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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视着台下立正站好的各队学员,孙文心中豪气大发,继续诉说道:“十多年前,陈天华、杨笃生投海而死,邹容、陆皓东舍生取义,徐锡麟、秋瑾赴汤蹈火…大家既然为革命而来,就得立下一个志愿:一生一世,不存升官发财的心理,只知道做救国救民的事业,前仆后继,视死如归,若这样,我们就能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则革命没有不成功的道理,我寄希望于你们,我相信你们…”
他的演说饱含热情,声音激越,连卫兵端上来的茶水都没顾得上喝几口,半响后,受到鼓舞与激励的学员们扯着喉咙以表达对孙博士的敬爱之情:“孙总理万岁。”
“国民党万岁。”
“打倒北洋军阀,还我朗朗乾坤…”
紧随着孙文上台的是胡总参议汉民,他也为学员的热情所感动,跟着孙先生漂泊半辈子,没落着什么好处不说,连先前的革命激情也在一点点退却,如何不让他心生感慨,不过这会儿他上来可不是发表什么演讲,而是宣读总理训词:“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誓词宣读完毕,学员随着附和一遍,今天的迎接二期黄埔生的活动算是完结,紧接大家伙在各自队长带领下回返,到了宿舍,看着几个同宿兄弟去外面与人联络感情,卢天汇问道列队时一直在他前面的俞良桢:“良桢兄,你是浙江奉化人,怎么没去报考浙江陆军军官学院,我可听说他们那儿比较正规,光学校生涯就得度过三年。”
“军阀的军校,有什么好读的。”俞济时不屑的说道,按理他该是黄埔一期,谁让现在的时空线给搅得乱七八糟呢,楞没赶上第一批的荣耀。他没告诉别人自己是黄埔军校校长蒋志清的外甥、军需处长俞飞鹏的侄子,生怕他人以为自己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进入到军校学习:“你个山东人不也没去王靖中的军校,响应总理号召来这儿么,哎对了,你们那儿不都兴给匪帅扛枪吃粮么,咱学校山东人可就你一个。”
“家父在宣统年沂州府起事中中了王靖中的奸计,跟革命同志们一起兵败被杀。”卢天汇压低了嗓音,似乎承受着绝大的苦楚:“虽然我已记不清家父模样,但无时无刻不思报此之仇。”握紧拳头,狠狠得朝着腿上砸去,他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
“贤弟节哀,军阀对咱们、对劳苦大众犯下的血海深仇,总有一天会被清算。”俞良桢站起身子,安慰道。
“对,一定能推翻他们的统治,解救受苦受难的同胞。”卢天汇擦掉眼泪,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无比的决绝。气氛有些沉闷,幸得外面有人推门进来,细看过去是来自海南文昌的郑庭炳,此人年龄较大,在宿舍里也是领头羊的角色,见他稍有些惊愕的抬头问道:“怎么了,小卢这还哭上了,还在被总理训词感动?”
“不止如此,刚才谈话他想起了在革命年代中故去的父亲。”俞济时忙解释道,这要让人觉得他欺负人可就闹笑话了,再有卢天汇在那儿呆愣着明显没能听懂郑介民夹杂有海南俚语的官话,这也是困扰所有人的一个大问题,由于学员们来自于五湖四海,口音相差非常大,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官话,平日里训练都经常听不懂。
“…请节哀。”郑介民也没什么好的言语来打动对方,只能借用教官的话安慰道:“革命志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我们终究将会取得胜利,这不在于兵力的多寡,而是民心的得失…”说到激情处,他率先唱起了军歌烘托气氛:“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
“打杀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本校精神,发扬本校精神…”随着他的嘹亮歌声,先是卢天汇、俞济时跟起了调子,紧接又有人推开房门进来,到最后,甚至有几十个人在一起一遍遍翻来覆去的歌唱着:“…亲爱精诚,继续永守…”
