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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知言在冷宫里安静的待了五日,该睡睡,该吃吃,一样烦恼事也没有,而这安静不是指她内心平静,不去担心和为他人着想,而是因为她身处冷宫,真的对外面的消息一点都收不到,凌霁给她找的是一处僻静处,也只指派了静忠一人陪着她,而周围除了她这孤零零的一处院落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建筑与闲人,静是静了,但却与外界失了联,一点情况都获悉不到。
这五日已经足够别人办很多事情,而这五日一过,也代表着已经过了年节。
让莫知言唯一紧张了下的是,她虽在冷宫里,但却还是在帝都皇城里的,就算年节时没有人来请她过节或是庆贺,就算她不能亲自感受热闹喜庆的气氛,最起码升往苍穹的漫天烟花还是能看上一眼的,可这年节时,莫知言别说看绚烂的烟花,就是连炮竹喜乐声都没有听到任何一声。
看来现在的情势很是紧张。不然以玄成的国力,不可能连个年节都不过。
到了第六日,冷轻然在天近黄昏时来了她的院落里,那时,莫知言刚好在庭院里,自己跟自己下棋,静忠没有先通报,而是直接领了冷轻然进了院子,两人抬眼相视的刹那,静忠默默的退了下去。
冷轻然的眼中倒影着的莫知言,亮秋香色的锦衣,配着同色的襦裙,因为在院子里,虽然没有下雨,但也阴风阵阵,所以,在最外披了件银白狐裘,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脸色,秋香色的衣装本就容易让人看起来年纪偏大,老成端庄,而这亮色里若是脸妆不能将这偏黄的颜色压下去,那么脸色看起来会更加苍白。
很显然,进了冷宫的莫知言,失了沫离的莫知言,没有心情,没有贴心的人,也没有再精心装扮的必要了。
冷轻然冷静的眼眸里情绪突然复杂了起来,他的身侧背着一个精巧的药箱,紫檀的材料,被人抛光的很润亮,背带也是一条宽窄合适的皮料,挂在肩上的皮带在肩上深深的压下去了一道沟痕,莫知言看的很清楚,那不是因为药箱重的原因,而是冷轻然抓着带扣上的手紧紧的用了力。
在莫知言的眼中,冷轻然今日身穿的衣装很是朴实,不是什么名贵衣料,但是干净整洁,让人看去很舒服,而且那颜色仍旧是他最喜的月光白,淡雅的俊朗。
冬日里就算没下雪,但也没有艳阳,气压也很低,昏暗暗的,这样的白倒是一点都不扎眼,也不太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两人互看了对方半响,却什么话也不用说,只是浅浅的与对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冷轻然暖心笑着步近莫知言,带扣上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行到莫知言身旁,将药箱轻轻放到了石椅上,在莫知言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屋外自然比屋里要冷上些许,莫知言就算穿的不少,但是也少不了暖炉和热茶的陪伴。
将暖炉往冷轻然脚边挪了挪,又为他添上一直在烧着的茶水,莫知言才很平和的道“在屋里待着有些发闷,在这里吹些冷风,人也清醒些,脑子也灵活点。”
冷轻然没有说话,而是向莫知言伸手,在握上莫知言手的霎那,冷轻然的瞳眸跟着缩了缩,莫知言自小握剑,手掌中剑茧有很多,双手没有一般女子的纤巧玉润,而且以她自小习武来说,身子骨也会比他人来的硬朗些,但是不知何时,她的手也这般冰冷无骨,虚弱苍凉了。
莫知言不知是因为自己这过于冰冷的手怕冻到冷轻然还是因为避嫌,竟在他想要用双手的温度来温暖她的手时,将手抽了出来。
冷轻然虽是愣了下,倒也即刻便恢复正常。
“你今日来,不会有事吗?”两厢沉默下,莫知言先开口打破沉寂。
“黄昏时分,不是忙着用膳就是忙着为各宫烹制食膳,这时是所有人最忙碌的时候,又会有谁来管我这么一个微末的角色,何况是来看望待在冷宫里的你。”冷轻然平静的说着,脚下却不动声色的将暖炉往莫知言处挪了挪。
“我都进冷宫了,他们该放心些了。”莫知言点点头“真要问起来,就说你为我看病就好,再说静忠在外面帮忙看着,倒也能放心些。”
冷轻然看了眼莫知言没有说话,低下眼看向了棋局“这局棋白子赢不了。”
莫知言被冷轻然这句搞的莫名,也跟着他看了眼棋局,眼中亮了亮,声音里是含笑的“黑子也赢不了。”
冷轻然一直盯着棋局,像是要洞穿棋盘一般,就是听到莫知言这句,他也没有任何震惊的神色,而是平和的道“白子已被团团围住,外边没有可以救援的同伴,想要起死回生太难。”
“可黑子数量比白子少,处境同样艰难,也无法将白子一举歼灭。”莫知言指着棋盘上黑子下落的地方,语气里有着难得的希望别人认同的情绪,很显然,她希望得到冷轻然的认同,认同她的看法,认同她的做法。
可冷轻然却没有认同“不是赢就是输。”
莫知言一笑,是觉得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可以让人满意的答案“平局便可。”
“你很乐观。”冷轻然终于抬眼看她,眼中情绪不明,脸上也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只是平静的将她手边的冷茶倒掉换了杯,然后才说道“想平局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没有输赢的棋局就是两方皆落索,没有赢家。”
两人一直盯着的是棋局,谈的也是棋局,身边没有人可以为两人证实说的是其他的话,但是只有两人心里清楚,他们用棋局谈的却是如今的局势,谈的是莫知言与莫知遥两人的结果。
冷风擦着两人的鬓边,莫知言呆呆看着冷轻然,尽是无奈“输赢真那么重要吗?”
