛玉知道,即使自己能出人意料的骑上马,但恐怕不用跑出多远就会被捉回来,所以还是等见到林海再说,因为黛玉相信,林海一定会救他的。
被打了一巴掌的宜宁安静了不少,瑟缩的倚着树,尽量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黛玉低头看了看宜宁,虽然不齿她的为人,但如今两人毕竟一同遭难,暗暗叹了口气,将袖中的帕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宜宁似乎有些悔悟,接过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小声道:“谢谢。”黛玉没有应声,将头转到了一侧。
也不知过了多久,黛玉见领头的那人已不是刚才的平静,而是频频的向林子尽头看去,其他的人也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天色。
终有人忍不住:“爷,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是跑路了。”回头狠狠的看了看黛玉和宜宁:“她们怎么办。”
“跑到不至于,这条路是回城的唯一路,不过夜长梦多,这样等下去不行。”那人似乎也有些烦躁,阴沉的目光扫过宜宁:“放她回去催催。”
宜宁满脸惊喜,大大的眼睛不相信的看着那人:“你们放了我,我一定把信送到,而且还把林海叫来。”
那人冷笑了一声:“好,送她回去,还是老规矩。”
“是。”身边的人应了一声,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人手握匕首,缓缓地向宜宁走去。
“你们要做什么。”宜宁惊恐的边退边喊,那人阴阳怪气的道:“若是不让你带伤回去,他怎能着急,所以就先借你条胳膊用用。”
“不。”宜宁双手抱臂:“我不回去了。”一把跑过去拽着黛玉,宜宁有些疯狂的道:“她是林海的女儿,你们让她回去。”
“他们要的是我爹爹,我若回去,爹爹还会来吗,说不得,只好劳烦郡主了。”今天的事,宜宁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井下石,让黛玉也忍不住反唇相讥。
“你……”宜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人跑来:“爷,人来了。”
为首那人的目光遥遥的望着林子那头:“只他一人吗。”
“不,还有七八个侍卫,看来好像来者不善。”
“他就不怕我们杀了他女儿。”那人的神色明显的不冷静起来,连本来细细眯着的眼也睁开:“那些侍卫什么装扮。”
刚才的那人想了一下:“好像是皇宫内侍,不过还有几个不是。”为首那人似乎松了口气:“好,带上她们,我们过去看看。”
“爷,依小的看,他不过是个文官,即使侍卫再多,只要一进林子,我们万箭齐发,看他们还能活着。”
“笨蛋,你就知道杀人,如果他有埋伏的话,我们即使杀了他,自己也跑不了,那我们忙活什么。”一边的另一个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
“都被我闭嘴。”那人道:“听说他这个人老奸巨猾,既然他敢带着人来,想必就想告诉我们,他不怕威胁,所以这次出手,必须一击即中,否则以后再没有机会。”
刚才说话的那人眼光在黛玉她们身上一转:“那她们两个不是没用了。”“不。”为首那人道:“若是没用,他们就不会来,所以……”
“你们两个负责好好看着她俩,没有我的话,别轻举妄动,若出什么差错,我就要你们的命。”
“是。”
远远的,黛玉见林海骑在马上,好像还是扬州时教自己骑马的样子,挺直的脊背,沉稳的神色,还有那傲视一切的气度,此时的林海让黛玉不知不觉安定下来。
林海的目光只是在黛玉身上微微一顿,便移到为首那人的身上:“你们要找的是我,捉两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为首那人阴沉着脸:“那个丫头难道没有告诉你,只你一人来,否则……”那人咳了一声,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瞬时放在黛玉和宜宁的颈前:“我们就杀人。”
林海在此时竟然淡淡的笑了笑:“你们的目的在我,即使杀了她们也没用,把她们放了,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爹爹。”黛玉叫了一声,望着林海坚定的摇了摇头,颈边的匕首划过黛玉娇嫩的肌肤,露出一道隐约可见的血痕。
“林海已经答应了,你们快放了我。”宜宁生怕林海反悔,忙不迭的道。
林海没有理会黛玉,依然平静的道:“放了她们。”
那为首之人道:“我们也没有太多条件,只想借你的人头交差,只要你做到,我们马上放人。”只听哐呛的声音,林海身后的侍卫齐刷刷拔出武器,一个个怒目圆睁。
林海却没有生气,依然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这样,我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换两条人命,也算划算,只是……”
林海的话没说完,只听远处尘土飞扬,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不一时人便近在眼前。
当先两人都是蟒袍玉带,年少英俊,拉缰立马之时,端的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大哥、四表哥。”宜宁惊喜的喊出来:“你们快救我。”此时的宜宁的确有些狼狈,瘦瘦的脸上,刚才的指痕犹自可见。
宁楚的目光掠过黛玉,随后忘了林海一眼:“林大人打算如何。”林海和宁楚相视一望:“一切由王爷做主。”
“好。”宁楚没有犹豫的跳下马:“听着,林子已经被包围,你们如果不想死,就先把她们放了,本王这里还可以商量,否则……”
回头看了侍从一眼,宁楚的目光凌厉而又阴狠。那侍从一扬手,袖箭冲空而上,响着凄厉的声音:“一声是准备,二声就是进攻。”
为首之人却冷冷一笑:“王爷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的王妃杀了。”“哦”宁楚英眉一挑,深邃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那人:“原来果然是来者不善,好吧,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一要林海的命,二要从容的离开,否则……”目光落在黛玉和宜宁身上,那人狠狠的道:“她们一定比我们先死。”
