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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耿瞧见一边的黛玉,便上来解释道:“老爷说身边没有个伶俐的人,所以……”黛玉低声道:“爹爹信得过林伯,黛玉自然更信得过,府里的事林伯看着处置就是。”
林耿笑道:“几年不见,姑娘长大了,看来这府里的事,我以后真的可以少操心了。”黛玉笑着道:“林伯是府里的元老,没有你怎么能行。”
林耿也笑了:“姑娘这张嘴是越来越巧了,怪不得能见到老爷笑了。”“林伯,爹爹以前……”林耿点点头:“老爷自从大病一场后,难得见他展开眉头,那天姑娘回来,在船上我才看到老爷笑了。”停了停,林耿接着道:“不过这两天老爷的眉头展开不少,看来都是姑娘的功劳。”
黛玉低低的道:“其实我应该早些回来。”“姑娘如今回来也不晚。”林耿道:“以后有姑娘在老爷身旁开解,相信老爷的病很快就好了,还有……”
林耿朝那边的云峯看了看:“这个孩子看起来不错,老爷以后能省心不少。”招招手,林耿对云峯道:“云峯,过来见见姑娘。”
虽然年纪相仿,但站在黛玉跟前的云峯明显高了不少:“云峯见过姑娘。”“悔别故山远,愁行归路迟。云峯杂满眼,不当隐沦时。”黛玉轻轻的道:“你的名字是出自这首诗吧。”
云峯没做声,只是抬眼看了看黛玉,反倒是一边的林耿笑着道:“小户人家起这么个文雅的名字,的确是挺特别。”
“名字是我娘起的,我不知道。”云峯的话简单而干脆,垂着目,一副淡漠的模样。
“你刚才不是说读过不少书,难道会不知道。”黛玉刚才那句话本是无心之语,不想云峯的回答却让黛玉感到有些尴尬,再加上好胜的脾气,语气也不觉冷了下来。
“书读得多不一定诗知道得多,再说我不喜欢诗书。”云峯淡淡的说完,眼连抬也没抬。
“姑娘,姑娘。”雪雁从那边跑过来:“姑娘原来在这里,害我找了好一会儿。”黛玉平了平心中莫名的怒气,白了云峯一眼,对林耿道:“林伯,我先回去了。”林耿周全的道:“好,姑娘先去,我也要吩咐人教教云峯府里的规矩。”
看着黛玉和雪雁离开,林耿转过头对云峯道:“既然进了这个府,就要守规矩,以后给老爷和姑娘回话的时候,语气要平和诚恳。”
见云峯没应声,林耿道:“回话要说‘是’。”“是。”云峯低低的道,抬起眼,眸中是一片难以言明的神色。
拐上石道,雪雁口直心快的道:“姑娘,刚才那个小厮是刚来的?怎么一副木呆呆的样子。”“我正生气呢,好好地问句话,竟然爱理不理的样子。”黛玉恨恨的道:“也不知林伯是怎么看上眼的。”
雪雁哼了一声:“就他这个样子,老爷一定看不上。”黛玉被雪雁的话都笑了:“又来一个自以为是的,一个紫鹃就够了,想不到你也学会了。”
“姑娘,我刚才回房的时候,见紫鹃姐姐跪在房里哭,我问她也不说。”雪雁抬头看着黛玉:“她怎么了,姑娘出来她怎么也不跟着。”
黛玉神色如常,行走的步子也丝毫不乱:“没什么,她刚才不小心说错了几句话,我让她在房里好好想想。”转头看了雪雁一眼,黛玉接着道:“雪雁,你口直心快,以后说话也注意些,该说的话才说。”
“我记下了。”雪雁连忙道:“姑娘就不要生紫鹃姐姐的气了,我刚才看到她哭的很伤心。”轻轻一叹,黛玉道:“我哪里生她的气了,我只是要她记住。”
雪雁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姑娘不会生气。”“不过以后你们两个若是再记不住我的话,我可真要生气。”黛玉望着雪雁:“知道了吗。”
黛玉和雪雁回来的时候,紫鹃依然跪在那里,叹了口气,黛玉走上去唤了一声:“紫鹃。”
抬起头,紫鹃双眸红红:“姑娘,紫鹃想明白了。”点点头,黛玉道:“既然想明白了,那还跪着做什么。”
“姑娘……”紫鹃有些不相信的望着黛玉:“姑娘不怪我了。”“傻瓜,我若是怪你就不会说你了,还不起来,难道你想等着拜堂。”
雪雁笑着上前扶起紫鹃:“是啊,紫娟姐姐,你即使想拜堂也得先找个姐夫才是。”轻轻推了雪雁一下,紫鹃道:“看我不糊上你的嘴。”
由于跪的时间太长,紫鹃起来的时候,腿下一软,忍不住晃了晃,黛玉嗔道:“真是个傻丫头,就是以后出嫁跪公婆,也不用这么实心眼,还不回房去歇一会儿。”
扶着紫鹃回房,雪雁出来时见黛玉捧着茶,默默地望着外面出神,不由道:“姑娘想什么呢。”黛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琏二哥的事爹爹处理的怎么样了。”
盐政司,林海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修长的眼睛眯着,手指却在有意无意的敲着书案,朱凌僵着手臂走进来:“大人,已经派人去请王大人了,相信很快就过来。”
抬起眼,林海道:“都准备好了。”朱凌点点头:“大人放心。”嗯了一声,林海看了看朱凌:“子敬,你的伤好些了。”“大人放心,不碍事。”朱凌向外看了一眼:“我再去看看,以防万一。”
今早,刚起床的王益还没来得及洗漱,就有心腹汇报,说天不亮的时候,林大人曾派人见过甄三,王益的轿子快到盐政史,又有人来说,主薄和狱曹正在狱里核对甄三的供状,林大人阴沉着脸,请他过去。王益愣了又愣,圆鼓鼓的眼珠不停的转了几下,便唤过人吩咐了几句,这才下了轿子。
甄三贾琏贩运私盐之事,王益心知肚明,这本就是一个局,对付的就是如今身染重病的林海。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位子上一坐多年,林海为人虽然谈不上两袖清风,但还是固守本职,让想近水楼台多捞一把的王益一直耿耿于怀,而且这几年林海借着李仁的手,又狠狠惩治了几个大盐贩,更断了王益的财路,为权为利,王益暗下里与林海已是势同水火。
