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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意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是么?树鬼?”陆城看着他,眼神中的感情说不上是悲哀还是同情。
“或者我该叫你,山鬼婆娑。”
沉默。沉寂到全场的沉默。
面色怅然的婆娑呆站在原地,忘了攻击,忘了回答,忘了笑,忘了哭。
多久了?
已经有多久没人再拿这个名字来叫过自己了?
多年以后再听及有人叫自己山鬼,这感觉原来是这样。
她久久驻足原地,失落的表情像是一瞬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走出群山。
山鬼一族的幻境一生只能用一次,一旦入戏,便是一世伤心。她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那名离山初遇的男子,然后在红尘中看着他慢慢变心,慢慢老去。为了一句荒诞的誓言,空负了韶华青春,直到一夜泪干,才明白良人从此不再回。
世事每无常,沧桑多变幻。
爱情,未来。许诺过的虚幻,在易变的人心面前脆弱的像是天真的梦境。
那一夜,她等到白发苍苍。
有暗夜中嗤笑的妖物告诉她,这就是这无情而苍白的世界。
男欢女爱不过是**,认真的人最易受伤。
自诩看破红尘的她突然寻到了长生的奥义。
花草有感,一岁枯荣;树木无心,千年不死。
世人薄情,往往人心易变,故容颜衰老如斯。只要无心无感情,任岁月年华老去,自身皆不伤分毫。
披上了多情风月的面具,她的一颗心随着尘封。
那一夜,她重回青春容颜,满头白发月光下重回浓夜如墨。无生无死,不幻不灭。那是妖,是一念所化而成的魔。
没有欲,没有爱。
支撑着这副不老之躯的,唯有心底的一道执念。既然世事待我如此,我又何必留情于天下?这世人,每有寡情者,杀;每有造作者,杀。
一醉千年,回首不堪。
哪有什么山鬼?这世上只有一个无心的妖王,树鬼婆娑。
“很不错。”泪花打湿眼角的她饶有趣味地看向了陆城,“很多年了。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忘记又如何?事实总是事实。”陆城笑笑。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是出自山鬼一族?”
“你想知道?”
“只是好奇,”婆娑冷笑,“你勾起了我的兴趣,成功地让自己多活了一会儿。”
“啊,蛮自豪的。”陆城撇嘴。
“能证明你出身的理由很多。首先是你的名字。”他笑笑,“‘婆娑’一词最广泛指的是舞蹈,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基本释义中,这个词还具备‘枝叶扶疏’和‘眼泪下落’的意思。无论哪种解释,都足足美得让人心动。而这种取名习惯,恰恰和我去过的一处世外桃源中,人们的取名方式不谋而合。
“其次就是你的美貌吧。山鬼一族的容颜都是世人心中最美好的样子,这么显著的特征是个很好的佐证。其实说到底,大概还是我和真正的山鬼一族接触过,所以我了解她们。以至于你身上的这个气息让我初识便有所察觉,对你身份的怀疑,其实只是出自直觉。”
“这些理由还不够,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只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树鬼冷笑着,分神之余修弄着手上的指甲。
“当然,还有你的幻术。山鬼一族的幻术天下无双,能让黑龙之眼有所反应,迄今为止我只在一个地方吃过亏。”陆城耸肩,“而最关键的证据,还是你遗留在鬼道真人地穴中的那座巨棺。是它的存在,让我最终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也弄明白树妖根本不是你的真身。无论我们对一个树形的妖物如何砍如何刺,最终伤到的必然也只能是傀儡。”
“巨棺?”婆娑停止了手上修指甲的动作,这样的表情不是不解其意,就是被人说中了隐藏的真相事实。
“我在山鬼一族的环境中,亲眼见过尸神将臣的遗棺。”陆城微笑,“无论是尺寸大小,还是棺椁上的纹路雕饰,两者间都如出一辙。”
“不可能!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见过这种东西?!”婆娑的脸一阵扭曲,苍白的脸色上,红色的纹路更显狰狞。
“我是外人么?哈哈!”陆城的脸上露出了狂放的笑容。随着周身妖气的隐去,继而外放的,是青面獠牙的尸王本相。
“孙远道没有杀死你的能力,但你也不具备不死之身。”他缓慢的陈述,语气深沉而不带感情,“你不过是为了逃出仙灵幻境,窃取了尸神将臣遗留在这世间的力量——不生不死,尸族血脉。所借用的媒介,是铜棺巨树中的一节树枝。地穴中的石棺是你的残躯竭尽心力所造,为的是借尸神之力,蕴养那节枝条,供你重生复活之用。这就是树鬼婆娑的真相。我早该想到,遍及地脉各处不断汲取煞气的东西不是别物,能让我的魔尸们从中得益,这股力量正是来自我一体同源。”
“原来如此,居然是苗疆尸王。”
婆娑微笑着,半分惊讶后鼓起了掌。
“只是我还有个疑问。”陆城的话貌似还没有说完。
“问,为表敬意,这个问题,我会尽量回答。”婆娑坦言。
“这座地脉的出现我相信不是偶然。这座城市也必然有着特殊意义。一切故事从这里开始,那么所有的故事也必定会在这里结束。这些树根从地阴绝脉中汲取的煞气远大于你所需求的程度,那么既然如此,我很感兴趣,剩下的力量用于了什么地方。”
“你在地表所看到的封锁大阵,这就是地阴煞气的用途。”婆娑笑得很开心,天真烂漫一如孩童。
“不,即便是外界那座封锁大阵,也不至于用尽所有的地阴煞气。你隐瞒了真相,告诉我你的背后到底是谁,你们密谋的又是什么事情。”
“哈哈。”没有回答,婆娑的脸上只是渐渐蔓延扩散至整张脸的殷红血丝。
“无可奉告!”