“大哥,四表哥,你们就答应他,不过是死一个侍郎,就是十个八个也比不上我的命。”生死面前,宜宁似乎已经不想掩饰自己,完全没了以前的柔弱和乖巧。
“好,本王答应你。”宁楚看了林海一眼,接着道:“本王已经答应你们,你们现在要怎么样。”
那人想了想:“先杀了林海,再劳烦王爷送我们离开,到时我们自会放人。”宁楚淡淡的笑了:“买卖讲究的是公平,一厢情愿的买卖是做不成的,不如这样,让本王和林大人做你们的人质,岂不比她们两个更有用。”
“不行。”那人也不是笨人,让宁楚和林海做人质,无异于引狼入室,恐怕还不等走出林子,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你们不答应,大不了同归于尽。”
阴寒的匕首故意在黛玉和宜宁的颈上晃了晃,让宁楚本来没有展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北静王水溶道:“一枫,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你好好记住。”宜宁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大哥,救我。”
林海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和宁楚并肩而立,目光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黛玉,低声道:“老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么多年,你这性子还是没变,就是不知当年的本事还在不在。”
宁楚一下转过头,目光中的神色难以言明,林海却依然平静的道:“还是以前狩猎的老规矩,你没忘记吧,还有,玉儿的骑术是我亲手所授。”点点头,宁楚剑眉一扬:“好。”
“王爷,我数三下,若是……”
“我答应你们。”林海打断那人的话:“大丈夫死亦何惧,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那就来拿吧。”
林海平静的走下官道,向林子走去,阳光照射在他瘦长的背影上,在身后留下一道短短的影子。
“爹爹。”黛玉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不要答应。”林海的步子缓了缓,睿智的眸子看着黛玉:“玉儿,你还记着爹爹和你说的话吗,爹爹相信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几乎所有的人目光走注视在林海身上,就连黛玉都感觉到本来逼在颈边的匕首也不经意的低了下来。
一声马嘶打破了这霎时的平静,所有的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匹马疯一般冲向林子,而马上却没有人。
因为马上无人,那边的人也没有细想,人人几乎都是本能的反应,不约而同的避开这匹似乎疯了的马,就连挟持黛玉和宜宁的那两人也忙向后退开,只有黛玉没有动。
当初在扬州,林海教黛玉骑马的时候曾经教过怎样面对疾驰而近的马,所以黛玉并没有慌乱,顺势让开一步,刚要伸手抓住马鬃,却不想马下突然伸出一只手臂,一扬臂将黛玉揽进怀里,接着趁势翻身跃上马背。
就在众人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挟持宜宁的那人忽然倒在地上,一支飞羽箭赫然穿喉。
当年的胤禩骑射在一众皇子中出类拔萃,连胤禛也自愧不如,所以刚才两人的约定就是林海吸引众人的目光,而宁楚藏身马下,箭射挟持宜宁的人,林海知道以黛玉好强的性子,一定会上马,所以事先提醒宁楚黛玉的骑术是自己所授。
电石火光之间,局势已经天翻地覆,黑衣人那边失了两个人质,顿时成了俎上鱼肉,为首之人想再挟持宜宁,已经来不及,那边的侍卫个个都是高手,刚才因为有顾忌,才没动手,此时形势顿变,自然不会作壁上观。
一时间,剑光刀影,平静的林子里血雨腥风。
黛玉在被人抱上马的那一刹那就知道来人是谁:“俯□,别抬头。”宁楚在身后道。
伏在马背上,宁楚双手握缰,黛玉几乎就是在宁楚怀里,没有做声,黛玉知道此时的形势也容不得自己去顾忌什么,只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惊叫声和刺耳的刀剑声。
感觉到身后的宁楚似乎一颤,身子往下低了低,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宁楚低声道:“前面就要出林子了,可能会有人守着,你闭上眼,我们冲过去。”
“你不是说……”“那是空城计,调兵的事哪像说说那么简单。”宁楚的声音依然从容优雅,让黛玉刚刚还有点担心的心不由放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虽然以前和宁楚针锋相对,而且现在对他依然耿耿于怀,但连黛玉自己都不知道,在内心深处,有种信任和依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生成的,微微点点头,黛玉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好。”
疾驰的马忽然一顿,向前冲的力量让马几乎直立了起来,黛玉没有睁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头发呼啸而过。
身后的宁楚提了提缰,马向后退了退,随后猛然一跃,似乎落在了平地上,马蹄声也快起来。
睁开眼,黛玉见已经出了林子,脚下是一条不算窄的路,马跑得似乎也比刚才轻松,但让黛玉意外的是,背后宁楚的呼吸却越来越粗重起来。
“你怎么了。”由于宁楚拥的太紧,黛玉现在连转头都有些困难,所以只得出声想问。
“我好像受伤了。”宁楚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不过撑回去应该没事。”
“要不要紧。”黛玉猛地一回头,秀发擦过宁楚的脸,四目相对,两人几乎面贴着面,在这一瞬,都愣了。
醒悟过来,黛玉不由转回头,声音也淡漠起来:“我是想问你的伤没事吧,还有这次的事不管你本意如何,都要向你道声谢。”
宁楚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忽然好像很疼的样子:“哎,我伤得应该不轻,现在又麻起来,抬胳膊都有点费力。”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吸了口凉气。