就在王益筹谋莫展的时候,想不到竟然有人找上了他,而且还说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布局,让王益有种天降甘霖的感觉,梦寐以求的权势富贵似乎正向着自己招手。
一切也似乎不负重望,都沿着这个局一步步走下来,眼看着林海重病之下又添心病,即使能脱身,恐怕在这个位子也待不下去,更何况看如今的情形,以他的病,说不定连这一关都熬不过去……王益有时连睡觉都会情不自禁的笑醒。
今早听到心腹密报时,王益没有太紧张,甄三那里,自己已经下了死口,一定会保他无忧的,倘若他翻供,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所以……
眼前熟悉的甬路让王益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明知此时林海一定在等他,但王益想了想,还是先回自己书房喝了杯茶,借机拖延时辰,理理应对之策,见一切准备的差不多,这才往二堂走去。
“王大人”林海不动声色的咳了一声,瘦削的手指挑起一份卷宗:“你来看看甄三的这张供状,非是本官徇私,他自己已经招供,这件事是他故意陷害贾琏,想借着贾家的威势,蒙混过关。”
王益心里一怔,没想到甄三挺识时务,没有把自己供出去,本来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既然甄三已经招供,该如何处置,由大人做主就是,不过大人,非是下官多嘴,下官也是担心,这件事是钦差金大人碰到又过问的,如今甄三翻供,金大人那里……下官是担心大人不好交代。”
冷冷一笑,林海不慌不忙的道:“原来大人担心的是这个,那倒不用担心,昨日楚公子亲自过府告诉本官,这件事由我们盐政司做主,他们不再过问。”
王益一怔,意外的神色明露露的,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既是这样,那下官就放心了,其实下官当初也怀疑,这件事真是蹊跷,甄三为什么单单要借贾府的船,而且还明目张胆的走官路,这不是摆明让……”林海目光一凛,王益不觉心虚,后面的话一口咽了回去:“大人做主就是。”
胤禛暗暗冷笑了一声,前世从夺嫡到治国,一路走下来,什么样的暗箭算计没有见识过,一个小小的盐政史还敢在自己面前玩花招,真是班门弄斧。
“看来王大人和本官想到一处了,这件事肯定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林海幽幽的道:“我病了些日子,衙门的事也懈怠了不少,王大人,这件事你以为会是什么人让甄三这么做呢。”
王益愣了愣,随后陪笑着道:“下官愚钝,怎么会知道,再说事虽出在扬州,但大人巡管三州的盐事,是其他地方的人做的也说不定,再说,甄三乃是商人,商人重利,大人这些年治理三州之间的盐事雷厉风行,让他们损失了不少,所以他们故意陷害大人也有可能。”
平静的点点头,林海站起身:“王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大人,林管家说有要急事要见大人,好像是府里出事了……”
“府里出了什么事。”林海放下卷宗,看了王益一眼:“王大人稍等,本官过去看看。”说完,急匆匆的离开,连刚才打开的卷宗也没有来得及合上。
王益看着林海离开,情不自禁的舒了口气,刚要坐到一边,目光却扫过林海没有合上的卷宗,里面似乎还有一张供状。
毕竟是做贼心虚,王益犹豫了一下,便向外望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偏房门口有几个侍从正在闲适的说话。
快步走过去,王益粗粗的将那一份供状看完,头上忽的冒出一层冷汗,本来放在一侧的手竟然抖了起来。
只犹豫了一瞬,王益便不漏痕迹的将供状放回原处,三两步跨出房门,却不想门口的侍从上前道:“王大人,林大人刚才已经吩咐,让大人先等一下,他很快回来。”
眼珠一转,王益笑呵呵的道:“本官内急。”侍从慌忙让开:“大人请便。”为了不引人怀疑,王益只得向内厕走去,谁知还没走几步,王益就听到墙那边有人在低低的说话:“甄三说是王大人授意的,这怎么可能,王大人平时看着人乐呵呵的,不会做这种事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甄三供状上写得清清楚楚,当时连我也懵了,不过白纸黑字,由不得不信,真是……唉”
“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大家同僚一场,最后竟然反目成仇,嘘,我刚才看到侍卫们刚走过去,你说林大人是不是打算……”
“谁知道呢,不过我刚才好像听师爷在低声吩咐,说已经布置好了,看来王大人这次是凶多吉少”“别说了,等着看吧,到底怎么样,很快就知道了。”
王益站在那里,手心的汗汩汩的冒出来,容不得他犹豫,迎面朱凌已经走过来,依然是平日的斯文儒雅,但王益却觉得朱凌脸上的那道疤痕似乎添了几分狰狞:“大人已经回来了,让我过来请王大人,想必王大人已经……”
尴尬的苦笑了一下,连王益自己都觉得,这笑一定比哭还难看:“已经好了,就回。”
再次回到房里,紧握着汗意津津的手,王益不由四下看了一眼,厚厚的屏风后,隐隐好像有人影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