这一声,伴随的是无边力量的狂涌!
“如果能活着回到地底,我想对你来说要解开这个谜团不难,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因为你让我在临死之前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流尽了唯一一滴滚烫如热血的泪水,这个女人在这一刻着了魔般的朝着两人发动了攻击。
陆城明白,这个时候说的再多也只能是枉然。
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在她最不愿意接受这幅尊容的时候尽快给她一个解脱。
“得罪了。”
不忘行礼过后,仗着一副钢筋铁骨的身躯,手执魔剑黑龙的他无畏上前。
一边是势大力沉的黑龙,一边是蓄势待发的逆鳞。
两位黑龙之息的传承者选择了在同一刻发动攻击。
与婆娑红绿两色交映身躯并列而上的是整个地穴中手臂粗的树木根节。
这些枝条吸足了地阴煞气,每一鞭抽打下去,都是皮肉外翻的重伤。即便是尸王本相,在漫天狂涌的根节树枝中也只能匆忙躲闪,四周的环境无疑给他们的反击造成了极大地阻碍。
专克妖族之息的冥火紫焰对这些尸王遗脉下成长起来的树木已经失去了显著地战力,在应接不暇的进攻频次中,这种无往而不利的术法攻击反倒成了最掣肘顾阳发挥的鸡肋。
几次进攻不利之后陆城才反应过来身在地阴绝脉之上,最适合作战的状态应该是妖皇血脉。应急状态下的极限换形,才让他凭借磅礴妖力以及灵巧身形躲过了根群几轮来势刚猛的冲击。
与外表变化相匹配的是婆娑的战力。
正面硬撼过后陆城才惊讶地发现,光凭现在的妖皇之态,基本能力上才堪堪与这个状态异常的女人打成了平手。
一直以来习惯了实力上的碾压,突然间被别人的反超,这让他整个人都无所适从。
一层又一层的血光开始在婆娑的身上爆开,与此同时,她周身上下激荡不息的灵能之力一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暴增。
这种实力的临场增幅看在外人的眼中无疑是绝对的恐惧与惊慌,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几番缠斗游击过后,这种原本仅限于树鬼婆娑身上的红色血丝已经开始蛛网一样向外蔓延。
那已经不再是凡体所能承受的力量,光是游荡在空气中浓烈的死亡气息,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躲过那些红色游丝!”
突然出现的冷若冰惊恐的睁着双目,身形间是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没躲过会怎样?”陆城抬起头,看向了身旁未经召唤而出现的鬼灵。
“她在夺去周围这些树木的力量。”顾阳冷笑着,打断了一人一鬼的对话。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陆城已经得到了最直观的解答——凡被红色游丝所攀附的根节,无一不是瞬间化为了干瘪枯萎的残渣——那是生命力的全额褫夺,不存在任何转圜的余地。
“有点意思。”他干啐了一口。
随着婆娑的异变,原本盘旋在她身边趋之若鹜的树木根节们转眼间已经变成了最大规模的逃难者,它们扭动着灵活的身躯,疯狂地退离这个可怕的战场。但是没用,只要在逃跑中捕捉到了其中一条根须,枯死就是盘绕虬结的大片。
“你确定这样的状况你还摆的平?”顾阳回过了头,大概是惊讶于这一刻陆城的淡定。
“不确定,”陆城如实的摇了摇头,“我说的有意思仅仅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兴趣,我很好奇,站在这个女人背后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打完再说吧,有命活着出去在纠结这个问题也不迟。”顾阳嘿嘿一笑,燃烧生命后,手中是体型壮大十倍力量的名剑逆鳞。
“说得对!”陆城点头。
向着眼前可怖而不可控制的妖王,三剑齐出的他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