前面就是岔道,黛玉抿嘴看了看:“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握缰,你指路。”“好。”宁楚没有犹豫的答应:“前面右拐,就能转回去。”说完,毫不客气的将缰交给黛玉,直起身,故作虚弱的顺势将头倚在黛玉的肩上。
一路上耳鬓厮磨,黛玉只觉得耳旁热热的,一股陌生的气息让自己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不想宁楚似乎还不罢休,轻轻吐了口气:“我有句话要和你说,一直没有机会。”
黛玉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不假思索的道:“王爷有话请讲。”宁楚向前倾了倾,用只有黛玉能听到的声音:“阿襄是我妹妹,救她我责无旁贷,你是我的女人,救你我心甘情愿。”
宁楚没说“王妃”而是说“女人”,让黛玉的脸忽的一下红了,手情不自禁的一拉,身下的马长嘶了一声,扬蹄疾驰。
不想此举似乎正中宁楚的心思,借着身子不稳的缘由,双手顺势拥住黛玉道:“王妃,我还有句话好像没说。”
生怕宁楚再说出什么难堪的话,黛玉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声,只是将手中的缰绳抖了抖,让马跑得更快。
宁楚偏偏锲而不舍,倚在黛玉肩上,看着黛玉嫣红的耳根,漫不经心的道:“我想说的是其实我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
身前的黛玉没有作声,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这反倒让宁楚有点意外。
若是依着黛玉素日的性子,即使不讥讽几句,那也得暗中报复一把,但此时黛玉却似乎很平静。
迎面传来马蹄声,远远望去,应该是那边的事已经结束了,就在宁楚刚刚松口气的时候,骤停的马一下直立起来,疾驰的惯性让放松的宁楚来不及应对,一下摔了下去。
“王爷,王爷。”赶来的子墨见状一步窜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接住宁楚,饶是如此,宁楚还是疼的皱起了眉。
“王妃……”子墨看着黛玉娴熟的骑术,不由惊呆了。素常只知道王爷对这个王妃很在意,但是私下里,子墨和阿尤等人一直觉得有些不甘心,总觉得王爷无论身份地位、能力手段,还是模样气度都是上上之人,而相较起来,黛玉虽然也很出众,但宫里的美人何其多,所以有时候看到宁楚为黛玉的事烦心,子墨都有种劝宁楚另选人的冲动。
但是现在,看着黛玉纤弱如柳的身子从马上跃下的那一刹那,飒爽不失娇媚,飘逸更带英气,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精灵,耀亮了一切,也在这一时,子墨终于明白了主子虽苦犹甘的心情。
猛觉得腿上一阵刺疼,不等子墨反应过来,身上的宁楚狠狠的道:“闭上眼。”
“王爷,原来你……”下了马的黛玉见宁楚伏在那里,背上赫然有两支断箭,一支在肩头,一支在臂下,即使不懂医术,黛玉也能看出来,宁楚伤的确实不轻。
“那你刚才怎么……”黛玉看着宁楚身上赫然在目的伤口,不明白刚才宁楚为什么要说自己的伤不重,否则自己也不会故意把他摔下马。
“是我自己刚才没当心,其实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养几天就好了。”宁楚打断黛玉的话,心里也在暗自后悔,都是美色误人,只想着一时与美人亲近,竟然忘了林海的提醒,黛玉的骑术是他亲授,而且性子又是好强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暗暗苦笑了一下,宁楚忍着疼,自顾自的道:“你还不去看看林大……”
“人”字还没说出口,宁楚忽然觉得尴尬起来,胤禛刚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以后是该叫……
“王爷,恕属下不敬,其实看箭的角度,以王爷的身手,应该可以很轻易躲开,怎么会……”子墨一边检查伤口,一边道。
“子墨,那边的事怎么样了。”宁楚故意岔开子墨的话:“留没留活口。”
子墨低低的的道:“都死了。”“我当时不是吩咐你们一定要留下活口,你们怎么做的。”
子墨抬头看了宁楚一眼:“王爷,一开始我们根本没下杀手,但随着林大人一起的内廷侍卫们却似乎杀红了眼,一个活口也没留。”
黛玉在一边想了想:“他们当初挟持我和郡主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他们到底是谁的侍卫还难说的很,你不见这么大的事,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宁楚看了黛玉一眼,随后垂下眼睑:“原来是这样。”子墨想了想:“还有一件事属下以为王爷和王妃应该知道,是……”
宁楚没做声,目光却看向黛玉,黛玉平静的道:“说吧,我没事。”子墨醒悟过来,忙道:“王爷和王妃误会了,林大人没事,是郡主。”
“宜宁。”宁楚道:“她……”子墨低下头:“都怪属下们太过大意,本来郡主已经没事了,谁知她非要找那个李爷报仇,不想竟然中了那人的暗算,被……”
子墨顿了顿才低声道:“被砍断手臂,恐怕……”
“那北静王呢,他不是在那,又怎会出这样的事。”虽然对宜宁的所作所为不喜,但毕竟还有多年的情分在,况且今天的事都是因林海而起,若是以后追究起来,一边是林海,一边是水溶,两边宁楚都觉得为难,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怎样平衡。
“当时水王爷也没有想到那人竟然留了一招,等发现时已经晚了,都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宁楚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宜宁也算是得了个教训,或许以后会收敛,只是这个教训的代价太大了,好在有水表兄在跟前,否则本王这里怎么交代。”
想起宜宁的所作所为,黛玉虽然觉得这件事她算罪有应得,但这个代价,的确是够沉重的,以她那好强的性子,以后的日子恐怕是痛不欲生……
“王爷的伤不易再骑马,属下这就去唤车子。”子墨看过了宁楚的伤口后,又对黛玉道:“劳烦王妃先守着,属下去去就来。”
