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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巍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失踪了多年的南宫辙还能再次出现。消息刚刚传来时,他正邀了几个门派的主事进行威逼利诱,属下匆匆推门而入,附到他耳边匆匆说完这事,卓巍便失手砸了一个茶盏。
所有的眼光顿时聚集了过来,虽然卓巍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在座的哪个不是老狐狸,又岂能轻易被瞒过?顿时知道必然出了新的情况,还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才能让现在正志得意满的卓巍如此失态。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约而同地在接下去的谈话中打起了太极。虽然他们都有野心,想要壮大,但谁也不想一个不小心落得个两头空不是?
这样的态度激怒了方寸大乱的卓巍。
他原本更想徐徐图之的,毕竟千秋阁后台硬,利益当前,再加上他层出不穷的手段,相信很少有人能真正不动摇。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南宫辙从来不是会给对手留时间的人。
卓巍心里恨不能呕血。明明是他从来都觉得最好对付的正人君子类型——这类人做事太有底线,很容易揣测,但南宫辙偏偏就成了个例外。他正直坦荡,又足够聪明,做起事来圆中带方,都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磊落到让他的敌人也忍不住背地里叫一声好。
可越是这样,便越让他不甘。明明他的手段也不逊于人,明明利益才是最牢固的纽带。卓巍不以为然地想,不过是手段不同而已,更方便快捷的法子不是更好么?自己缺的,只是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而已。
他苦心经营多年,以为终于得偿所愿——事实上,也的确尝了几年甜头。结果这时候,南宫辙又回来了?
卓巍的怒火中夹杂着心虚和恐惧,在发现自己的恐惧时,又更加地恼羞成怒。看着几个死活不肯松口的老滑头,卓巍下定了决心。
他一面保持着殷勤的笑意,一面许诺更加优厚的条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了蛊。
本来,卓巍不想出此下策,毕竟左常辉的名声便是他用这法子搞臭的。更何况现在处于敏感时期,左常辉是受他控制的事已经小范围传开了,虽然大多数人还抱着半信不信的态度,心里却到底有个疙瘩。
但是这些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卓巍冷酷地想,先控制了他们对付南宫辙,再慢慢拉拢他们的副手,等那些人野心膨胀了,怂恿他们做掉这批家伙,便谁也不会知道这回事了。而他与那些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也能合作得更加愉快一些。
新的一年注定不太平。
从春节开始,天空就几乎没有放晴过,或大或小的雨连着下了几个月。屋里的东西发了霉,外头更是到处汇成了一条条临时的小溪,或清或浊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汇入河中,小河又并入大河,江水暴涨。
千秋阁笼络了不少势力,气势汹汹地骚扰起了清安派的地方。观澜江畔不少门派都是靠水吃饭,掌着漕运等事,卓巍组织了一批属下专门偷袭来往的船只,虽然清安派高手多并不畏惧,与他们交好的势力却不胜其苦。
南宫辙亲自带人大规模反击了几次,又让底下好手分批护送来往船队,差点将那些人灭尽,水路才稍稍通畅一些。
卓巍气焰稍退,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又或者,彼此都在等待决一胜负的时机来临。
卓巍放出消息,千秋阁有一种新的功法,能帮人突破练功的瓶颈,引得无数人心动不已。南宫辙力排众议,不顾许多人“家丑不可外扬”的劝说,告诸天下卓巍掌握了《蛊经》和血影真经,切不可轻信其言。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当初南宫清晏和穆白用蛊的事还没个说法呢。南宫辙平静地回复:“若有切实的证据表明小儿做了天理难容之事,不许旁人催促,我这头首先便会清理门户,给天下一个交代。”
有派内人担心,这一次闹得沸沸扬扬,不论结果如何,恐怕清安派都会沦为笑柄。这一次,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说话了:“卓巍为害江湖,若清安派不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听之任之,才会真正沦为笑柄。我派出了恶人,由我们自己除去,又何必非要管那众口悠悠?”