卢天汇的眼睛又湿润了,他看着周围的学员,有王梦尧、司徒洛、龙骧、刘子清、罗历戎、胡靖安、黄祖勋、谢振华、赖刚、潘超世等人,甚至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同志,来的时间太短,并不能认识多少人,但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到达的此地,不分你我。
流着眼泪,唱着军歌,他想到,北方来的人很少,除了路途遥远等因素,还有钧座治下一片欣欣向荣之象俘获了众多人心,不让孙文专美于前,只不知内里还有几个像自己这种打入敌人内部的兄弟,想到此,他又扯着嗓子喊道:“革命万岁。”
“革命万岁…”
“国民党万岁…孙总理万岁…”
被震天的口号声吸引到此的学生越来越多,站在外围的何应钦满意的点点头,他本在黔军混饭吃,是黔军总司令王文华的妹夫,添为新派干将,后有刘显世借直鲁大战出兵湘省,被赵恒锡与唐继尧前后夹击大败,只能退守一隅,随即黔军内部爆发了一轮争权夺利,兵不强马不壮的何婆婆给谷正伦、孙剑锋逐出黔省,辗转流落到孙文一方,又有先前主掌贵州讲武堂的资历,他本人成功混到军事总教官并校军教导第一团团长之职。
“同学们激情澎湃、革命意志甚烈。”他挥舞着双手,也是富有感染力的喊道:“尽忠革命职务,服从本党命令,实行三民主义,无间始终生死,遵守五权宪法,只知奋斗牺牲,努力人类平等,不及成败利钝…”随着他的口号,亦有来此的第一期学生邓文仪、范汉杰、黄维、陈子良、冯士英、张耀明等人同时举起右手。
……
作为黄埔军校的保留节目,在操场公宴全校教职员工并学员是双方代为联络感情并灌输思想的一种重要举措,同时也给众人介绍下本方的军政大员,防着哪天不小心冲撞了各位大驾,为此包括中央执行委员会的胡汉民、汪精卫、廖仲恺、张继、给赵恒锡逐走的谭延闿、林森等委员,广州市党部孙科、吴铁城、马继超、邓演达、黄继路等人也有列席。
“…各位所饮之酒,不啻饮血,当此财政奇窘之时,一丝一粒,实在不知用多少血汗才能换回来,大驾切切牢记:无兵即无党,无党即无国。从今之后,我们自身属于党有,一切服从党的安排,如此方不负中央执委及市党部诸同志的厚望…”酒过半巡,先是作为校长的蒋志清一番鼓励鞭策,同时点出这场宴会的出资人乃是各位大佬。
他的讲话很快完毕,不能吃顿酒还得听别人唠叨半个时辰,随后有中央执委委员代表众人又给来了通废话,到最后,已是饿到不行的学员们终于等到继续下筷子的时候,长久不见油水的小伙子们顾不得保持体面,只放开腮帮子一顿胡吃海喝。
月上枝头,虽然这会儿是深冬季节,可广东本就地处南方,气温算不得很低,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有人小声跟身边人说道:“为嘛政治教育这么多,如此咱们还能学得多少杀敌本领,那可是半点虚招不能有的。”
“禁言…小心隔墙有耳。”同伴打断他的话,再贼头贼脑的向四周瞧瞧,看到没人注意才放下心来:“就你话多,小心给人上报关你禁闭。”
“关禁闭我也要说,他们难不成还不让人说话了。”这人不服气的嘀咕着,只声音小了许多:“每天的政治学习时间甚至能占到一半,没完没了的口号,看不到头的思想教育,我怎么觉得比北面还糟糕呢。”
“那是因为你没用心去感悟。”同伴说了句文青的话,随即也是感叹道:“政治方面的因素的确多了点,军事教育都落到第二位了,观各教官的练兵手段,还都是老北洋那一套,甚或多有不足之处,据我所知,北面的军队每天训练强度远超过咱们,而在几个精锐的师级部队里,轻机枪都配属到了班一级,营连火力更不是我方所能抗衡,遑论师团装备。”
“咱们虽有政治教育加强官兵的思想觉悟,又有主义的武装,但他们更是早在前清就设立了政教组织,多年下来无论经验还是体制都经过了大大的优化,特别是那所谓的诉苦运动,更是用的出神入化,又在全农村兴起了土改抓人心,相对来说,官兵战斗意志绝不会低于我方。”
“你怎么这么清楚?”问话人疑惑了,他是有些怨言,但也知道此乃强化官兵觉悟的手段,绝不是无用功,可没想着脱离此处,费劲千辛万苦才来到此地,他不会给小小的磨难击垮,但同伴说的话却有些诛心,尽是打击己方士气的。
“我来这儿之前曾于陕北当了两年兵,看不得直鲁大战中背叛革命的那些人,便脱下军装前来投奔孙总理。”他须臾的说着,心里却想道,看来这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儿,也有人会对过多的政治学习感到厌恶,得紧赶着找个机会把情报送出去,照现在形势看,此地根本当不得己方重视—纵然有苏联支持,一年期的学员也绝无可能把步兵战术研究透彻,别说己方老早就开始的步炮协同等。
“怪不得呢…”嘟囔声中,两人相携回到桌上,一起加入到觥筹交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