黛玉是个聪明人,刚才子墨的话虽然被宁楚打断,但黛玉还是听出了话中的意思,看着宁楚背上的伤口,黛玉轻轻的道:“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宁楚浅浅一笑:“你终于舍得关心我的伤了,那刚才还故意摔我下来。”
“那是你自己找的,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躲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是不是。”黛玉固执的盯着宁楚,一字一句的道:“告诉我,为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宁楚依然是那从容的语调:“我若躲开,你怎么办。”
“我若躲开,你怎么办。”简单的八个字,却让黛玉怔怔的,接着两滴清泪潸然而下。
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但依然心甘情愿的挨着,只因身前是你。
不管以前黛玉对宁楚的为人和算计有多少成见,在这一时,黛玉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值得自己去信。
回到官道的时候,黛玉看着毫发无伤的林海,情不自禁的扑过去,清泪潸然而下。
轻轻拍着黛玉的背,林海道:“玉儿,别怕,这不是没事了。”抬起头,林海触到宁楚深邃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林海才平静的道:“王爷没事吧。”宁楚也从容的道:“一点轻伤,这次多谢大人提醒。”
林海看了黛玉一眼:“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女儿,何况此事也是因我而起,王爷不用客气,玉儿,我们走吧。”
走出几步,林海又回过头,睿智平静的看着宁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王爷好自为之。”
眼见着林海离开,宁楚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子墨有些不服气的道:“这个林侍郎还真的把自己当王爷的泰山,也不想想身份。”
“闭嘴,今天的事本王还没找你算账呢。”宁楚俊脸一沉:“还不快去看看事情怎么样了。”“是。”子墨看了宁楚一眼,心道:主子替王妃挨了两箭,人家林侍郎似乎不领情,也难怪主子生气。
到了府门口,林海对黛玉道:“玉儿,你先回去,爹爹这里有事,要先回趟户部,晚上可能会回来的很晚,你不用等我一起用饭。”
见黛玉虽然没有作声,目光里流露出的却是担心,林海不禁微微一笑:“放心,今天的事虽然凶险,但他们还没有胆量再来一次。”
“那爹爹小心。”
回到院子,紫鹃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姑娘,吓死我了。”转头见黛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紫鹃不由道:“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紫鹃,你也去歇歇吧。”打发走了紫鹃,黛玉怔怔的坐在床边,眼前闪过今天发生所有的事,最后只剩下宁楚的那八个字“如果我躲,你怎么办。”
“妹妹。”云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哥,我没事。”黛玉迎出去,只见云峯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黑黑的眼睛看到黛玉毫发无伤的样子,才微微一笑:“刚才紫鹃说你们今天……”
黛玉笑着道:“大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紫鹃这丫头越来越喜欢多话了。”云峯道:“没事就好,义父……”
黛玉道:“我正想和大哥说,既然他们是针对爹爹而来,今天不成,难保以后还有第二次,可爹爹却不在意,大哥。”
黛玉望着云峯:“我们该怎么办。”云峯是个稳沉的人:“妹妹别担心,义父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做什么事不会冒冒然的,既然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可我还是担心。”黛玉道:“大哥,要不……”“那我这些天陪着义父去户部。”
“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这么说。”
而楚王府里,趴在床上养伤的宁楚也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一个人:“反正你的生意有人打理,也不用你时时顾着,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去。”金梓坐在一边,恨恨的摇着折扇:“他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八哥,不是我说,我真佩服你,你已经知道是他,竟然能熟视无睹,还让我去保护他,你好,你大度,我小气,我斤斤计较,我睚眦必报,让我忘掉前世的仇怨,我做不到。”
越说越激动,金梓不由站起来:“我没有去找他报仇已经是很大度了。”
宁楚将头搁在香枕上:“老九,成者为王败者寇,如果当初换做是我们赢了,我也会那么做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但现在不同,在这世上,我们是兄弟,不管你想不想承认,但我们身上流着的都是爱新觉罗的血,更何况他现在是因为帮我而身陷危险,还有他是王妃的父亲,于公于私,我不会坐视不理。”
金梓忽然笑起来:“八哥,你以后怎么称呼他,四哥,岳父、林大人……真难为你了。”金梓似乎忘了刚才的不快,幸灾乐祸的道:“哈哈,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老九,这件事就交给你,若是他有闪失,我找你示问。”宁楚忍着疼抬了抬身,却不想触到伤口,脸上顿时冒出冷汗。
金梓看不过眼,上前帮宁楚翻过身:“八哥,我算服了你,不过这件事我是不会亲自去的,大不了我安排两个人跟着,但是我说一句,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林姑娘。”
宁楚故意重重的咳了一声:“老九,她是我御封的王妃,你是不是要叫声四嫂。”“四嫂。”金梓邪魅的笑了:“对,四嫂。”
