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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殿内。
段蕴一脸失神,清尘一脸失措,何弃疗一脸失意,杜仲稍微好些,只是失语了好一会儿。
“要不陛下您就说是自己受了皮肉伤,见了些血,恰好也将明日的早朝一并逃了。”杜仲沉默了片刻后,开始出起馊主意。
段蕴斜睨了他一眼,“朕这两年之所以没能成为宵衣旰食的明君,看来都是被你丫带坏的。”
杜仲讪笑两声,摸了摸鼻子打哈哈道,“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便也没了话,眼下这状况一出,任谁都发表不出什么高见。杜仲既然一个馊主意提出来,那自然代表着他没有不馊的主意。至于说清尘与何弃疗那两位,却根本连馊主意也提不出来。
“你们实话告诉朕,”段蕴极为缓慢地吐字,“九皇叔看到今日殿中这情景,猜不猜得出,朕……实为女儿身?”
“回陛下,应当是……”何弃疗过了好久才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到关键之处却又顿了下来,“应当也许是、是猜不出来吧。”
“此话当真?”
何弃疗嘴角一哆嗦,犹豫着又改了口,“若是奴才看到今日这些,估计是想不到您的身份上去。可、可若是九王爷,那奴才便不好说了……”
“清尘,你来说。”
“啊?”清尘短促地轻呼了一声,像是被吓了一跳。
段蕴禁不住皱起眉头,“朕问你话呢,走什么神?”
“奴婢该死。”清尘慌忙行礼拜下,“陛下要问奴婢什么?”
果真是在走神,估计这神走得还挺远,也不晓得飞出明安去没有。
段蕴懒得再跟她说一遍,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罢了,没事,退下吧。”
“是。”清尘应了之后仍是站着不动,过了片刻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陛下,明日乃是您的生辰,安相让奴婢转告一声,说是一切如旧,就依照前两年那样,请王妃与珊珊郡主入宫小聚。”
“嗯好。”段蕴点头点得颇敷衍,似乎对过生辰这件事一点都不上心。
“安相还嘱咐陛下这两日要好好休息,莫要再吃些生冷的辛辣的,遵循杜太医的吩咐调理身子。”
“朕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道理朕还不明白吗?”段蕴不满地抱住了被子,“安相也真是的,同样的话回回都得说上一回。”
“安相这也是关心陛下。”何弃疗插嘴。
“朕晓得。”段蕴拿了颗红枣放进嘴里,一面问清尘话一面又自言自语,“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些,安相怎知道朕这两日来了月事?”
“方才奴婢去殿外给陛下拿红枣,还耽误了许久才回来。那时便是被安相叫去说话了。”
“哦?安相下了早朝没回府?”
清尘摇摇头,“看来应当是没有的,奴婢出去的时候看到安相正在清和殿后面站着,就在那片山茶花丛子跟前,那样子也不好说是一直等在那里还是恰好路。不过安相交待过奴婢以后便回去了。”
“他既然猜到朕是怎么回事,竟也不知道进来慰问。”段蕴不太高兴,“倒不如皇叔,客套也好虚礼也罢,终归是来看了朕。”
杜仲小声道了句,“王爷他其实是来告诉陛下二王爷的事……”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段蕴闭上眼睛往身后的垫子上一躺,“朕今日乏了,休息会,午膳时间不必叫朕了。”
清尘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安相才吩咐过陛下三餐一定要按时用,话到嘴边转念一想,好歹段蕴金口玉言,说的那也是圣旨,遂闭了口不再言语了。
几人轻声出了寝殿,又蹑手蹑脚地帮她关好寝殿门,才各自做活去了。
杜仲自是回了太医署,何弃疗也张罗着去给段蕴整理小山一般的奏折。倒是清尘走出了内殿却哪也不去,半晌后又回到段蕴寝殿门口站着,两眼空洞地望着自己方才合上的那道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清晏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犹在耳畔,总是在不经意间,他蛊惑人心的清朗声线就毫无预兆地侵入脑海,袭得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清尘面无表情地站了良久,方是轻轻捏了下拳头,也不再看那紧闭的寝宫殿门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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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早朝果然正如多方所料,并没有如期进行。
百官虽是有些诧异倒也见怪不怪了,陛下身子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况且昨日早朝时便一脸菜色,那样子一看就是不舒坦。
侍中大人与工部尚书边往回走边笑着摇头,“唉,你我到底是高估了陛下。还是姓卢那小子估计得对,陛下今日果真没有上朝。”
“可怜你我又起了个大早还白跑一趟,这更深露重的鬼天气起早要本官半条老命啊……”工部尚书一声叹,“更别提还得输给卢继祖一条玉如意,真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京兆尹倒是在府上睡到日上三竿犹自逍遥快活,现如今这官场啊,其实也是胆子大的有肉吃。”侍中大人话锋一转,“朝廷中肥水衙门不少,纵是袁大人你的工部,那肥差美事也是不少的,到底是咱没那个胆子捞就是了。”
“自己胆子小怨得着谁。”袁尚书也不懊恼,宽心地道,“更何况上头还有安相盯着,老夫就是有那个有那个胆,也没那个把握做呢。”
“说的是啊。”侍中悄悄压低了声音,靠近袁尚书道,“兄弟可知,上一年在新牧发生的那漕运事故?”