冷轻然闭了闭眼,淡淡叹了声“输赢虽不能代表对错,但是,世间事,若是没有输赢,便没了对比。”
是啊,她错了,棋局有第三条路可选,可人生没有。
眼下的情势根本就不可能完美的处理好,若是没有输赢,两方一旦共存,就没了秩序,没了秩序的江山必然会大乱。
这样的棋局里,必定要有一方赢,一方输,可不管是谁输,都是莫知言不希望看到的。
只是这些事她一样都做不了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了解现在的局势“六日了,我这里一点消息都不通,凌弘和严继究的军队到哪里了?”
冷轻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伸手拉过莫知言的手一同用着暖炉“凌弘与严继究的的大军先后到达并州,两军也见了面。”
莫知言一惊“结盟了?”
“是。”冷轻然应的极其冷静,像是早就料到,也像这事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般。
“情理中。”莫知言虽然惊,却也只是一下,随后倒也是平静的道“不过……迟早是要反目的。”
“不过两方联盟,来对抗玄成,兵力与把握恐是更大些。”莫知言自己说给自己听,而且还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过这也有坏处,对于凌霁反倒好做事。”
冷轻然眯眼“为什么?”
莫知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本来凌弘还有清君侧的名头,但若是联合了严继究联合了草原,那不是给自己这谋反的罪名落实了?”
“确实是这么回事。”冷轻然认同,只是他想不通以凌弘这样聪明的人,连莫知言都想到的事,他怎么会想不到“但凌弘该想得到这点。”
是啊,连她都知道的事,凌弘怎么会不知“或许是有意的。”莫知言直觉的道。
冷轻然倒没有再与莫知言讨论这个问题,毕竟这个事情若是凌弘不自己出来说,是谁也不知道的,所以现在主要的是“你现在还相信凌弘吗?”
以众人的交情,以凌弘离去帝都前对莫知言应承的诺言来看,他实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为何他还是这样做了,莫知言想不出来“我觉得里面的事情真的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冷轻然不失深意地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莫知言想了想,得不出结论“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多事我们想不通,而想不通的事就说明有问题,有问题就说明不合理,又有问题又不合理的事自然就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了。”
以为她知道凌弘打的什么主意,却没想到她只是因为不想承认凌弘做的这件事而已“愿是如是。”
两厢又沉默了下来,天色本就暗沉着,随着夜幕降临,此刻更是黑浓了起来“你在御药房要照顾着自己,我这里你尽量少来着点,要是被人抓了把柄,怕是顶替的罪名还没判,这通奸的罪名又要来了。”
冷轻然眯眼一笑“你怕了?”
莫知言起身“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怕你们有事。”
冷轻然也随着莫知言起身,合眼再睁时,满目的洒脱“我不怕死,其实,现在死也挺好的,在你心中始终会留着有我年轻的样子,省得到了满脸布满烂树叶般的皱纹时再死在你眼前,你会厌恶我。”
听冷轻然这样的话出口,莫知言何止是惊,更是恐惧这样的话会成真,手心都跟着凉了下来,不确定冷轻然说这话的用意,只是觉得不能再让他存这样的心思“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这就别来了。”
冷轻然倒是不在意,还安抚似的拍拍莫知言的肩头“我走了。”
一阵风起来,带着他的衣角,踏着夜色,再看不见,在他身后,她的眼中迷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