宁楚抬眼看了看金梓:“你明白就好。”
“你们两个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说来也让我听听。”阿襄笑着走进来,手里还端着汤。
“好香,我猜猜,是不是火龙汤。”金梓笑着向前凑凑:“阿襄,有我的份吗。”阿襄笑着道:“你们都是我的大哥,我岂能偏袒,当然一人一份了。”
趁着两人喝汤的时候,阿襄道:“你们两个刚才说什么呢。”金梓咽下一口汤:“没说什么,不过是有个人一提起来就让我生气。”
“是谁。”“老四。”金梓没有思索,张口而出。
“四哥。”阿襄惊讶的望着金梓,随后又看着宁楚:“一枫,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原来四哥也……这太好了。”
金梓瞥了阿襄一眼:“有什么好的,难道你不知道以前的事,他和我们可是……”
“那是以前,九哥为什么还要揪住不放呢,我们都是死而后生的人,上一世的恩怨情仇还有什么看不破的,更何况在这陌生的异世,能有和自己曾经留着同样血的亲人,该是多么幸运的事,八哥,他是谁,我真想去见见。”
宁楚没有做声,继续优雅的喝着汤,金梓却笑着道:“你一定想不到,哈哈,他是八哥的泰山大人。”
“林大人,难怪那次你想让我认一个人,原来说的就是他。”一下想起来,阿襄高兴的道:“这样最好,你们再也不用你争我夺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多好。”
“还有。”阿襄兴奋的对金梓道:“八哥如果有四哥和你帮着,相信一定会……”“你想得到美,还不知道他帮不帮呢。”金梓嘴角一撇,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不过有件事却可以放心了,这一世他再怎么后发制人,也坐不上那个位子。”
一边的宁楚轻轻咳了咳,金梓毫不买账的道:“你不用不乐意,我说的是实话,他如果真的念着我们的兄弟情分,就应该全心全意的帮你,更何况你还是他的姑爷,呵呵,姑爷,八哥,你生生就矮了一辈儿。”
宁楚优雅的拭了拭嘴角,眉色不动:“不管如何,我都是你的八哥。”言外之意,我的辈分低了,你也跟着矮上一辈。
阿襄浅浅一笑:“真是想不到,竟然会这样,八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拜访你的岳父。”
宁楚抬起眼,洞明的眸子向外看了看:“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子墨走进来:“王爷,所有的人都查清了,那些人不过是个收钱卖命的组织,什么也没留下,杀人灭口这一招,的确是做到了。”
宁楚斜靠着软榻,不缓不急的道:“错了,他们还有一处地方忘了。”“哪里?”子墨疑惑的望着宁楚:“请王爷示下。”
“皇觉寺。”宁楚抬起眼,目光幽幽:“王妃不是说过,她们在寺外被劫持的时候,那人曾经说过一句话,敢这么明目张胆,那寺里一定有内应。”
“属下明白。”子墨豁然开朗:“属下这就去。”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既然他按耐不住,那我也不能静守不动,这一笔帐,我要让他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去告诉北静王,今天的事有眉目了,内奸就在皇觉寺,同仇敌忾,我要让他把账算在……”
宁楚虽然说的缓慢,但是语气里的那份狠鸷和冷冽,让本来笑语晏晏的阿襄也不觉颤了一下。
林海一直到很晚才回府,黛玉也一直等到林海回来才回房,幽幽的灯光照着黛玉肤若凝脂的脸,宛若春花初绽。
“姑娘,天已经很晚了,早些歇着吧。”黛玉没有做声,却转身踮脚去翻放在上面的柜子。
“姑娘,你要找什么,让我来。”紫鹃自告奋勇的走上来帮忙。黛玉轻声道:“就是上次的那幅卷轴。”
“卷轴。”紫鹃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轻车熟路的将宁楚让人送来的那幅卷轴还有匣子一起拿出来交给黛玉:“姑娘,你慢慢看,我去看看雪雁的粥熬好了没有。”
打开卷轴看来,这些画从船上看到宁楚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到皇宫里如释重负的那一丝淡的几乎无闻的笑容,全是黛玉,娇俏的,生气的,含羞的……一幅幅似乎见证了这两年来的每一次相见。
当初送来时,因为紫鹃和雪雁在旁边,而黛玉也在气头上,所以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收拾起来,而此时,灯光幽幽,万籁寂静,站在桌几前的黛玉看着那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画像,有种淡淡的温馨涌上来。
匣子里依然还是那些东西,一模一样的簪子,枯干洁白的琼花,不过在此时,静下心的黛玉忽然想到一句话:“结发白首,死生同冢。”
垂下眼睑,黛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宁楚料得没错,第三天,在府里养伤的宁楚正听着子墨的禀报,就见长史走进来:“王爷,林侍郎来了。”
宁楚抬起眼,从容的眸子向外看了看:“子墨,你先退下。”“王爷……”子墨不甘心的道:“要不让属下先……”
“本王的话你敢不听。”沉下脸的宁楚不怒自威,让子墨悻悻的退了出来。
房里,看着走进来的林海,饶是平日从容自如的宁楚,竟然有种莫名的无措,就连温润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尴尬,反倒是林海平静的道:“王爷的伤好些了吗。”
有了林海的先声之称,宁楚顺势道:“已经好多了,多谢林大人关心。”
两人分宾而坐,各自端起眼前的杯子抿了口茶,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墙角的西洋钟嘀嗒响着。
过了一会儿,宁楚才道:“大人此来,想必是前天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林海不动声色的道:“那日的事恐怕不用我费心,王爷自然会查清,我今日来,不是为公而是为私。”
“为私。”宁楚意外的看着林海:“此话怎讲。”林海不慌不忙的打量了一眼房中的摆设,随后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拾起一本史书道:“这本书我也曾看过,不过这书上说的计谋和兵法华而不实,如纸上谈兵,若真的用到谋略上,十之五六会……”