袁尚书同样压低了声音回他,“自然知道。可不就是朝廷亏大发了的那一次。”
“据闻安相最近旧案重提,暗地里可没少调查呢。”
“当真?”
“那案子估计是有人从中狠捞了一笔。”侍中暗骂了一声,“他奶奶的,要真是有人故意做的,可也太没良心了,那船上奇珍异宝少说也抵得上国库一年的收入。”
“柴大人莫怨。”袁尚书云淡风轻地摊了下手,“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自会看着。如你我这般踏踏实实不起坏心的,终是有善报。”
“哈哈,兄弟你这话老夫爱听!”侍中爽朗地大笑两声,随即却又想到自己输给京兆尹那一柄莹润的玉如意,语气禁不住又幽怨了起来,“话说卢继祖那厮,‘如意黄金手’的名头还真不是虚的,照他这赌事如神的劲头,干脆也别做京兆尹了,摆个摊子算算命,再或者跑钦天监混口饭吃也比现在强,省得还成天被陛下克扣俸禄。”
袁尚书一笑,“也是,卢继祖偷懒归偷懒,俸禄确是比你我少拿不少。人在做天在看,倒也没什么亏的。”
正躺在京兆府太师椅上由美貌小侍妾捶着腿的卢继祖突然打了个喷嚏,腿脚一扬直直踢到那小美人玲珑挺/翘的鼻子上,小美人一怔,一条血迹蜿蜒从鼻下流过,她伸手一摸,两眼立刻委屈地盛满了水光。
卢继祖见状一声惨叫,“哎呦宝贝儿,我的小心肝哟!”好像流血的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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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得段蕴今日不会早朝的自然不止卢继祖一个,安正则也一早做好准备,派了梁闻元以及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去二王府接人。
王妃上车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握着段珊珊的掌心微微濡湿。
“夫人?”
“没事,起轿吧。”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心中对女儿的想念。
卯时三刻许,安正则偕同二王妃与段珊珊已进了宫。若是按寻常时候,段蕴此时应当早已主动迎出来,安正则一思索,心知她大概身体仍旧不适,这般一想不免又多了几分挂念。
何弃疗上前迎接他们,见了礼后恭敬道,“陛下今日身子不适,此刻约莫还未起身,奴才自作主张,擅自前来通报一声。”
王妃虚虚伸手一扶,让何弃疗起身,“陛下她可是受了风寒,可有找杜太医开了药?”
“夫人不必担心,陛下身子无碍,只是女儿家身体自然的疼痛。”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陛下还未醒,便不要打扰了她歇息。”王妃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语调舒缓和善,“何公公回去照顾陛下吧,不必顾着我。”
何弃疗抬头又看了眼安正则,见对方微微颔了首,这才行礼退下。
他其实有点想就此直接和安正则说了,段蕴这回睡到这时候并非是月事闹得,而是她昨晚因段清晏说的那些事而心神不宁,失眠多梦,一直折腾到接近五更才精疲力竭地睡去。
他和清尘昨夜也一直陪着段蕴瞎折腾,天一亮,段蕴是折腾累了在大殿里睡得舒服,可怜他一介小公公还要起早贪黑地做事,顶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也不知道可曾惊了王妃的尊驾。
王妃由段珊珊和安正则陪着,在皇宫里遛了一圈,几人出了东宫,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就到了清和殿后花园。
“走吧,陪我进去看看。”王妃温着声音道。
寒露时分,清和殿的小院子里花少树多,绿肥红瘦,按说这景致是算不上多好的,而王妃却看得很细致,似乎一隅一角的细节也不愿意错过。
转至一处翠木掩映的幽静之地,王妃摆摆手挥退了旁人,从容对安正则道,“太傅可愿意与我闲话一二?”
说是闲话,可又岂会是闲话?安正则忙恭敬应了,“谨遵夫人的意思。”
王妃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柔柔的,带着长辈特有的那种暖意。
“太傅当初与筠筠相识,距今已有多少年了?”
“已近十载。”
“太傅彼时刚过志学之年便已名满京中,王爷与我都曾感叹安氏少年英才,却没想过有朝一日筠筠能与您结识,且如此一来便过了十年。”
安正则不知她想说什么,便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这个女儿,小时候性子顽劣,长大了也没能收敛几分,若不是遇上了太傅您,只恐会长成一个没人要的野丫头。”王妃温婉地数落起自家女儿的不是,末了却道,“若日后,将筠筠托付给太傅,不知您可嫌弃?”