入夏的时候,雨不但没停,反而转大了。倾盆大雨没日没夜地下,连睡梦中都是哗哗的水声。江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浑浊,卓巍连想要派人过江来使坏都不大能做到了。当然,勉强派了几次也都失败了。
穆白看着天漏一般的大雨,很有些担忧:“这样下去,恐怕要成大灾。”
从古至今,水患一直是从上到下都头疼的问题。在古代,伴随着洪水而来的,更有可怕的饥荒和瘟疫。若再雪上加霜地添了*,往往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状态。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其实渺小到可怕。
南宫清晏也担心:“希望爹爹和小叔他们一切顺利。”
这些年南宫烨生意做大了,天南海北的都有些人脉。原本是看卓巍步步紧逼,怕万一清安派一时周济不过来,暗地里屯了不少货。后来确实见天不太对,实打实地忧心起来,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重点屯粮屯药,近来更是把所有的家资都耗在了里头。
南宫烨对这些事儿看得很开,银子是赚不完的,流水儿地来流水儿走,过过手也就是了。万一这些最终都砸手里了,那也不过从头开始。但若真正花在了刀刃上,那才真的不枉平日的心血。
兄弟俩在关键问题上看法向来极其一致,眼看着天越来越不好,南宫辙竟是在这紧要关头,亲自带人护送着南宫烨去了外省,只留下南宫清晏和穆白两人看家。反正以这两个孩子的武力值,卓巍一时半会儿绝对讨不了好。
六月中旬,观澜江的几条支流决堤,上万人流离失所。六月下旬,观澜江下游低洼处泄洪不及,尽成泽国,数十县的百姓无家可归。大雨一直到了七月中旬才停下,灾民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甚至惊动了天听,下了罪己诏,又派下太子亲自前来安抚民心。
让穆白意外的是,向来以清正耿直著称的巡抚大人,在赈灾一事上慌了手脚。之前虽是他一手促成了千秋阁的建立,处处打压江湖势力,哪怕有些过激且起到了反效果,穆白也以为他只是想促进治内安稳而已。毕竟,这位当官据说还是非常勤勉的。
但这次的天灾早已有预兆,各地也应当早有行动才是,偏偏准备工作一直难有进展。事后的灾民安置工作也颇不到位,粥棚是建起来了,开仓放粮的事也做了,每日里施的粥却少得可怜。官府焦头烂额,虽然尽力打压,还是有不少商人上调米价以牟取暴利,稍一惩治,便死捂着铺子不开张,各地的官员也很是无奈。
南宫烨之前收集的物资,这会儿真正成了宝贝。
穆白是完全顾不上琢磨卓巍的那些小人心思了,除了固定巡逻的人员不变,保证任何时候都有一战之力,其他能派出去的人手全都遣出去帮忙了。先以私人名义开了几个免费粥铺,又在南宫烨手下的所有铺子里以低于平日的价格卖起了米粮。还有许多剩余的一时无法处理,穆白斟酌再三,找上了传说中的卓巍的靠山,巡抚大人。
以私人的名义不便大规模开仓赈济,捐给公家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时候也顾不得私怨了。
老头儿面容清癯,这些日子大约操劳过度,显得很苍老。他亲自一处一处地跑,出入一个又一个灾民聚集处。穆白找到他时,正看到他拿了一个旧碗喝水,双手发抖。
听了穆白的来意,他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一直以为,侠以武犯禁,江湖势力坐大并非好事,没想到清安派还有这样的心。”
“看来大人对清安派误会甚多,在我们看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穆白淡淡地说,“虽然可能是杯水车薪,但我们竭尽全力,无愧于心便是了。”
这些物资里头,不光是南宫烨多年的心血,发现形势不对时,连清安派也投入了大量的银钱。
对方点点头,忽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可是我大约没时间帮你们忙了。”
“什么?”穆白有些莫名。
“我可以把千秋阁交给你们,卓巍那个人,心术不正,不堪大用。只是,日后千秋阁也不知还在不在,即便在,我也无法为清安派开什么方便之门了。”那人解释了一句。
穆白听得好笑:“我不知是不是卓巍留给你一种唯利是图的印象,但并不是所有人付出什么都必须获得报偿的,至少清安派在准备这一切时,从未有过这念头。”
心底有些气不过,又讽刺道:“人说在其位谋其政,大人因一己之见要打击江湖势力,我也无话可说,只是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拿人手软,想必这位是不好意思马上翻脸的。当然,翻脸了穆白也不怕他。
“在其位谋其政,在其位谋其政……”谁知对方只是有些恍惚般地喃喃了几遍穆白说的话,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意,“连你一个小年轻都懂的道理,我,我……愧对百姓啊。小兄弟,多谢你的粮食,刘某告辞了。”
穆白看着他受到重大打击一般,踉跄了两步上了马,觉得莫名其妙。直到几天后,钦差和太子同时到来,穆白听到了巡抚被革职下狱的消息。
“不是说他办事儿挺靠谱的么?”穆白不解地问南宫清晏。
南宫隐约得到了一些消息:“越是看起来油盐不进的,私底下手越狠,你道这次灾情为何如此严重?死老头挪用公银,在任数年,河道疏浚全都荒废了,更是连开仓赈粮都拿不出来。”
穆白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严重?”平日里明明口碑还可以的样子,百姓中时不时地流传他的轶事。
南宫清晏眼中有怒气:“听小叔他们说,老头子以前在朝中过于耿直得罪了人,自以为怀才不遇,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当了枪使。可不论如何,干出这种事,都天理难容。”
南宫烨外出数月,成功联系了一批商界的朋友,在水灾来临的第一时间,捐助了大量粮食和药品,在从京城马不停蹄赶来的轩辕皓的组织下,迅速分派了出去。有他们起头,其他商户真心也好,做样子也罢,或多或少都出了力,算是商界一次重大举措。飞马报入京城,圣心大悦,下旨嘉奖不提。
而轩辕皓还给清安派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这次的大灾推动下,上头也变天了,不日之内,千秋阁当不复存在。
私底下,他恨恨地对南宫烨说:“真没想到老三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屯私兵,简直脑子进水了。怪不得千秋阁都用些卑鄙之人呢,正常人谁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三皇子性情敦厚,颇有仁风,朝中呼声很高,一度有与太子分庭抗礼的趋势。只是政客,又有哪个不是私底下好几张面孔的呢?
轩辕皓闹腾了南宫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