转过头,林海对宁楚道:“我曾说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管做什么事,最重要的就是你只要决定了,就要果敢的下手,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只会让你失去先机,老八,前世你就是顾虑太多,才……”
抬手止住宁楚刚要张开的嘴,林海接着道:“晋王的势力在一众皇子中虽然最突出,但他却有个最大的软肋,那就是……”
“势力都在明处。”宁楚不等林海说,便接口道:“禧妃的兄弟,晋王妃的娘家,还有……”一家家罗列出来,宁楚如数家珍,就连林海也不由点点头:“是,我想说的也是这些,如果我们要想和他比势力,恐怕不易,但是有一件事却可以此消彼长。”
相视一望,两人异口同声:“离间。”
前世两人无论谋略还是心计都是人中龙凤,几十年下来除了暗中较量,针锋相对,难得能为同一件事而不谋而合,所以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两人的心都不禁有种异样的感觉。
“四哥。”宁楚的一声“四哥”脱口而出,自然而又熟悉,让林海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动容,不过很快垂下眼睑,缓缓的道:“我现在姓林……”
蓦地一下意识到林海的身份,宁楚本来还有些苍白的俊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不知以后的这声称呼……
林海舒了口气:“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的,自惩贪抄府以来,一共抄了一十二家,如今还有三家没动,其中有一家是潘家,王爷想必也知道潘家的底细,所以这件事我想说……”
看了宁楚一眼,林海还没有做声,宁楚就道:“这件事我立刻吩咐人侧面去告诉吏部潘尚书,潘家的事是别人丢卒保车,真正的罪魁祸首却逍遥快活,相信凭着盘尚书的精明,一定会让人查这件事,而真正的□□,我也会让人做好,到时,当潘尚书知道自己效忠的王爷竟然为了保住郎舅而把自己亲兄弟舍弃的时候,一定会……”
林海点点头:“我只是告诉你,至于怎么做最好,你一定比谁都清楚,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次玉儿和我说起七殿下的事,这么多年,他能在你身边让你毫无察觉,这个人的心计和手段,深不可测,至于要怎么应付,恐怕不用我说,你都明白,还有这次的事,恐怕也不会是无中生有的小事。”
“你想离开。”宁楚不是笨人,林海的一番话自然听出了味,“是。”林海缓缓的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或者更长,玉儿就交给你了,前世我曾……这一世我还你一个王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一个字,宁楚说的很坚定:“四哥,你要去哪儿?”“这件事你很快就知道了,还有这一声四哥,我如今的身份……恐怕担不起。”
林海虽然说的很委婉,但是话里的那份挪揄让宁楚本来自如的脸上有些讪然,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不管如何,我们都是兄弟。”
而林海却淡淡的道:“这件事非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所以还是不要告诉人,包括玉儿。”“不,我的事我会告诉她。”宁楚的语气很坚决:“不论如何匪夷所思,但这是事实,我不想隐瞒,也不想让她误会,不过你放心,我只说我的事。”
林海冷静的看了宁楚一眼:“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话已至此,我先走了。”“四……多保重。”宁楚的话刚说完,就听外面阿襄的声音道:“一枫,我听说……”
一步踏进来,阿襄看着陌生的林海,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你就是……”林海眯着眼,静静的看了看阿襄,随后对宁楚道:“你这个侧妃该好好管教了。”
“四哥。”阿襄的声音脆生生的,但对林海来说,却无异于惊雷:“我是固伦,我是小十妹。”
林海没有作声,目光却望向宁楚,只见宁楚微笑着的点点头:“四哥,你现在明白我为何对这个侧妃另眼相待。”
林海还没做声,阿襄先走上来:“四哥,真的是你,八哥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这下好了,我们兄妹又可以团聚了。”
林海轻轻拍拍阿襄:“是的,我们还是兄妹。”眼睛却和宁楚相视一望,两人的嘴角同时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姑娘,管家让姑娘看看这些东西合不合心,还有这是老太太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嫁妆,这是……”听着紫鹃和雪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黛玉轻轻的站起来:“紫鹃,你都记下收好,等我明天再看,房里有些闷,我出去透口气。”
走出来,天阴沉沉的,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凉意,让黛玉觉得神情一爽。
一个月前,在林海调任礼部左侍郎的同时,一道圣旨下来,任命林海为出使使臣,护送长公主回茜香。
在黛玉还没反应过来时,林府又接到一道圣旨,大婚定在八月十七,距今不足两个月,一时间,林府的人个个忙得手脚不沾地,一面要准备黛玉的嫁妆,一面又要准备林海远赴茜香的事。
眼看着亲事一天天临近,众人似乎更忙了,但黛玉的神色却越来越焦躁不安起来,就连大咧咧的雪雁也觉察出来:“姑娘这是怎么了,一点也没有新娘子的那份高兴。”紫鹃偷偷扯了扯雪雁的手:“不知道就别问,让姑娘一个人静静。”
这府里只有一个人知道黛玉的心思,那就是云峯。
此时,黛玉漫无目的的在后院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水池边,盛放的荷花已经败了,只留下几竿残枝孤零零的矗立在水中,挨挨挤挤的荷叶依然碧绿,宛若玉盘。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黛玉看着满池的残荷,不仅低低叹了口气。
“妹妹。”云峯走近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事都忙完了。”
“大哥,我很烦。”黛玉娇憨的转过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就觉得心里越来越堵,大哥,我该怎么办。”
云峯黑黑的眸子静静看了黛玉一眼,随后走过来和黛玉并肩而立:“你看这满池的清荷,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蓬,不管是在这府还是在那家,都不急不躁,顺其自然,人也应该这样,妹妹,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只要顺着自己的心走,路就会越走越宽。”
“大哥,可这件事是爹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云峯看着黛玉,淡淡的一笑:“妹妹,其实这件事是你想多了,义父和我说过,他去茜香不是为了妹妹的亲事,而是他临危受命,茜香这几年在边陲很不稳定,已经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长公主不忍两国再起祸端,便主动请缨,回茜香化解这一场风雨欲来的纷争,义父一是感念与长公主的大义,二来也是因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便上书皇上,所以这件事你不要自责,不是因为你义父才远赴茜香的……”
“可……”想起上次太后那固执坚定的态度,黛玉还是难以释怀:“大哥,你不用安慰我,那次太后……”
“妹妹,你说大哥何时骗过你。”云峯打断黛玉道,想了想,黛玉摇摇头:“未曾。”
轻轻的笑了,云峯点点黛玉的额头:“所以这次大哥也不没骗你,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人家楚王可不想娶一个整天满脸愁容的王妃。”
“他爱娶不娶,我也不稀罕。”黛玉将头一低,娇嗔的道:“反正他府里还有侧妃,多个人少个人对他来说无所谓。”
“还没进门就开始吃醋,妹妹,多亏我这做大哥的不笑话你,若是让别人听到,你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里不是没人吗。”黛玉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忍不住四下看了一眼,见只有自己和云峯,这才放心。
“对了,大哥,这些天你和爹爹都忙什么,怎么整天不见你们的人影,就连那天碰到朱叔叔,也是神色匆匆的。”
云峯的神色已不是刚才的轻松,只是低低的道:“妹妹,义父正在安排离开这段日子里的事,他说想让妹妹过两年清静的日子。”
“清净的日子。”黛玉抬头看着云峯:“爹爹怎么会这么说。”云峯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好了,回去看看还需要什么,也好打发他们早些去置办,义父说过,既然做皇家的媳妇,这嫁妆就不能寒碜,免得妹妹嫁过去低人一头。”
还不等黛玉说话,就见雪雁兴冲冲的跑来:“姑娘,秀姑带着绣娘将姑娘的嫁衣送过来,让姑娘去试试,若是不满意,就让绣娘改。”
黛玉应了一声,忽然转头对云峯道:“大哥,那个金爷如今……”云峯笑着道:“妹妹,去吧,不用担心,现在主子和王爷已经言归于好,而且……”
“情同手足”云峯脱口而出,说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妹妹尽管放心就是。”
黛玉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似水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狡黠:“大哥,秀姑有没有来找过朱叔叔,他们……”
云峯一愣,随后宠溺的道:“妹妹,还是先忙完自己的事再去操心别人吧。”黛玉嫣然一笑:“我这也不是随口问问,你不说算了,我去问绣姑就是。”
看着黛玉娇美轻松的笑容,云峯暗暗舒了口气:妹妹,你知道吗,为了让你清清静静过两年舒心日子,这些天义父和王爷可谓是废寝忘食。
窗外几杆翠竹郁郁葱葱,让黯淡的天色多了几分生动,宁楚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洞明的眸子静若幽潭:“当天值更的人里虽有亲信,但有件事却不得不防。”
“你是说如果晋王那日换防。”“是。”宁楚道:“皇宫内侍本来是三天换防的,但也有例外之时,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岂不可惜。”
林海眯起眼,轻轻敲了敲桌角:“我有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过此事让我的确难以开口,老八……”
“不行。”宁楚断然一口拒绝:“四哥,你即使不想我,那也要想想王妃,如果……我不想在那一天再见血腥。”
“我明白。”林海缓缓地站起来:“可你想过没有,晋王身为皇宫禁卫总领,如果内宫出事,他不但脱不了干系,而且有可能失去宠信,再加上这些日子我们离间他阵营里的几家势力,老八,两三年内,他一定不敢再寻事,而这几年对你来说,正是大好的时机,做事如要谋远就不要计较眼前的一时之累。”
“四哥,这件事……”宁楚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宁愿多冒一次险,也不想在成亲的那天让她担惊受怕。”
“老八,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和玉儿,用一天换两三年的清静日子,这笔账划算,以后即使玉儿知道了,我相信她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还有,成大事者就要懂得舍小顾大,不能感情用事,这一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没有做好。”
“我承认。”宁楚仰起头,望着窗外的几丛翠竹:“的确有时候我会意气用事,历经两世我有时候依然不能做到谋断狠鸷,这一点连四姑都看出来了。”
林海目光锐利,神色凝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三年下来玉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也希望她能由着性子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才想在临走之前和你一起除掉这个后患,这事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若是前功尽弃岂不可惜,所以……”
拍拍宁楚的肩头,林海道:“机会只此一次,我们别无选择。”
宁楚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好,那就用一天的提心吊胆换两年的安心清静,这件事让我亲自安排。”宁楚抬眼望着林海,眸中的坚定让林海也怔了怔。
林海笑了笑:“若说起部署安排,四哥承认比不上你,好,余下的事交给你,我相信你安排的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周密完美,老八,不是自夸,若我们两人联手,这世上就不会有人能挡住。”
相视一笑,宁楚淡淡的道:“四哥说的是。”
皎月挂在东天,月华让院中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紫鹃、雪雁和王嬷嬷们在忙着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只有黛玉反而觉得清闲。
“姑娘,老爷在‘问月阁’,说请姑娘过去。”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问月阁”在花园东面,依坡而建,前面是一泓碧水,站在阁上,水月相映,银辉如鳞,平添了几分静谧。
胤禛青衣长袍站在那里,看着逶迤而至的黛玉,想起初次在船上看到的那个清凌凌的女孩子,眨眼间就长成了大姑娘,而且明天就要出嫁了。
就像和宁楚说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三年的相依为命,在胤禛心中,黛玉就是自己的女儿,如今看着一手调/教的女儿以后再不能承欢膝下,胤禛的心中竟然涌上一丝酸酸的滋味。
“爹爹。”黛玉走上来望着林海:“有什么事吗。”
林海淡淡的一笑:“玉儿,明天你就要出嫁了,爹爹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坐下来,林海指了指一边的竹椅:“坐吧,明天有你站的。”
黛玉娇嗔的道:“爹爹也喜欢说笑了。”蓦地一动,林海竟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变了很多。
笑了笑,林海道:“爹爹是高兴的,看到你成亲,爹爹终于可以放下心事,以后远赴茜香,也无后顾之忧。”
黛玉却黯然的道:“都是因为我,要不爹爹也不会以半百之龄,远途跋涉,出使茜香。”林海道:“傻孩子,我要和你说的话就是这事,我听云峯说,你对我赴茜香一直耿耿于怀,以为是因为你的事,才使得我不得不去。”
见黛玉不做声,林海叹了口气:“玉儿,爹爹想说的是,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不是因为你,而是爹爹自己的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爹爹身为文人,不能上阵杀敌,一直引以为憾,而如今茜香在边境蠢蠢欲动,一言不慎或许就是两国交恶,恰在这时,长公主深明大义,愿以一己之力,再赴茜香,你想必也知道,爹爹对长公主的为人一直很钦佩,所以那次在皇觉寺里,和长公主说起来,爹爹就决定了,玉儿,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明白吗。”
“上次太后的事,最大的功劳应该是楚王,他在一力坚持你清白的同时,又暗中让宫中的心腹查探事情的缘由,这件事太后那里最后能不了了之,相信一定是楚王查到了真相,虽然他没有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爹爹。”黛玉刚要问,却见林海摆摆手:“玉儿,听我说,你以后嫁进皇家,首先要记住的就是,有些事适可而止,不要非得弄个一清二白,就像刚才,皇家的事很多都是不讲道理不合情理,所以最忌讳认真二字。”
“爹爹知道以你的性子恐怕很为难,但是你别无选择,玉儿,爹爹要说的另一件事就是成亲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和楚王休戚相关,同荣共辱,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们要互相信任,互相维护,这样才不会给别人可剩之机。”
停了停,林海接着道:“楚王的为人爹爹很清楚,比你想象的还清楚,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要不爹爹也不会轻易答应,玉儿,相信爹爹不会看错。”
想起那一卷画像以及匣子里的玉簪和枯花,黛玉低下头:“我相信爹爹。”
拍拍黛玉的肩头,林海站起来,转身望着已上梢头的圆月,一缕浮云遮住了半边月辉,让本来皎洁的月亮显得有些黯淡,不过很快,浮云掠过,月华依旧如水。
“玉儿”林海指着月后的浮云:“总为浮云能蔽日,阴霭亦即是须臾,遇事不要想太多,往前走,你会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
高高的问月阁里,林海和黛玉望月而立,如水的月华在林海和黛玉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宛若谪仙。
大红的花轿在林海的目光中渐行渐远,喧闹的锣鼓声也慢慢隐去,云峯走上来对林海道:“义父,我们回去吧。”
林海没有转身,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女大当嫁,我这做父亲就陪她走到这儿,以后的路自有人陪她走下去。”
下了轿子,大红的盖头虽然遮住了周围的视线,但黛玉依然感到有很多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如芒刺背。
门槛前金色的盆里火焰嫣红,似乎是为了衬托这喜庆的日子,喜娘的声音尖细而又刺耳:“跨火盆,红红火火。”
黛玉低着头,刚要迈步,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白皙而又修长,身边一个声音从容的道:“王妃,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